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學良忙著打仗時,義和順和義和厚都忙著帳期分紅。
一九二九年九月一日,義和順又一個帳期到了。分號掌櫃陸續(xù)住進義和順的客房。白有文、艾喜才、陳成煜分別從外地回到櫃上。劉梓桐也從大連趕回來。
八月三十一日,參加會的人一個個進入義和順大餐廳。這是一個直筒子屋,六間房大小,置有十張長條桌,能夠百八十人同時吃飯。
白有文見到劉梓桐、陳成煜兩人,當時高興地說:“有幾年沒見著了,都挺好的吧。”
陳成煜:“好象東家有意把咱調(diào)回來。”
劉梓桐:“最好別回來,外面多自在,想吃想喝隨便。再說東家在大連的鋪子剛搭好架子。”
白有文心裡有事,說出相反的意見:“回來的好,太隨便了容易出說頭。我就是讓人管著點好。”
陳成煜:“老白,誰不知道義和順派出的老客待遇高,那打腰勁誰願意回來?吃香的喝辣的還有人給付帳。”
白有文:“咋都行,就是別吃喝嫖賭的整順嘴了,想點歪道啥的。那就完了。”
白有文想起自己被鄭慶恭要挾,一肚子不愉快。
劉梓桐:“是不是你爹說的?”
陳成煜小聲說:“東家對那幾個大掌櫃早就不滿,正找機會讓他們回家。沒有人接茬行嗎?”
白有文:“別瞎猜了,讓人聽著不好。到你那兒稽覈了嗎?”
陳成煜:“媽的,去了好幾次,真不是東西。”說著四處看一下:“他抽大煙,讓我陪到大煙館,我沒勒他。好吃好喝的,沒著,自個兒掏腰包。”
白有文搖搖頭,嘆了一口氣。艾喜才:“第一次到我那去就給他崩了,想從我這佔便宜,沒門!”
艾喜才原是義和順三江口分號掌櫃。
吳善寶、朱瑞卿進入餐廳,吳善寶手裡拿著兩小根楠木棒,一進餐廳,笑瞇瞇向大家招手示意:“老沒見了,諸位好啊。今個兒大餐,得好好喝幾盅。”
林玉軒左手轉動著玉石的球,跟在後面,向大家點頭示意。玉石球在手中碰撞,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朱瑞卿把右手裡的兩個核桃,交到左手,也揮手向大家打招呼。
年青的端上糖塊、點心,擺上瓜子、花生,還有水果。
吳善寶喊:“大夥往一塊湊合湊合,點心是五站最好的天益得點心。水果是義和厚從南邊費勁進來的,大夥別吃瞎了。”
有人說:“吳大掌櫃,你出點血,讓我們看兩齣戲。”
吳善寶:“行啊。富士花園都是唱小曲的,有幾個段子聽出繭子來了。不過姐兒挺靚,得意這口的就到富士花園。正經(jīng)八百還得去中國街,南市場大觀茶園有正經(jīng)蓮花落子班。不過,最好還上去咱自個家的南戲樓,看他們唱戲過癮。看完戲進半掩門,也便宜。”
大夥哄的一笑。
另有人說:“太摳門了吧,來五站一回也不容易,咋也得領我們進書館啊,去半掩門多失身份。”
吳善寶嘿嘿一笑,在前邊找個座位坐下。朱瑞卿捅他一下:“沒打著狐貍,惹一身臊。”
吳善寶:“去,去,去。想過癮自個兒找去,與我何干。又不是東家,犯得上嗎?再說了,這個賬期能分多少,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那點玩意兒,夠餬口就不錯了。”
林玉軒:“你咋還說泄氣話呢。不出錢,不費力,一天茶水溜著,還咋地。知足吧。要是別的鋪子想要,東家還不給呢。”
朱瑞卿:“今年糧賣的不錯,直隸一帶,山東還有一部分都賣咱的糧。”
吳善寶有氣無力地說:“誰說不是啊,可你沒算計,信託交易虧了多少。”
林玉軒:“說你說泄氣話吧,還就在這上來了。老扯這個幹哈。我就看不慣你。”
吳善寶:“林老玉,今個兒咋了,對我這麼不客氣?嘣起我還沒完了?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哪兒得罪你了?”
林玉軒:“你裝糊塗是吧?”
吳善寶:“咋了?”
林玉軒:“你在東家面前說我啥?”
吳善寶提高了聲音問道:“我說啥了?”
朱瑞卿推吳善寶一下說:“那麼大聲幹哈,人都看你呢,砢磣不砢磣?”
林玉軒轉過頭去不看吳善寶,但說了一句:“左老婆聲高。”
吳善寶不敢高聲了,低聲問道:“林老玉,到底咋了你跟我說說?”
林玉軒:“你跟東家說,綁票的事兒我一點不出力。害怕花錢。你買好也別出賣我呀。”
吳善寶急問:“東家跟你說的?”
林玉軒:“還用東家說,回來這些天,沒跟我說一句正經(jīng)話。帶搭不稀理的。東家要調(diào)整人,你不是怕自己下去,來壞我吧。”
吳善寶站起來大聲喊:“操——!”還想繼續(xù)說下去,看看來開會的人都轉頭看自己,忽覺得不對,馬上坐下。衝林玉軒疾言厲色地說:“東家調(diào)不調(diào)人我不知道,但我咋也不能跟東家說那屁嗑。你不是冤枉我嗎?”
