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前盟的再世重逢竟是這樣,世事真是荒唐難料。
黛玉此時站在衆人身後,方得細細地去打量寶玉。看來看去沒看出哪裡黑瘦了。跟前世比,身量高了點,五官沒怎麼變,只是面龐的棱角出來了。這就是二十歲的寶玉麼,真好,前世自己都沒活到二十歲呢。
心願已了,真的是心願已了。
這邊黛玉自覺執念已去,頓時魂體一振,通身輕盈。那邊醫生也檢查完畢,實際只是腦部受了點震盪,對alpha來說,不吃藥自己都能好。
但賈母和王夫人都是omega,不相信她們的孫子和兒子有這麼厲害吶。耿直的醫生以前吃過虧,現在已經學乖了,對賈母和王夫人說沒有外傷,只是心靈受了點驚嚇,已經打了一針,其後再吃點安神藥,過上兩天就準好了。
賈母和王夫人果然都如釋重負,千恩萬謝地讓人送大夫出去。黛玉如今看寶玉已和別的阿貓阿狗沒甚區別,見無事了,便也打算出去。忽聽賈母問道:“柳湘蓮在何處?”
黛玉若無其事狀,“我剛讓他出去配藥了,我們軍中秘傳的一種特效藥,是治外傷的?,F下看來用不上了,不過常備著也是好的。”
“原來如此,你倒是有心了?!辟Z母看起來不是要興師問罪,反倒誇了柳湘蓮兩句,“我都聽下人說了,他倒是個武藝高強的,若真讓寶玉砸壞了牆,恐怕就真的壞事了,屋子砸塌了沒啥要緊的,寶玉可就不止受點兒驚嚇了。你說是吧?”最後一句是對著王夫人說的。
黛玉推辭,“都是自家兄弟,什麼有心不有心的,本分罷了?!?
王夫人也忙點頭稱是,事情想想她也能明白。只是做人父母的,心都是偏的,情都是不理智的。況且只是個護衛而已,就算氣急了,罵上兩句,也屬正常。她剛想跟黛玉說兩句婉轉的話,把這事抹過去。卻又想起黛玉說的那些刻薄的話來!
合著寶玉都昏倒了,反倒還是寶玉的不是了!有哪個表妹會拋下她血親的表哥,去護著一個外人的?所以她嘴張了張,抿了抿,到底沒蹦出一個字來。
賈母也不好太管她,只守著寶玉去了。黛玉因剛說了是自家兄弟,倒不好立馬走了,遂也留了下來。她看了王夫人的樣子,心裡跟明鏡兒似的。想來這事是抹不開了,不過倒也無所謂。王夫人惱她,不喜她,倒是順了她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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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別說,黛玉這一世雖然有幸得到父母的關愛,性子平和了一點兒。但也真的只是一點兒而已,還是對不熟悉的外人是這樣。對著親近的人,比如雪雁,比如柳湘蓮,時不時的,需得尖酸刻薄幾下,方覺得勁。
如今這王夫人,有幸成了她酸的第一個陌生人??尚Φ氖?,前世今生,她種在王夫人心裡的結,竟都是因爲寶玉!前世是她不明白,這一世確是她有意爲之了。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寶玉醒了過來,王夫人喜極而泣,只抱著他不撒手。賈母也高興,但還是問他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在軍校都學了些什麼?那危險的東西也是能胡亂開回來的?”
寶玉睜開眼看到家裡人時還愣愣地,直說:“我怕不是在夢裡吧!”被賈母問到了,才忽地抱起頭來喊:“要死了要死了!我怎麼到家裡來了!”
王夫人唬了一跳,“你不是放假纔回來的嗎?”
“都快期末考了,哪能今日放假呢!”寶玉赤腳跳下軟榻來,“慘了慘了!我要趕緊回去了!”
賈母趕緊止住他,“我的乖孫,這剛受了傷,如何還能再疲勞奔波?都這麼晚了,好好吃個飯,睡一覺,方是正理,明日回去也不遲的?!?
“唉唉!”寶玉抓著鞋子糾結,穿還是不穿呢?他自己私心想趁機偷懶一下的,可是又擔心後果。軍校以前有不經允許就跑回家來的學生嗎?寶玉不記得了,這一次事故純屬偶然,擱平時他也是不敢違紀的。明日該怎麼應付過去?
“唉唉!”寶玉扔了鞋子,坐回榻上,“我今天在後山練習飛行。休息的時候,腦子裡想起家裡的牀,想歇一歇,沒想到這破機甲就帶著我咻的一聲竄上天了。後來......大概是昏過去了,反正一睜眼就發現自己躺在這裡?!?
