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夢妹妹,真巧啊!你也在這裡賞月呀!”嵇紹對我優(yōu)雅地作揖。
我臉上一陣紅暈。忙附和說確實很巧。
月亮在暗雲(yún)中穿行。像我一樣顯得羞澀。
“夢兒,恕在下冒昧,斗膽問你……”他的心意我瞭然在胸。
只是這“夢兒”兩字讓我不知所措,心如鹿撞。
只有姥姥和小山哥曾經(jīng)這樣叫我。被他如此呼喚著實令人不安。
他乾淨而明亮的眼神像漫天繁星,熠熠生輝。
“唉,姑娘如果不便,那改日再說吧!”嵇紹看出我的侷促。
“嵇紹大哥,我……”世上最剪不斷理還亂的就是欲言又止。
一個你,一個我,其實早已知悉對方所指。
“大哥,我們是不可能的。”這句話連我說著都覺慌張。
“莫非姑娘你已心有所屬。”嵇紹怔怔地退後一步。
“不是。我是說花好月不圓,月圓人不圓。我們……”我轉(zhuǎn)移他的失意。
他不懂,異道相戀,這代價我們都擔負不起。我不想牽累他。
我也不明白,他到底對我心存幾分。如果我們同屬,也許我會義無反顧吧!
“我明白了!小生今日冒犯之處,請你多多包涵!失禮了!”
那女子在朱欄邊擡頭,對著月亮發(fā)呆。
我假裝巧遇。他似乎有些羞赧。
十八年了,我第一次鼓起勇氣稱她爲“夢兒”。連自己都覺該死。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也極力掩飾著臉紅心跳。彷彿這是不能示人的勾當。
躁動的青春,血液在身體裡沸騰。
雖然多次向她表明心跡,以爲“十有八九”。
她卻婉言拒絕,真是折煞了我!原來情緣從來都是“一無二三”。
小山在庭院過道間漫步。
他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麼,蹲下去看那遺落在地上的東西,是一條羅帕。
這散發(fā)著暗香的手帕,似曾相識。
對了,正是嵇小姐手裡所執(zhí)的那條。
看那下角,繡著一個顯眼的“嵇氏”字樣。
嵇小姐此時正“心急如焚”地四處搜尋。
和急匆匆趕去她閨房的小山哥撞個正著。小山眼冒金星。嵇小姐看清來人,忙矜持起來。
“小山賢弟,這麼著急是要去哪?”她“明知故問”。
“我撿了這個,可是姐姐所失?”小山從袖中取出手帕。
“這個……”她眼露欣喜,忙接過道:“正是!”
這淡紅色手帕輕薄通透,繡著兩朵紫色幽蘭。彷彿這手帕也跟著散發(fā)出蘭花香氣。
小山將東西物歸原主,便要告辭。
嵇小姐叫住他,問他可願同遊,或是探討詩文歌賦。
小山也不是木頭,這情境卻還是令他有些不適。
於是兩人在嵇小姐屋中讀書,紅燭搖曳,撲朔迷離。
這孩子真是根木頭,怎可以讓身爲女子的我先開口呢?
不過他著實可愛。看他眉眼低垂,手指纖長。專心致志捧書,簡直手不釋卷。
真是進退兩難,怎樣纔不顯得輕賤,又令他明白呢?
唉,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真是急得我小山六神無主。
她居然如此大膽,不怕這封建禮教的衆(zhòng)口鑠金麼?我都快被積毀銷骨了。
若夢快來救我呀!她的眼中此刻情意綿綿,真是連狐貍都要被燥死!