林玉軒:“你不知道,好,東家老婆在朱老瑞家,表明東家信任他。調(diào)誰也調(diào)不到他那兒。就咱倆了下來一個。”
朱瑞卿:“別瞎說。東家回來後,幾個事兒擺在那兒,櫜誰誰都鬧心。別說不搭理你。連我都這樣,不過想起玉花,不得不跟我說句話。現(xiàn)在,買賣不好做,東家一門心思放在買賣上,哪兒有時間尋思亂七糟八的事兒?”
吳善寶:“你一天喝的五迷三道的。沒事竟瞎冤枉人。今年帳期分不著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東家心情能好。粑粑事兒往自個兒身上帖。”
朱瑞卿:“那有啥辦法,三月份五十元、一百元大洋票一發(fā),不但錢毛,豆子也降。後來一撥又趕上北滿打仗。新**子又進來了。”
吳善寶:“那不叫**子,是蘇聯(lián)紅軍。”
朱瑞卿:“紅軍,藍軍啥區(qū)別,不都是**子嗎?整的大豆都不值錢了。小鼻子調(diào)兵到長春去了,也不是啥好事。”
8月17日,中國國民**發(fā)表對蘇聯(lián)交戰(zhàn)宣言,中蘇兩國正式開戰(zhàn)。嚴格說是東北軍與蘇軍開戰(zhàn)。義和順帳期期間,戰(zhàn)爭還繼續(xù)進行中。
吳善寶:“投機倒卯扎約了。你們說還能分著啥錢。今年我就能得三萬元。少一半還拐彎。”
林玉軒:“三萬就不少了。我真聽人說要調(diào)整人了。”
吳善寶:“你這人,到底誰說的。把人遞出來。這種話是背後說的,在這兒你還瞎嚷嚷。到東家耳朵裡,不想調(diào)也得調(diào)了。跟我賭氣有用嗎?”
林玉軒一時無語:“這——,”他向後面望了望,欲言又止。
朱瑞卿把話叉開:“那扎約啥,東家還能賺,還想年年都分的多呀,這也比別的鋪子強多了。”
吳善寶:“怕是他還買呀。”
林玉軒:“還買,要是賠嘍,下個帳期指不定沒這麼多了。”
朱瑞卿:“要說東家啥時失過手呀。到時候的時候,都長上去了,今年可咋的了。”
吳善寶:“哎呀,朱老瑞,會說到時候的時候了,說話跟東家口氣一樣了?到時候的時候,啊——,哈,哈。”最後一句突然聲高起來,剛笑兩聲,忽覺不妥,立刻把嘴堵上。
朱瑞卿看著吳善寶張張嘴,有話還沒等說出來,吳善寶得理不讓人,笑嘻嘻地說:“你這人啊,真是得意忘形。你以爲玉花托付給你,就一步登天了?我看你真要是能讓玉花不抽大煙了,那纔是首功一件,到時候的時候,義和順你就是老二。我甘心讓位。”
朱瑞卿急了:“說啥哪,去,去,去!你個假善人。他讓玉花住我這兒,我敢說不?當初要是住你那兒,你能不讓呀。真是的。”
吳善寶趕忙拉回來:“說說咋還急眼了。一會兒就開會了。我也是那壺不開提那壺。東家費那麼大勁都戒不了,你朱老瑞就能讓她不抽?”
林玉軒:“吳善寶,我真看透你了。朱老瑞,現(xiàn)在你還不明白?他說的纔是屁嗑呢。”
劉梓桐向吳善寶幾個坐的方向看看:“哎,他們在那喊啥呢?”
陳成煜:“吃飽了撐的。別理他們。”
劉梓桐:“聽說你爹來了,我給你帶點海鮮,讓你爹嚐嚐。怕壞我都放小廚房了。你記著拿回去呀。”
“謝謝你,老哥,大老遠的,還惦記我。”
一個年青的提著大洋鐵壺,向桌子上放好茶葉的杯子裡注水。
白有文看到年青的提大洋鐵壺倒水,來了話頭:“到通遼可長見識了。那兒叫窩棚的多,都是當年開荒人留下的名。”
陳成煜:“那算啥,泰來也一樣。人多得都得天花了。就象咱這兒叫啥馬架子,窩棚都不少。”
白有文:“別打差,我還沒說完呢。通遼有三多,當官的佔地多,街裡的茶館多,最出名的還是通遼窯子多。一天兩個,一年也親不完窯姐兒。那個當官到那兒佔地,我可不知道,窯子是不是多,也沒試過。可那茶館相當有意思,滿街茶館一家挨一家,還都坐得滿滿的。去晚了找不找空地兒。只要往街裡一溜躂,就聽大茶爐上氣笛‘嗡嗡’響,保準喝上燙嘴的茶水。”說完,白有文拿起茶杯吹吹浮在上面的茶葉,嗞溜溜喝一口。
劉梓桐說:“別燙著。剛倒的水。”
白有文笑嘻嘻地說:“通遼人都這麼喝,沒人喝烏了巴突的水。說說咱在那兒的分號,在那麼多的鋪子中爲啥站住腳的吧。”
劉梓桐問:“別賣乖子,到底爲啥?”
白有文:“爲錢啊。”
“說了半天你是逗人啊,不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