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軍營訓練場。
裴靖指揮完臨戰訓練, 就接收到一位老首長的通知,說是太子召見。
太子來了這幾日,一直住在寒疆軍團的最高指揮官週上將的院子裡。並未如何外出。表兄弟二人唯一見面的時候還是在接風宴上。
不知今日召見他所爲何事?裴靖任由門口的侍衛搜查了全身, 自己也略整儀容, 邁步進去。
太子本人倒是沒什麼規矩, 屋裡只他一人, 也沒留人伺候。穿著一身便服, 背脊微駝,一聲不吭地坐在窗戶前發呆。從背後看去,活像一隻正在苦惱食物的大熊。
“殿下。”
大熊轉過身來, 臉色果然有些鬱郁,“賢弟, 你來了, 坐。”
裴靖依言落座, “殿下找我何事?”
“啊?哦,”太子似乎有些晃神, “也、沒什麼,找你聊聊天。”
“……殿下,可是有憂煩之事?”
太子搖搖頭,他人來也來了,該見的人也見了, 該送的密信也送了。爲何周將軍卻毫無動靜?只讓他等消息, 可是究竟等什麼消息?這可是殺頭掉腦袋的事, 他想不明白, 又哪裡能安然度日呢?所以便想起他聰明的表弟了。
可見到裴靖, 造反的事又說不出了。他出賣自己倒是不會,只是也絕不會同意從這裡調兵的。太子自己心下也暗中嘀咕過這計劃, 但因爲是皇后的安排,想著也許是有什麼高遠的謀略在其中也說不定。
裴靖看了看時間,已經臨近傍晚。太子說讓他陪聊,按以往的模式,都是太子說,他聽。可這回卻說上一句話都要沉思半天。大熊雖然長得兇,但真的垂頭喪氣起來,也蠻可憐的。
“殿下不如先用晚膳吧。”
“啊,好。”裴靖彷彿有一種鎮定人心的魔力,太子在他身邊逐漸振作起來。不想了,現在想太多也沒用。“不過我不想吃特供的。賢弟平日在哪裡吃?”
“三食堂,尚可。”
“好,我們就去三食堂。”
太子低調地一個隨從都沒帶。裴靖安排他坐下,隨即便去點餐。等他端著餐盤轉身的時候,發現原本太子對面應該屬於他的位置,坐上了一位美麗的姑娘。那姑娘他甚是熟悉。兩人還頗爲熱絡地交談著?
“林姑娘怎麼也來了這苦寒之地?”
“老師帶隊的,我跟過來長長見識。”
“原來如此,這裡的條件可還習慣?若不喜歡大可以跟我說。”太子對這個可憐的被他父皇利用的姑娘還是蠻憐惜的。
“多謝殿下的關懷,我一切都好。”
太子還要再說,見裴靖走得近了,便起身笑著爲兩人介紹,“賢弟你來得正好,在這地方除了你,竟還遇上了帝都的舊人呢。這位是林如海將軍的女兒林姑娘。”
“這位是我的表弟,雖然現在是這裡的營長,但不久前還在帝都軍校擔任教官呢。”黛玉見了裴靖毫無反應,太子只當兩人並不認識,“你叫他一聲裴大哥就好。”
噗!太子熱情介紹和裴靖一頭霧水的樣子實在是太好笑了。黛玉雖然心裡直樂,但面色絲毫未露。真就如初次見面般,乖順地站起衝裴靖福了一福,“裴大哥~~”
這一聲叫喚真是語態嬌羞,千迴百轉。黛玉起身時還斜斜地瞥了裴靖一眼。她本就眉目含情,此時不過眼波一轉,便將那幾分柔情,幾分含羞帶怯,俱都堆在眼角,再脈脈送出。
裴靖只覺被一束電流猛得擊中,從頭到腳震顫了一下。若他是隻大貓,那必然是渾身都炸了毛的。
昨日還是個冷漠的醫生,今日又變成了嬌俏的少女。真真假假,忽冷忽熱,直讓他憂喜不定,難以分辨。
本來昨晚遇見之後,他便想找她談談。沒想未及約見,她又率先出了一招。裴靖無奈地放下餐盤,先不管她與太子是何關係,總之不能當面拆她的臺就是了。這一點他還是懂的。
於是豹子委屈成小貓喵喵叫了一聲:“林姑娘……”
黛玉打過招呼,就不再看他。彷彿剛剛的柔媚都只是錯覺,像個矜持的姑娘一樣告辭了。頗有點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瀟灑。
只留下若有所思的裴靖,若有所思地看著太子。
太子自然是沒得到黛玉送的特別加料版的小眼神,開始神色如常地吃飯。然後神色如常地回答了裴靖的問題。“哦,我跟林姑娘什麼關係啊?初步交往中吧。”
爲了政治目的假裝情侶什麼的,畢竟是秘密而不光彩的。就算沒有父皇的命令,也沒有必要讓他正直善良的表弟知道。
咔嚓——啪!