我只好埋頭看書。手指卻汗涔涔,臉頰發(fā)燙。
她從宋玉談到潘安,繞過曹植,跳過幼文。還讀到什麼“越羅衫袂迎春風,醉睡氍毹滿堂月。”搞了半天,不是才子,就是偉男。我犯了困,只好強打精神,勉強應付加死撐。
“十大美男”幾乎被他一一點名。我更加鬱鬱寡歡。感覺自己快要赴那被“看死”的衛(wèi)玠的後塵。
“姐姐,請問你就寢沒?可曾見過我家山兒?”若夢在門外輕叩,我彷彿撈到了救命稻草。
趕緊衝過去開門,險些一步逃離這個“虎穴”。
“哦,我和小山只是討論些文學。”看桌上堆滿詩書,若夢也不便多說。
幸好沒有弄出什麼額外的橋段。否則真是欲哭無淚,欲說還休,欲罷不能。
一男兩女,彼此心照不宣,各自“心懷鬼胎”。
次日,嵇紹在園中假山旁流連。似乎心有鬱結(jié)。
清脆而婉轉(zhuǎn)的琴聲,讓他爲之一振。
那樓臺處不是若夢麼?嵇紹看她自在地撥弄著琴絃。兩人都有些沉醉。
他隨著琴聲而去,在一旁靜聽恭候。
若夢閉目坐在石桌旁,隨著琴聲晃動著。
一曲畢了,她才發(fā)現(xiàn)嵇紹早已來到身旁。
“公子請坐!”嵇紹“領(lǐng)命”掀起衣服後襬,緩坐到石凳上。
“若夢妹妹好興致,小曲也彈得頗有功夫!”嵇紹的目光始終不肯離去。
若夢轉(zhuǎn)開視線,“大哥過獎!哪及你才華橫溢!見笑了!”
“公子,如果不嫌棄本人才學淺陋,請和我對弈切磋一下吧!”
嵇紹微笑著應承。若夢便擺好棋盤和黑白兩色棋子。
這方寸方格,網(wǎng)羅著諸般變化,承載著萬種路數(shù)。
如果一切可以化作棋盤和棋子,那麼誰能料到這輸贏勝負只是一瞬?
一念之差,愛恨對立。一著走錯,滿盤皆輸。
奇怪,這女子的棋風如此硬朗明快,大類男子!嵇紹見狀便有所退讓。
廝殺了幾局,兩人旗鼓相當。
“公子不該讓我的!”若夢輸了一局。
“妹妹的棋風怎麼不像女子呢?”嵇紹道出所惑。
“因爲我們是同類呀!”嵇紹聽了莫名其妙。
“公子對夢兒妹妹千般憐愛,連我都要動心了!”若夢托起嵇紹的下巴。
“妹妹請自重!”正說著,嵇小姐和若夢行至此處。
四個人,八隻眼睛,尷尬而錯愕地交疊在一起。
“兩個若夢”湊到了一塊。
其中一個只好轉(zhuǎn)過臉去。
“這是怎麼回事?“嵇紹和嵇小姐都很訝異。
“這個……”若夢瞪了小山一眼,示意他快想辦法解圍。
“這位姑娘難道是若夢的胞妹?怪不得如此相似!不過氣質(zhì)舉止都不同呢!”嵇紹倒是幫了個忙。我倆生硬地點頭如雞啄米。
小山忙施法,嵇小姐當場暈厥。
再剔除她的記憶。簡直天衣無縫。
“你是小山賢弟吧!只有小山纔會直呼夢兒妹妹!”
這嵇紹真是聰明過人。我倆嚇得差點承認。
“莫非你們不是凡人!”嵇紹驚得後退幾步。小山見事已至此,只好恢復原貌。
這個殺千刀的臭小子,我只好跟著一起跳火坑了。
“嵇紹大哥,你一定要替我們保密啊?我倆心虛,壓低聲音。
“我們是終南山得道狐妖。”我真怕泄露天機遭雷劈。
“唉,怎麼不早說!怪不得小時候總是看到一隻火狐狐媚的眼睛出現(xiàn)在夢裡呢!”嵇紹搖搖頭,苦笑道。
“若夢妹妹該是白狐吧!”嵇紹還是和我們保持距離。
四個人玩著貓捉老鼠的遊戲。流傳出去真是要笑煞旁人。
小山又做了一次鬧劇的男主角。我也被迫成了同謀。
玩火**,玩火**,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