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月考過後,調位子時林桐芝終於順理成章地從顧維平身邊調開,以免她再繼續荼毒老師的愛徒,和李玉喜也分開了,四人三處。她的新同桌叫黃蓉慧,名字的前兩個字和射鵰英雄傳裡的蓉兒一模一樣,性情也極是開朗,沒什麼心眼城府,一張小嘴呱呱的不知說出了多少校園八卦給林桐芝掃盲。而且她很漂亮,三分人材、七分打扮的那種漂亮。她反正沒有做高考的打算了,平時也不惹事,所以老師對她爭隻眼閉隻眼,偶爾化點肉眼無法分辨的妝也沒有人管她。
她教林桐芝怎麼調眼影,教她怎麼用脣膏上腮紅,教她怎麼搭配衣服,教她怎麼分別看上去一模一樣的衣服的的不同版本,教她怎麼看皮鞋的皮子……林桐芝有時只是付諸一笑,有時全當是繁忙功課間的調劑品,但是當她走入社會以後,她才發現她不經意間學到的這些東西比那什麼“3.14159”要有用得多,有用得太多……
當然,有些八卦林桐芝還是愛聽的,比如顧維平的妹妹在本校讀初二,雖然趕不上她哥哥,也是個小天才,就是學生會裡查操的那個小姑娘。比如某班的某某,平日裡自命不凡眼高於頂,可也曾偷偷往顧維平的抽屜裡塞過情書……
林桐芝聽不得這種明顯貶低女孩子的話,她微笑著反駁,“你們老是說顧維平有多少多少人喜歡,我坐他後面這麼久,就連哪個人給他遞條子我都沒看過一次。”
黃蓉慧只是笑,笑得頗有點那什麼“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意思,林桐芝看她不說,拿了壺就要去水房打開水。她提著壺趕了上來,左右看看,湊在林桐芝的耳朵邊小聲地說,“你還真老實,我告訴你吧,顧維平和理三班的李丹心早就相互有點意思了,這是公開的秘密,沒人不知道的,李丹心你知道撒?你說其他那些人能和李丹心比麼?”她還待繼續八卦,卻沒留神腳下不知碰到什麼東西,“叭”的一下就朝前栽去,幸好林桐芝眼明手快,飛快地扶住她,一時心有餘悸,先前的話題頓時忘了個乾淨。
林桐芝心裡亂紛紛的,明明什麼都沒想,可上課就是聽不進去,她雖然已經盡力控制自己,可效果並不大。這天數學課老師在黑板上板書,講的正是她最薄弱的立體幾何,她明明知道自己應該好好聽清老師說的每一個字的,可是事與願違,她眼睛盯著黑板,可是一顆心馬上飄飄蕩蕩,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然後,不知過了多久,有一道很強烈的光刺進了她的眼睛,兩眼頓時一片白茫茫的,她反射性閉上眼睛,渾身打了個哆嗦。再回過神來,黑板上老師已經在板書了另一道題,再晚一點,就要把前面這道題擦掉了,她趕忙把那道題的解題步驟抄下來,又急著把新題目的圖形畫好——正好趕上了老師的講解,這堂課,終於還是聽到了一點東西。
下課之後,林桐芝的目光轉向了窗外。這時候太陽明明還在東邊窗外掛著的,怎麼會無緣無故照到自己這個坐在西面靠後牆的人眼裡來呢?
她看到了一個人,純粹是習慣性的,只要那個人在人羣當中,她總能第一眼看到他的,那個人嘿嘿地拿著一片鋼尺晃了晃,“刷”地一道白光射在她面前的課本上。林桐芝就知道是他在搗亂,正要板起臉來責怪他的惡作劇,他揚了揚尺子,一臉都是陰謀得逞的得意,然後發現她面色不善,又馬上做了一個口型,“中午來找你。”
林桐芝不想把他的這句話放心裡去,可是剩下的所有時間她一顆心爲了這一句話浮浮沉沉,他找自己做什麼?難道他想對自己說些什麼?難道傳聞中的一切都是假的?疑惑悲傷快樂興奮,諸般情緒在她心裡交替出現,直是煎熬。她好容易說服自己按平時的習慣到了教室,故作鎮定地在課桌旁坐下。她心一下比一下跳得快,隨手拿出一本書攤開,他就出現了。向她課桌上張望了一眼,臉上有個果不出我所料的表情,嘿嘿招手示意她出去。
林桐芝不想出去,可是身子不由自主地跟了他出去。他腋下夾了一個本子,雙手插在褲袋裡,昂著頭,口裡吹著哪個香港電視裡的插曲,悠悠然帶著她穿過單雙槓區往植物園那邊走過去。天淡雲高,植物園周圍人跡罕至,林桐芝只不知道他帶自己到這裡來做什麼,一顆心只在砰砰亂跳。
他已經在植物園前面的臺階上坐下來了,一邊叫她過去,一邊笑,“今天早上我稍稍走了一下神就看到你一臉呆樣,我就知道你是被那個立體幾何搞暈了,剛纔看一下你的書,你果然在愁這個,來來,別愁了,師傅來教你兩招。”
林桐芝心裡驟然一陣暖意,她依言坐下,身邊這個大男孩已經攤開本子,拿出筆迅速畫出老師課堂上的那道題,“立體幾何是有點難度,但也就難在找輔助線上面,只要輔助線一找對,剩下就很簡單了。”他拿筆點給她看,“喏,這裡、這裡、這裡,你如果在這幾個地方畫輔助線就肯定沒用……”他詳細而專注地解說,林桐芝認真地聽著,不時提出她自己的疑問,她衣服向來時尚,白色半腳褲外側褲縫上繡了一個英語單詞,她眼睛茫茫然從字母上掃過,迴文知是阿誰詩?織成一片淒涼意……她心裡應該覺得淒涼的,可是一顆心卻是活潑潑安安然地歸了原位,智珠在胸,一派平和安樂。
天怎麼樣她管不了,地怎麼樣她管不了,他喜歡誰她管不了,她能管住的只有自己對他的喜歡,可是他喜歡誰又與她何干呢?她知道的,就是她喜歡他,這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