“智能機甲會自動感應你神經中顯示的地理方位的,想是程序出了什麼差錯。”賈母身後一道清柔空靈的聲音傳來,寶玉驀然回首,竟有一個神仙似的妹妹靜靜地立在那裡。
遠看,如清純的百合,近看,似淡雅的幽蘭。待還要再看,卻只是雪中寥落的一截枯枝了。寶玉心中一陣劇痛,忙閉上眼,不敢再直視她的面容。
那黛玉已走至他的近前,賈母忙拉了她的手說道:“快來見見你這個哥哥?!庇謱氂裾f,“這是你姑姑家的妹妹,來看你來了?!?
寶玉聽見是自家的妹妹,心下頓喜,又擡起頭來看黛玉。幻象消失,面前的又是那個靈巧柔弱的......beta了。居然還有這般姿容的beta,我原想天地山川間的靈氣獨鍾情於omega,現在才知竟是錯了。
黛玉客套:“寶二爺,身體可大好了?”
寶玉不答,盯著她的臉若有所思,“林妹妹,我們竟像是曾經見過似的!”
黛玉聽了那聲林妹妹,心尖驟然刺痛了一下,轉瞬即逝。很好,小時候只是聽到他的名字,就徹骨銘心地痛,如今這痛感卻只是蜻蜓點水、雁過無痕。想必多聽幾次,便再不會痛了。她看著寶玉癡癡的目光,眼底深處一片冰冷,竟也回道:“大約的確是見過的。”
“你瞧瞧他們倆!”賈母對著王夫人笑道,“怎麼都說起孩子氣的胡話來了?”
王夫人嗔寶玉:“你林妹妹以前從未來過,當人人都和你一般,把照片傳得網上到處都是?!?
賈母、王夫人和寶玉的小丫頭和小廝們聽見寶玉醒了,都進來服侍。有端茶遞水的,有遞帕子紙巾的,聽了這話都笑起來。被圍在人羣中間的賈母樂呵呵地,是個喜歡熱鬧的老人家。寶玉臉上也是快活的笑意,彷彿已把逃出軍校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黛玉則只是淡笑不語。
賈母只當她性子謹慎拘束,並未多說什麼,左手拉過黛玉,右手裡寶玉的手也未放開,對著兩人說:“這下你們有話聊了,可都是軍校的高材生呢!”
寶玉不敢置信,“什麼?林妹妹也要考皇家軍校?”
“可不是麼,林丫頭跟她爹一樣,是心性強、有自個主意的好孩子。等你放暑假了,和她一起看書、學習,正好取長補短,將來她去了學校也能互相照應著不是?”
這邊說著,那邊有小廝來回賈母:“老太太,老爺回來了。”
寶玉頓時嚇得縮進被子裡,賈母趕緊站起,吩咐寶玉,“你就在我屋裡玩吧,不要出門。晚飯我找人送來,正好這裡面也涼快。”
寶玉應了,見賈母、王夫人和黛玉都要走,一下子悵然若失,叫道:“林妹妹再坐會兒吧,我們說說話?!?
黛玉看了看賈母的神色,識相的留了下來。今日老太太還算通情達理,沒有把傷害她寶貝孫子的人吊起來打,那麼她也不妨識趣一點。況且長輩們雖走了,還有下人在。至於王夫人的表情,黛玉就不去細想了。
寶玉還是嚇得魂不附體,黛玉只能神情自若地安慰他,老爺不會知道他跑回家來的,也不會突然衝進來打他云云。直到寶玉問她:“林妹妹說的都是真的?”
黛玉一愣,“自然是真的?!?
“我是說考軍校的事情!”寶玉臉色蒼白,“你不知道那是什麼樣一個地方,真真是地獄在人間了。打著學校的幌子,其實在訓練著奴隸呢!稍不聽話就打,從校長到食堂打雜的,從老師到學生,全都是絕情絕性的,如何能把自己往火坑裡推?”
黛玉心下竊笑,若不知道實情的,看他這般樣子還真以爲那裡是什麼魔窟了。寶玉啊寶玉,你好歹也是個alpha,怎麼嚇得這樣?
寶玉見她面色似有譏笑,不禁更急,“我掏心窩子的跟你說正經的,你如何不信?林妹妹,你也別怪我這個素昧平生的表哥多嘴,趁還來得及,趕緊棄了這想法吧?!?
黛玉看了半晌寶玉的笑話,心裡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只嘆一句,賈家果然氣數已盡。這一世的寧榮二公,功績更甚前世。談笑間殲滅百萬獸族大軍,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如今的後輩,卻都是些扶不上牆的阿斗。
想了想父親軍團裡那些從小兵做起的alpha們,哪一個有他命好?話裡忍不住帶刺,“這帝都莫不是有兩處軍校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