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兒被寶玉活生生膩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趕緊說:“行行”接著又道:“你先去房門口等著,我梳好頭髮就來。;;;;;;;;”
她向來不重頭髮的保養(yǎng),本尊本來身體不大好,總算是梅若雲(yún)穿過來之後吃食上頭改善了一些,頭髮這才黑亮了些。不過柳五兒不愛侍弄頭髮費工夫,所以平時總是隨便抓個鬏兒就算完事兒了。
然而寶玉卻沒動,說:“我以前幫晴雯麝月他們都梳過頭,我來給你篦一篦頭髮吧”說著,不知在哪裡摸了一隻雕花的檀木篦子出來。
柳五兒有些無語,她可從來沒有享受過這般待遇,讓寶玉親自爲(wèi)自己篦頭髮,再說,她又何嘗是那等檯面上的人於是柳五兒便搖了搖頭不要,可是寶玉卻堅持,已經(jīng)伸手將柳五兒那散亂著的髮辮抓了過來。
柳五兒無奈,而且這間屋子裡也沒有妝鏡,柳五兒自己也沒法梳頭,索性由得寶玉去弄了。她只覺得寶玉手勢輕柔,一點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適的。可是,漸漸地她卻覺得不對來,身後的寶玉,分明是哭了,可是偏偏又沒有哭出聲,只是那等無聲哽咽,可是這偏偏比放聲大哭還要傷心百倍千倍。柳五兒聽著,也覺得有些不忍,生出了半分悔意,昨兒個她對寶玉,也不曉得是不是太狠了,明明知道寶玉心裡怕什麼,不願意相信什麼,可是她還做了那個最殘忍的人揭開真相的人自是最爲(wèi)殘忍。
也不曉得寶玉梳了多久,柳五兒聽見後面漸漸止住了那壓抑的哭泣,寶玉帶著鼻音說:“好了”。說著寶玉又要給柳五兒簪花,柳五兒卻說:“算了吧”說著,轉(zhuǎn)過來站起身,面向?qū)氂瘛?
寶玉被人當(dāng)面看著,有些狼狽,趕緊伸出袖子去擦面孔,啞著聲音說:“五兒,若是我再也不對你儘儘心,等明兒個你走了,我便再也”
柳五兒心裡一動,都說寶玉在女兒面前慣會伏低做小,是個溫柔多情的人,到今日,她才頭一次真正這麼覺著。於是柳五兒偏著頭想了想,說:“寶二爺,別這樣說。這次你替我篦過一次頭,我便會記著,不會輕易忘了你的。”
寶玉聽她如此說,嘴角彎彎,想要努力綻放出一個笑容來。可是這笑卻比哭還要難看,連柳五兒見了,也是一片心酸。這個寶玉啊
“走吧,與我去瀟湘館走走,我也想聽你說說,林妹妹的事兒。他們都說林妹妹嫁了旁人了,連你也這麼說”寶玉一面說,一面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此時時間尚早,院子裡頭靜悄悄的。
柳五兒心想,說就說,誰怕誰
這麼想著,她便又披上一件四兒的襖子,躡手躡腳地跟在寶玉身後,兩人一起往大觀園這邊過來。走了一陣,只見通往大觀園的一扇小門半開半掩,前頭兩個婆子守著,這會兒正坐在門檻上說話。寶玉便問:“裡頭的腰門開著麼”
婆子答道:“原本是不開的。昨兒個有人說,園子裡頭的筍子要起來了,再晚怕是就老了。所以今天開著門等著,一會兒有人進(jìn)園子裡頭去挖筍。”
柳五兒便一下子憶起舊事來。當(dāng)年她和紫鵑等幾人可是搶在那幾個婆子管事前頭,將筍都挖得乾乾淨(jìng)淨(jìng)的,要不是黛玉給了賞錢,只怕她們得落好一頓埋怨。想到這裡,她看看寶玉,見對方也是觸動了心事,畢竟這園子里長竹子生竹筍的地方,也就只有瀟湘館那裡了。
接著寶玉便帶著柳五兒只管進(jìn)了那扇門,往裡頭看看,果然腰門是開著的。兩人一起進(jìn)得園來,只見裡頭滿目悽清,花木枯萎。這與寶玉記憶之中的大觀園簡直有著天壤之別。所以寶玉一見到這番情形,忍不住唏噓,眼中又泛出淚花來。
他一心記掛著瀟湘館,只管往裡走,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瀟湘館前後的翠竹還算是繁盛,急忙趕了過去,走到門口,卻又遲疑,突然扭過頭來問柳五兒:“如今瀟湘館有人住著麼”
柳五兒當(dāng)即翻了一個大白眼,心想,這位呆爺,答道:“我哪兒知道”
“林妹妹不在裡頭了吧”寶玉看著瀟湘館的院子,自言自語道,“可是誰在裡頭哭呢”
柳五兒扶額無語,這真真是見鬼了,原書裡是有過瀟湘館聞鬼哭一說的,可是如今,黛玉沒死啊,黛玉好好地活著,做著她的北靜王妃呢
接著寶玉便滴下淚來,說:“林妹妹,林妹妹,你別怨我,只是這事兒是父母做主,並不是我負(fù)心,蒼天有眼,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會安排了寶姐姐來混充你啊”
寶玉哭了一會兒,柳五兒在他身邊,聽著寶玉又哭道:“如今你已爲(wèi)人婦,又是嫁入王府,我不怪你,你也千萬莫來怪我”
柳五兒一聽到這裡,立刻就毛了,當(dāng)即冷下臉,對寶玉說:“寶二爺,你可知道,你成親的那一晚到底是什麼情形麼”說著她也不管寶玉反應(yīng)如何,呱唧呱唧地將當(dāng)時的危急情形說與了寶玉聽。
寶玉聽說自家府裡拒不給黛玉延醫(yī)用藥,在黛玉危急的時候反而將雪雁調(diào)走,最後竟是柳五兒等幾個女孩子將黛玉背出的大觀園,寶玉一臉的震驚,淚水也早都嚇沒了。
“還有更精彩的在後頭”柳五兒暗暗想。她知道寶玉因見黛玉嫁入了北靜王府,要說心中全然不怪黛玉,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寶玉憑什麼就攔著黛玉不嫁北靜王
想到這裡,柳五兒口舌便給,接著將當(dāng)初王夫人上林府跪求林黛玉“提攜”寶玉的事情,給說了出來,只爲(wèi)了寶玉的臉面著想,並沒直接說王夫人給黛玉下跪的事兒,但是她留下了好多想象空間,讓寶玉自己去想。
寶玉聽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實在是恨不得尋個地洞鑽進(jìn)去。
而柳五兒到末了還忍不住加了一句,說:“寶二爺你還記得嗎你自己不也曾經(jīng)試著撮合林姑娘和北靜王爺這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