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一處花團錦簇的院子裡,不時地傳來各色纏綿的貓叫聲,一隻只毛色亮麗的貓兒毫不畏人的踱著慵懶的步子走在院中,被養的白白胖胖的身子看著十分惹人憐愛。它們就像是高傲的王公貴族一樣,用琉璃般美麗的眼瞳打量著闖入此間的陌生男人。
這便是貓少爺周圍的妙院,養著整個眠城裡最名貴的貓兒。週二少今日照舊穿了一身色彩紅豔的錦服,襯的一張病怏怏的臉也多了幾分紅潤,只是他懷中抱著的白姐兒卻像是丟了魂一般,懨懨的沒什麼精神。
貓少爺此刻正含情脈脈的看著那隻蹭在他腳邊的花貓,那眼神彷彿是在看一個寵愛的妾室,只可惜這個妾室說不了甜言蜜語,只會“喵喵喵”的叫喚。
而坐在他對面的離妄,既受不了貓少爺這不正經的眼神,也受不了這滿院子纏綿的貓叫聲,還有那隻從剛纔起就一直盯著自己的大黑貓,那惡狠狠的眼神就像自己偷了它什麼東西一樣。
大師努力剋制著想要罵人的衝動,冷不防發現自己的懷中不知何時多了一隻橘黃色的胖貓,一張肉包子般的臉一個勁兒的往自己身上蹭,甚是親暱。
於是大師再看向那隻臉黑身子黑的大貓時,神色間多了幾分瞭然。
善戰,善戰。敢情自己這是做了一回霸佔人家媳婦兒的惡霸!大師剛想將這隻有夫之貓抱下去,卻被一隻雞爪子一樣乾瘦的手按了回去。
“原來橘兒這麼喜歡大師您呢!”貓少爺歡喜的摸著胖貓的頭,“我這妙院裡就屬她最嬌氣,平日裡可是誰來了都不願意親近。”
大師對此露出了一個場面上的笑,目光瞥到那隻已經踱步到自己腳邊的大黑貓時,不知怎麼的總有一種被當場捉姦的錯覺。
“我今日來是想問周少爺一件事。”離妄想著快點問完快點走,對這病秧子和滿院子的貓他實在是喜歡不起來。
“大師有什麼事儘管問。”貓少爺可是很喜歡大師,一聽見下人說有一個和尚拿著自己的玉佩來找自己的時候,就二話不說叫人將他帶到了妙院,要知道這裡可是輕易不讓人進來的。
若是自己這麼不被敬愛的大師待見,貓少爺準的抱著他的貓一邊流眼淚,一邊吟誦著: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令兄下葬的時候是否帶去了一枚玉佩?”
周圍回憶著那日蓋棺之前,哭得啞了嗓子的母親確實將一枚墨色的玉佩戴在了大哥的脖子上。便點著頭應道:“是有一枚玉佩。”
“你可知道那枚玉佩的來歷?”
“那是陳小侯爺給眠兒的聘禮之一,據說是塊不可多得的寶玉。大哥生前一直很喜歡那玉,只是母親思念遠嫁的女兒一直將玉佩留在身邊。”貓少爺不明白大師爲何會問起玉佩的事,卻也因此更加佩服大師的本事:連自家哥哥帶著玉佩下葬的事都知道,大師不愧是大師啊!
“陳小侯爺?”離妄自從扶魎山上下來進入凡世開始,對現在所處的朝代確實不甚清楚。只是偶爾聽自家徒兒提起過:現在的皇帝頭子叫陳景行,他生了一羣爲非作歹的害蟲兒子,還有一大幫蛀米蟲一樣的敗家親戚。
貓少爺看著大師眉眼間的疑惑,琢磨著大師是世外高人,不知道這些事也很正常。於是他抱著一顆傳播八卦的心,無私地將自己知道的悉數說給大師聽:“就是當今陛下最疼愛的侄子陳澈白。他爹是陛下的親弟弟平昭王陳宴,母親是郭相的女兒郭容。他二人攏共就生了這麼一個寶貝兒子,這陳小侯爺自小長了一張比女娃娃還要精緻的臉,陛下和太后都對他極爲喜愛,這也使得他的地位尊貴的和當朝太子沒什麼兩樣兒。
等到陳小侯爺長到二十歲的時候,就被陛下賜封爲永寧侯,見過他模樣的姑娘沒有一個不想要嫁給他的。大家背地裡都說,這模樣也就當年被戲稱爲“禍水”的謝小將軍和死在大火中的陳世子能比上一比了。哎,這陳小侯爺也不知道怎麼的就看上了眠兒,還說什麼這一生非她不娶。”
說起自己皇親妹夫的時候,貓少爺的語氣中似乎帶了不少惋惜。而坐在他對面的離妄,就像忘記了玉佩的事一般,一雙深邃的眼睛裡覆上了一絲痛色,就連心也開始斷斷續續的刺痛起來。
另一邊,貓少爺還在意猶未盡的講著:“說起來,要是沒有當年的那場大火,現在坐在那個位子上的人還不知道是誰呢?”
