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少爺的面吃到一半,就被身邊人拍桌子的氣勢給嚇了一跳。一塊肥滋滋的牛肉沿著碗邊滑落進泛著油珠的麪湯裡。貓少爺握著筷子的手空懸著,不知所措的看著氣勢洶洶的歲歲姑娘。
他懷裡的白姐兒不滿的叫喚了一聲,綠瑩瑩的貓眼像一個吃醋的小媳婦兒似得看向沈歲歲。在這一人一貓的眼神注視下,沈歲歲努力剋制住想捏人耳朵的嗜好,瞪著一雙水靈靈的杏眼說道:“你說你吃麪就吃麪,老是盯著我看做什麼?就算本姑娘這張臉長得再好看,那也和你沒有半點關係。”
此刻的貓少爺就像是偷吃東西被人抓個正著的孩子,失了光彩的眼睛侷促不安的眨動著,清瘦的臉越漲越紅,他支支吾吾的說著:“我,我,我......”
“沈小美兒長得這麼好看,周公子忍不住看上幾眼也是情有可原嘛。”陶林仗義的跳出來,替那惹到了小夜叉的可憐公子開脫,後者甚爲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色鬼的弟弟,也是個色鬼。你哥害了堂姐,你還想來害我不成。我告訴你,本姑娘可不是好欺負的。”沈歲歲絲毫不受勸的越說越生氣。要不是這貓少爺他哥約堂姐去賞什麼狗屁睡蓮,堂姐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都是一個窩裡的老鼠,沒什麼好壞之分。
陶林顯然不贊同這一說法,瞧這病秧子冒著冷汗的臉,那是當色鬼的料嗎?頂多也就是個沒經驗的花癡。
她剛想開口幫貓少爺說話,一隻手卻被離妄給按住了。陶林從師父那雙深邃的眼睛裡,讀懂了四個字:不要說話。
於是她只得勒令已到了脣邊的“戰士”停下來,面帶歉意的看著顯然有些吃驚的“友軍”貓少爺,聽見他用發澀的聲音說著:“原來你是春花姑娘的妹妹,家兄在外頭的名聲是不太好,不過斯人已逝,還望歲歲姑娘切勿再對逝者不敬。”
貓少爺周圍對自己這個眠城裡最大的色鬼哥哥周放,並不是很親近。周圍因爲孃胎裡帶出來的病,導致身子一直不好,虧得周家不差他那點藥錢,所以他幾乎是個藥罐子裡泡大的兒子,這也導致他在他爹的心中就是一個廢物。
可大哥不一樣,大哥是這家的長子,人又生的孔武有力,將來是要繼承爹的位置的。再加上他對傳宗接代的事絲毫不上心,一門心事只惦記著他的那些貓兒,所以爹和大哥其實打心底裡都瞧不起他。大哥這一死,爹和娘都傷心了好一陣子,可他並未有多少難過,他相信自己那個沒有心的美人妹妹周眠兒也不會難過心。現如今,他這個廢物二兒子走了大哥的死人運,誰讓爹只剩下了他一個兒子,雖說是個殘次品,但也總比沒有強。
周圍低頭看了一眼那顆埋在白姐兒一身白毛裡頭的珍珠,眼底劃過一絲自嘲。怕自己命薄早逝,爹和娘這陣子可是得了不少偏方來爲自己延命。
沈春花剛鼓起的一肚子氣,被貓少爺這可憐兮兮的樣子弄得漏了一半,還有一半是被大師給整沒的。
“周施主節哀。”離妄對著貓少爺合掌以示安慰,後者勉強對大師還以一笑。這頓飯有人吃的舒服,有些吃的鬱悶,也有人吃的一個接一個的打著嗝。
貓少爺爲了表示自己的歉意,爭著付了面錢。可歲歲也沒有因此給他好臉色看,仍舊覺得他那病身子里長著一顆色瞇瞇的心,不是一個好東西。
四人一起走在燈火闌珊的街道上,打嗝的陶林忽然覺得有一道異樣的目光在盯著自己瞧,她一側頭,就看見了披著紅披風,一臉疑惑的貓少爺,心下不禁感嘆:哎,真是一個花癡......
