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院衛若蘭那裡,也正看著這新奇的吃食發呆。給 力 文 學 網
他當然知道這是誰的手筆,剛剛北靜王迎親進來的時候,他也見到她的身影了只是她,他們兩人,無論如何也不該相見罷了。
他嘗過她的手藝,知道她能夠將平平無奇的食物化腐朽爲神奇,卻不曉得她能將這等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食物也做到這般登峰造極。一念之下,衛若蘭竟不由得微微停頓,似乎面前美食,竟令他無法下口一樣。
正在此刻,喝得滿身酒氣的馮紫英突然坐了過來,裝作與衛若蘭寒暄的樣子,拍一拍對方的肩膀,說:“衛老弟,總算回京來啦”說著隨手將衛若蘭手邊的酒盅給滿上。
衛若蘭眉頭微微一皺,彷彿馮紫英擾了他品味佳餚的興致。
馮紫英卻絲毫也未察覺,拍著衛若蘭的肩膀,輕輕地道:“按說今兒這位新娘子也算是出自賈府。可是女家卻沒什麼人過來,按說倒也奇了。”
衛若蘭依舊皺著眉,低聲道:“賈珍如今在平安州,如在京中,則應該會過來的。”他往一個方向微微努嘴,馮紫英順著他眼光的方向,“嗯”了一聲,淡淡地說:“是賈蓉那個小子呀沒了他爹,就是個扶不上臺面的,倒也不用管他。”
馮紫英的眼光又轉了一圈,末了奇道:“聽說那林家的姑娘一直養在榮府老太君膝下,今日倒也奇了,寧府都有人過來,反而不見榮府的人。嘖嘖嘖這榮府到底是怎麼想的,連皇上都出面給北靜王今兒的親事做面子,榮府反而不肯爲自己家出來的姑娘出頭這叫什麼道理”
衛若蘭冷笑一聲道:“你且看著吧,不出一個月,榮府必敗無疑。寧府那邊,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聽到這裡,馮紫英吃了一驚,卻佯裝吃醉了的樣子,往衛若蘭身邊的椅子上一攤,口中卻輕輕地說:“榮府不要緊,寧府卻因爲那個人的關係,萬萬查抄不得。”
“在平安州的時候已經與賈珍說過了,要他在十天內,自己將首尾處理乾淨。”衛若蘭聲如寒冰,頗有些冷酷的意味。
“那你自己打算怎樣與史家的婚事怎麼辦,退親麼”馮紫英多少曉得衛若蘭的心事,見到他這副神氣,不由得爲這位兄弟存了些擔心。“當初本來是爲了鐵網山的事善後,才勉強你與史侯府結親的。可是如今史家獲罪人家的姑娘,配不上你啊唉,若是小”
衛若蘭知道馮紫英想要說“小郡主”三個字,連忙低低地道:“謹慎”
馮紫英被他這麼一喝,剩下的話都嚇回了肚子裡,半晌才遮掩著笑道:“醉了醉了啊滿口胡說,衛老弟莫要見怪”
衛若蘭這才垂下眼簾,淡淡地說:“家父與史家有過約定。我一回京,便與史家議定婚期,最多個把月,就迎娶史家小姐。”
馮紫英沒覺得有什麼不妥,道:“既然是伯父堅持,也沒有什麼不好。至少,你衛家如今早已得了個仁義的名聲,那史家小姐好歹也曾經是侯門千金,也不會太差勁。女人麼,娶來了擺在家裡就是。你若是覺得不中意,你家中不是還有個表妹麼,擡進門當個貴妾著也”
馮紫英還未說完,已經被衛若蘭幾道憤怒的眼刀戳中,嚇得將後頭的話都給縮了回去。
在這當兒,衛若蘭雙拳緊握,突然伸出一手,重重地在桌上一拍,力道很大,桌上的杯碟碗盞乒乒乓乓亂響一陣。周圍的眼光,全往衛若蘭這邊轉了過來,害得馮紫英只得噴著酒氣打哈哈,拍著衛若蘭的肩膀說:“醉了,連你都醉了哈哈哈哈”
酒宴之上,不少人都喝得醉醺醺的,酒後鬧上一鬧也不算少見。當下便無人再顧著衛若蘭,大家又回過頭去議論。少時北靜王出來答謝,他人緣不錯,又是御賜的婚姻,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前來道賀的人便紛紛上前勸酒,總算離馮衛兩人遠了些。
只有馮紫英嘆著氣道:“我說老弟唉,你還是看開些我何嘗不懂你心裡想什麼,可是如今再說什麼都沒有用。那時是你是你成全她走出那一步的啊”
馮紫英的話讓衛若蘭一下子安靜下來是啊,求仁得仁,至少她可以過自己想過的人生,當日在鄭家莊的事情,他從來不曾有半分後悔過。
可是,誰又能來給他解釋一下,他這滿心的酸楚究竟從何而來他若是做得對了,那爲何他又如此痛苦而這麼長的時間不曾見面,那個纖小的身影,爲何又會在他心中越來越清晰呢
衛若蘭一時沒忍住,已經抓過桌上斟滿酒水的酒盅,一揚脖,就將那辛辣的酒漿全送進喉嚨之中去。
且不論北靜王府這邊喜宴熱鬧。榮國府裡,簡直一片愁雲慘霧。
北靜王府的喜帖早就送來了榮國府上。本來賈家人也想得好好的,無論如何應該上門去給黛玉做做面子。可是事情就壞在壞在老太太早先一天給林府上送去的一箱壓箱金子上頭。
兩千兩黃金,傳到衆人耳中,邢夫人已經先受不住了賈府的親孫女,賈迎春出嫁的時候,老太太給的壓箱銀,也不過跟這一樣重,不過不是金子,只是白銀而已。剩下邢夫人自己多少還貼補了些,饒是如此,賈府的陪嫁還被孫家埋怨。如今賈迎春過得不好,邢夫人絲毫沒想著她那位老爺貪財慕勢,自己不要臉皮與孫家結的親,竟然將迎春的事一股腦兒怪到了賈母頭上去,言語之間,便多了幾分不恭敬。
賈母聽明白邢夫人的意思,登時氣了個倒仰,將賈赦叫來,將兩口子一頓好罵,然後自己氣著了,心口疼,只得連夜命人請太醫來看。
賈赦因爲邢夫人頂撞賈母,便甩了邢夫人一個耳光,邢夫人面頰上頂著一個五指印,第二天自然只好稱病,沒法去北靜王府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