“嗯?”太子疑惑地擡起頭,“有什麼東西碎了的聲音?”
沒人回答,他對面的表弟猛地站起,像受了驚嚇,出現應激反應的貓頭鷹一般,瞪圓了眼睛看他。
咦咦咦?爲什麼感覺到一種幽冷的死亡氣息?但也只是一瞬間,裴靖很快恢復了正常,快速地撂下一句,“殿下恕罪,弟有要事不能相陪了。”然後就邁開長腿,旋風般刮出食堂。
“啊,賢弟自便。”太子摸摸後腦勺,發生什麼事了?
唉,這頭大熊,今晚註定只能孤獨地吃飯了。
現在已是下班時間,黛玉的宿舍在哪呢?裴靖剛要拿出光腦,就接收到一條新的信息,是施妙發給他的。“體檢報告已經出來了,但有一些問題,已派了黛玉前去指導。”
黛玉去了他的宿舍?他現在住的不是獨棟別墅了,萬一碰見了其他的alpha怎麼辦?
可是遇見就遇見唄,裴靖啊裴靖,你也不想想黛玉一天到晚能遇見多少alpha。看來心神慌亂之下,你已生了霸道之心了。
黛玉很快就看見了跑回來的裴靖。她只平淡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開門,便沉默地進了屋。在兩人獨處時,她又恢復成了公事公辦的醫生。
裴靖本有千言萬語,但見了佳人,又覺得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處說起,便也暫時沉默下來。
不動聲色地拿出一管藥劑,黛玉也不管他什麼表情,先聲奪人,“把衣服脫了躺牀上去。”
又脫?好吧,脫。外套退了下來。
你以爲這就完了?
“襯衫釦子解開來。”
“……全部都要。”
“用雙手解!”
黛玉看著乖乖躺好的裴靖,還有他無辜的眼神,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這是要給你敷藥治療,你的舊傷根本就未痊癒,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裴靖的腹部有一條小臂長短淺紫色的疤痕,這是中了獸毒,必須謹慎對待。黛玉說完便搬了個凳子坐在他牀邊,搖了搖手中的藥劑,輕輕一按,藥劑變成噴霧噴出。
胸膛裸/露的alpha腹部頓時一縮,黛玉離得近看得清楚,原本平滑的皮膚上汗毛根根站起,又很快平復。再一噴,又昂首立起——鬆軟下去,昂首立起——鬆軟下去,她覺得有趣,倒是樂此不疲。
可卻苦了裴靖了。在心上人面前衣衫不整地躺著,她還、還靠得那麼近!臉就懸在他腹部上方一點點,口鼻噴吐的幽香就直擊在他那裡。又癢又熱,還動彈不得,這哪裡是上藥,分明是在上刑!
等到黛玉擡起頭時,就看到裴靖緊抿著脣,臉色通紅。
“……”這藥的副作用上說有一定概率的致幻效果,沒說會發熱出汗啊?
裴靖喘了兩口粗氣,平復了一些,見黛玉起身要走,忙站起身拉住她的手腕,“別走。”這句話失了往日的清冷,倒是像被糖水灌了喉嚨,有些沙啞。
嗯?這小子要幹嘛?黛玉掙了兩下沒掙開,又因爲身高關係,只能看見他的胸膛。她臉上頓時臊紅一片,“你、你放手。”這也是個喝了糖水的嗓子,軟軟的,糯糯的。
“爲何要來這裡?爲何那麼巧遇見?爲何親自來給我敷藥?”他完全未提太子,因他此刻已明白過來其中有誤。太子說的是偶遇,是帝都的舊人,若真的在交往,會毫不知曉對方的動向?
黛玉氣弱卻嘴硬:“我、我閒啊!”
裴靖盯著黛玉,盯著她躲閃的雙眸、羞紅的兩靨,眼中漸露迷離和溫柔,喟嘆出聲,“爲何你的言語在欺騙,心卻跳得越來越快?”
他的低語很有節奏,像是在念一首古詩,字字句句敲擊在心上。沒想到他還有這一手!黛玉被問得啞口無言,丟盔卸甲,思路卻又突然拐到了奇怪的地方——這聲音不去朗誦可惜了,以後都要他念詩給我聽……
裴靖察覺到自己的五感開始剝離意識,卻無法阻止。天旋地轉,世界變得光怪陸離。血液流動的聲音也變得刺耳起來。只有眼前的人,只有黛玉,是清晰的,是可愛的,是他的!
“玉兒……”
一切發生得太快,黛玉只見眼前的alpha親暱地叫了她一聲,便雙目渙散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