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位列仙班,已有時日。
縱有千般不捨,我們還是目送著她向天界隱去。
臨走前,她將畢生所學諸般法術傳授與我倆。
那麼厚且難啃的書本呀!簡直如同天書。唉,神仙有什麼意思?!天條戒律,條條框框。
比不上這山中逍遙快活。
我倆看得累了,習得懶了,便兩腿一蹬,相互依偎。
終於又過了幾年,我倆略有所成,便相約再次下山。
青春幾載,流年如梭。
“山兒哥,不如我們再去聽聽那嵇康的曲子吧!”索然無味的我們在山路旁坐著。
我思索了一會,便提議再去竹林賞琴。
沿著小路,我們摸索到了那間雅緻茅屋後。
看那嵇康正專心碾墨,屋中那靠牆的束腰醬紫雲石八仙桌上供著癭木鑲紫檀根形筆筒,還有幾束潔白光滑的藤紙和魚箋。此刻他正款款揮毫。
牆上左右兩聯是草書:“衝靜得自然,榮華安足爲”。
中間一副《巢由洗耳圖》。
他飲一口木桶裡的水。便伏案養神。那木桶上有山泉沿竹管緩緩流出。 wωw_ttκǎ n_¢ ○
時而滴答,時而淙潺。
一會他便出門,在門前大樹下開始“鍛鐵”。旁邊一人呼呼地拉著風箱。
我倆聞有動靜,便閃到一旁。
是一位儀表堂堂,威風凜凜的將軍。
爐火熊熊。樹林中迴盪著清脆的錘擊聲。
倆人皆靜默不語,旁若無人。看樣子根本不把這來訪之人放在眼裡。
過了許久,那人似乎舉得無趣,便要上馬離開。
嵇康邊打鐵邊道:“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
那人道:“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
於是他快馬加鞭,絕塵而去。
夜晚臨近,我倆在竹林中吃完晚餐,便安逸地乘涼。
“巨源兄,犬子和小女就託付給你啦!”屋內傳來幾人談話聲。
嵇康摟著兒子道:“山公尚在,汝不孤矣。”
“呂安事發,餘不就也將卒!”嵇康一臉凝重,透著從容和看破。
數日後,嵇康被誣入獄。
朝野黑暗,滿是狼子野心。民生疾苦,身處水深火熱。
呂安和嵇康被同處極刑。
“妹妹,這嵇康大叔何以遭此下場?我們不能坐視不理啊!”小山說以後再聽不到那千古絕響了。他的眼裡閃著淚光。
“人間的事,我們怎能隨意插手?聽天由命吧!”我惋惜,慨嘆世道不公。
刑場上,許多豪傑皆要一同赴死。三千名太學生集體請願,赦免兩位。
“有司大人,我們懇請朝廷開恩,令嵇叔夜公爲師!”
有司遣散那些不滿的人羣,回絕了學生們的請求。
嵇康接過大哥嵇喜送來的古琴。
小山說的沒錯,這真的是一曲絕響。
傾昧修身。惠音遺響。鍾期不存。我志誰賞?
有曲廣陵,穿石激雲。義士嵇康,萬古長存!
刑場上羣情激憤。
“《廣陵散》於今絕矣!”嵇康看著臺下涕淚合流的人羣感嘆,緩步走向刑臺。
竹林裡,那個叫嵇紹的孩子和姐姐並不知道父親已從容就戳。
“爲什麼人會對同類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呢?“小山不解。
“哥哥,我們忘掉這些不愉快吧!你看嵇康離開時不也顧看著日影嗎?”我安慰他。
是啊!盛衰榮辱,窮通沉浮,都化作了那一抹殘陽。
太陽每天都照常升起。
後來的十八年,小山邊修習,邊看著日升月沉。
他似乎有心事啊!呵呵,也許吧!
哪有男孩子像女兒家一樣胡思亂想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