顧維平是何方神聖?孤陋寡聞如林桐芝,都知道她們年級有一個拿獎拿得手痠的理科牛人,本來嘛,她們學校從來不缺牛人,但是象他這樣有傳奇色彩的人物確是百年難得一遇。列舉一傳說如下:這頭牛因爲偏科偏得太厲害,年級前百名榜上從來見不到他的名字,至於其偏科的程度,高二會考過後,歷史老師第一個拿了答案去和他對成績,在得出他考了61分的結論的時候,老師俯額大喜,“顧維平都能及格,不用說今年我們又是全市第一了!”其後事實果然印證了他的話,本校會考成績歷史平均分爲98.7分,雄據全市榜首,而全市會考歷史的平均分是86.6分。
至於更多的女孩子能夠記住這個名字,是跟另一個傳說緊緊相關的,傳說顧維平班上的某女生寢室,有一個家長禮拜三在給女兒送菜的時候,順便帶來了八個蘋果並言明這八個蘋果是給女兒寢室的姐妹們共享的。家長前腳剛走,蘋果後腳即被哄搶一空。當時還有個女生外出辦事,回來後發現屬於自己名下的那個蘋果也被人順手牽羊了,而其他人均不承認有多吃多佔的情況。這個女孩子憤怒之下,發表了一個詛咒,“哪個拿了我的蘋果,這輩子都別想顧維平喜歡上她。”本寢室的人還沒說話,被經過該寢室的生活老師李老師聽到,李老師皺了眉毛批評了一番小偷小摸的不當行爲,轉而口風一變,“一個蘋果嘛,你哪至於下這樣惡咒?”
就是這樣的一個傳奇人物,神話的光輝一層層在他身上刷下,林桐芝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只覺得高山仰止,在她心中,此人定是神佛一樣的存在,按老輩人的話說就是神仙下凡歷劫來了,這時居然聽到這等牛人居然就坐在自己這樣的凡夫俗子面前,發出了不容置疑的聲音,這是何等的三生有幸啊!
按學校的教學進度,所有的新課在高二均已上完,開學時的通知也是要求大家準備好高一的教材,所以這上午報完名後剩下的這兩節課基本上沒講什麼深一點的內容就打下課鈴了。林桐芝一絲不茍地抄完了筆記回到寢室拿飯盆買飯時,整個寢室裡充斥著一種八卦流傳前特有的急迫氣氛。而等林桐芝打完飯回寢室,這種氣氛已經是沸油著火,有人在繪聲繪色說起蔣老師班上人馬是如何流失,而又如何用盡手腕搶了如顧維平等幾個好學生來壓陣。這個時候如果有老師或是家長在一邊旁聽,一定爲爲這些他們眼中什麼事都不懂的小孩子所擁有的抽絲剝螢地分析能力和一針見血地看出矛盾焦點的敏銳觸覺等等諸般能力而大爲驚奇。
即使走到火星上,也不會缺乏消息靈通人士。何況這一間小小的寢室?林桐芝看大家討論得這般熱鬧,忍不住也加入進來,提了一個問題,“江上雲呢?他不是蔣老師最得意的門生麼?怎麼他也走了?”
那人嗤笑,“什麼最得意的門生?上次Z大來挑保送生,人家看上了江上雲,江上雲自己也想去,蔣老師卻堅持不肯,極力推薦柳星星,說什麼江上雲是清華北大的料子,去讀Z大是浪費了,說得好聽,其實還不是因爲人江上雲父母都是普通工人而柳星星家裡有的是錢。她倒是不想放江上雲走,只不過江上雲說了,如果不能離開這個班就堅決要求轉學,學校裡做了蔣老師工作又同意把顧維平給我們班,她纔沒有再鬧了?!?