陳世子、謝家、叛亂、大火......心頭的刺痛感隨著這每一個字在腦海中的不斷重複而加深,那個看不見底的黑色深淵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爬上來。離妄撥動著手上的佛珠,穿插念著那兩段經文才勉強讓疼痛感消下去一點。
“大師,您這是怎麼了?”貓少爺驚慌的看著煞白著一張臉的離妄,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哭嚎著:“不會是我這裡真的還有貓仙吧?”
“謝家的叛亂你知道多少?還有,陳世子的死?”這些事似乎和自己被遺忘的記憶有關,離妄忍不住發問,卻又害怕知道答案。
貓少爺雖然不知道大師爲什麼對當年之事這麼感興趣,可既然大師問了,聲音還這麼急切,他就只好搜刮了一遍腦袋裡所有的小道消息,苦著一臉回道:“大師你不知道,所有有關謝家和陳世子的事都是當朝的辛秘,況且這都是半百年之前的事了,我所知道也只有這些了。大家都知道當年謝家叛亂,可具體的已經沒人能說的清楚,至於陳世子的死更是衆說紛紜,有人說那燒死他的是天火,還有人說是妖火......”
對於這個答案離妄卻並未有太多失望,他只是輕微的嘆了一口氣,繼續撥動著手上的佛珠,好壓制下那些試圖從深淵裡爬上來的東西。
貓少爺眼見著大師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靈光一現,心急火燎的扯下自己的腰帶,剛想將它綁在大師那顆光腦袋上的時候,就被一雙修勻的手給擋了下來。
“你做什麼?”離妄深呼了一口氣,眼神中滿是寒意。
貓少爺握著腰帶乾笑著解釋道:“我娘說,這腰帶是從朝櫻那位得道高僧處求來的,不但能辟邪還能延命。”
離妄看著眼前這張病怏怏的臉,突然覺得不再那樣討厭了。他煞有介事的將手放在周圍的腦袋上,念著自己也聽不懂的經文。
周圍看著他認真嚴肅的臉,小聲問道:“大師,這是做什麼?”
“幫你算命。”
被他這麼一說,貓少爺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他感受著大師手心的溫度,正透過髮絲傳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他覺得自己就是一隻待宰的羔羊一樣,只等著那把大刀落下。
然後他聽見大師清潤的聲音彷彿從很高很遠的天邊落下來,美好的不太真實。他說:“你會長命百歲、兒孫繞膝。”
“大師......”滾燙的淚水從貓少爺的眼眶裡跌落下來。因爲這句話,他覺得自己病弱的身體裡突然涌進了一股了不起的力量,連灰白色眼瞳裡也迸發出了從未有過的精氣神。
離妄不知道自己隨口瞎編的話能有這麼大的作用,他看著一臉激動的貓少爺和那越來越不可描述的畫面,連忙轉身說道:“善哉善哉,出家人不打誑語,還有周公子你的褲子快要掉下來了——”
“啊!”貓少爺打轉的眼淚一下子收了回去,滿臉尷尬的提起自己的褲子,再將桌上那根紅腰帶繫好。在這一過程中,所有的貓兒都眨著琉璃般美麗的貓眼盯著自家紅著臉的主人看。
貓少爺的內心:這下丟人丟大了!大師啊,我是正經人,絕不好那口......
後來貓少爺周圍也確如離妄大師所言,一直活到了一百零一歲。至於兒孫繞膝嘛,周圍後來看著這羣長著白毛的小兔崽子,不禁感慨著:大師啊,你說的兒孫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啊!
出了周府之後,離妄手中多了一個精緻的盒子。站在門口目送大師離去的貓少爺暗自嘀咕著:看來大師是真的很中意那枚玉佩啊!連放玉佩的盒子都要讓自己找出來帶走,幸好母親大人有收藏首飾盒的癖好。不過話說回來,她老人家到底搜刮了多少首飾,才能騰出這麼多盒子來?
貓少爺正思考著自個兒家的腐敗問題,他懷中回過神來的白姐兒罕見的大聲叫喚著,嚇得周放以爲她又要飛仙了,連忙對著離妄消失不見的背影喊到:大師你快回來啊,我的白姐兒又要飛仙了!!
他這一叫,讓路過的行人紛紛對他投去感慨的目光,大夥兒心中默契一般的想著:這貓少爺怕是疼貓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