林桐芝無言也無心再聽下去了,怎麼會有這樣的老師呢?想想自己還要在她手上度過這最關鍵重要的一年她就有點灰心。也沒什麼再聽下去的慾望了,她匆匆吃過飯洗了碗就叫了李玉喜一起拿著碗往教室裡走。不用老師講她也知道高三是什麼樣的概念,而林桐芝的成績均衡絕不是指她每一科的成績都很好。笨鳥先飛,聰明人也許覺得這句話實在夠老夠笨,可林桐芝覺得這句笨話剛好適合她這樣的笨鳥。
教室裡已經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在看書做題了,林桐芝從課桌裡摸出基礎訓練和同步測試開始做題。教室裡很安靜,後面進來的學生都是很自覺地悄悄地回到自己座位上。當然,能在這個時候主動進教室的,也沒有人不是不想好好讀書的就是了。
教室裡的人越來越多,女生到的尤其齊全,還有幾個戴眼鏡的男生,林桐芝安安靜靜咬著筆桿做了幾道題,高三的教學樓是一棟獨立於其他年級的三層樓的老房子,樓高屋深,前面靠走廊外種的是廣玉蘭,後面靠窗外種的是水杉和鳳尾竹,這兩種樹木都是郁郁青青亭亭玉立的,有著茂密的翠生生的枝葉。整棟房子很有點復古風格,就是盛夏坐在教室裡面,也不會覺得酷熱難當。只是林桐芝從前午睡慣了的人,對著枯燥無比的題目,又兼著外頭蟬聲搖曳,頭頂上電風扇嘶啦嘶啦地轉動,平白催生出幾絲倦意出來。她擡起頭,活動活動脖子,向窗外遠眺,遙遙的只看見操場上有幾個模糊的人影在嘻鬧,過了一下,眼睛清明瞭一點,那些人影慢慢變得清晰,她這才把頭重新埋回書本中。
過不了五分鐘,一陣毫不遮掩的笑聲伴著急促的足音離教室越來越近了,林桐芝這才醒悟過來,哪裡是自己眼睛好了,明明是那些人往這邊走過來了,不覺又是好笑。
這題目也著實的做不進了,她和李玉喜對視的一眼,很默契地齊齊轉頭向教室門口看過去,教室裡霎時涌進了一羣汗流浹背的男生,一水的球衣球鞋,中間一個手上還抱了一個籃球。爲首的一個在教室裡迅速左右掃了一圈,徑直走到生活委員謝苗身邊,伸手敲了一下桌子,“喂,電視機櫃的鑰匙在你這裡吧?”
林桐芝遠遠看著這個男生,中等偏高的個子,但因爲身材勻稱,顯得十分挺拔,大約經常打球的緣故,身體很結實,皮膚自然是棕黑的,但給人的感覺卻極爲乾淨,眉目間神采飛揚,和正坐在教室裡的那幾個蒼白麪色戴著眼鏡的男同學簡直就是兩種生物。
正在草稿紙上比比畫畫的謝苗被打斷了思路,自然沒什麼好氣,她頭也不擡地問,“在我這裡,想幹嘛?”
這羣男生倒沒計較她的無禮,聽到鑰匙在她身上時面上俱已經是一臉的猴急模樣,七嘴八舌地嚷起來,“拿來拿來,今天有球賽轉播,一點半開始,我們快趕不上了?!?
謝苗冷冷地打起了官腔,“不行,教室裡還有這麼多同學,你們總不能爲了看場球就讓別人沒法學習,你們也太自私了?!?
教室裡一下子就變成了被一羣大黃蜂闖進的蜜蜂窩,沒有幾個人能再專心讀書,女生們自然大聲力挺著謝苗,可這畢竟是理科班,女生人數上就處於劣勢,雖然平時和男生吵架鬥嘴都不會落在下風,但不知爲什麼,對著這羣男生,那些單薄嬌弱的聲音實在更象撒嬌而不是抗議的樣子。
那人一雙桃花眼微微上勾,很抱歉地朝大家笑了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教室裡本來就不高抗議聲浪立即平靜了下來,他低下頭看了看謝苗與之苦戰了半晌的那道題目,自言自語似的說,“唉,輔導線畫錯了,這題一百年也別想做出來了?!?
謝苗聞言馬上擡頭,正好對上他的視線,不知爲何,她臉上卻紅了一紅,這才酸溜溜地說,“有你顧維平這樣的水平,我還坐在這裡?”
顧維平很聰明地沒有接話,只是俯下身很自然地從她手裡接過筆,三下兩下畫出正確答案,又耐心地向她講解這道題的要點。
謝苗終於拿出鑰匙給他,他三下五除二打開電視,男生們歡呼一聲,隨即安靜,屏幕上跳出來的第一個聲音就是“噓”的那聲開場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