見陶林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貓少爺倒不像剛纔瞧著歲歲時的那般窘迫,而是摸著白姐兒柔軟的毛笑著說道:“我發現小師父的模樣和我那出了嫁的妹妹有些相似,尤其是這雙眼睛,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他這話立即引來了一衆目光的注視,這些目光中有好奇的,有驚訝的,還有像夜晚蒙上了霧氣的水面一樣,看不真切。
“你妹妹?那個一年前嫁去朝櫻的周眠兒?那可是個出了名的大美兒,你說陶陶長得像她?”歲歲似乎忘了自己前一刻還如此討厭這個病秧子,這會兒她那曼麗的身體正不由自主的偏向貓少爺,一雙水靈靈的杏眼裡滿是懷疑。
陶林一聽自己被人說長得像一個大美兒,不由兩手捧著自己的瓜子臉得意的說道:“不是我吹,就我這張臉,放在我們村那可是數一數二的好皮相。”
自從拜了離妄爲師後,陶林的衣食住宿都較從前有了極大的改善,這也使得她原本蠟黃清瘦的一張臉,如今嫩的白裡透著紅,配著一雙嫵媚的狐貍眼,看著確實有幾分姿色。只不過她一向賴得打扮,依舊是以前那副吊兒郎當樣,一頭烏黑柔亮的頭髮也只用一根粗布條隨意紮起,身上套著的這件灰藍色衣衫,袖口處磨破了好幾處口子,這還是沾了師父的光村裡人送的。
“是倒著數的吧。”歲歲被她那模樣逗樂,笑著說道。
陶林聽罷不服氣的反駁著,“我一個倒數的,你還死活要跟著我,你眼睛沒毛病吧?”
“你眼睛纔有毛病,你全家眼睛都有毛病。”
“......”
這兩個小冤家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對罵著,也因爲離妄大師和皮皮的那句:以後不準打他。陶林的耳朵才躲過了一劫。
貓少爺見這兩個人越罵越起勁,自己這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很後悔一時沒忍住就說了小師父長得像自己的妹妹,這哪裡像了?小師父是天上地下亂躥的小狐貍,而妹妹是沒有生氣的美人兒,一點兒都不像啊......
貓少爺擡眼看著如此激烈的罵戰下還神情自若的大師,不得不概嘆:高人就是高人!而這時他聽見一個稚氣的聲音穿過激烈的罵聲,準確的落入他的耳中:“你妹妹,她叫眠兒?”沉默了一路的陶皮皮突然問了這麼個無聊的問題,烏黑明亮的眼睛裡還劃過一絲異色。陶林感覺到握在掌心中的那隻小手一下子變得很燙,就像燃燒的火苗一樣。
貓少爺垂眼看著這個精緻的孩子,微笑著點了點頭。他看見了孩子眼底一瞬間翻轉了星河,卻懷疑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這個孩子,比自己那個當侯爺的妹夫還要傲氣幾分,可他只是一個粗布麻衣的孩子啊......
貓少爺懷中的白姐兒不安的叫喚著,它的叫聲淹沒在燈火闌珊的夜空中,淹沒在一會兒爹一會兒孃的互罵聲中。
罵累了的陶林突然覺得掌心中的火苗正在一點一點的熄滅,隨之而來的是冬雪一樣的寒冷。她擔憂的看著皮皮埋在燈影中的小臉,“皮皮,你哪裡不舒服嗎?”
“皮皮,怎麼了?”歲歲聞聲也關切的問道,這兩個剛纔還互相問候對方祖宗的小冤家,此刻因爲陶皮皮而停止了戰火。
皮皮搖了搖頭,聲音如常的說道:“我沒事,就是有些困了。”
陶林聽後連忙將皮皮抱著懷中,孩子先是掙扎了幾下,可最後還是將臉靠在了她散發著草木香的肩上,似是睡著一般沒了聲響。
“這孩子吃飽了就睡,真像我小時候。”陶林的聲音中滿是自豪。
一旁的貓少爺周圍也抱著他的貓和三人告白,只是臨走前還偷偷瞥了一眼視線完全落在皮皮身上的沈歲歲。他懷中的貓兒爲此不悅的叫喚著,寶石一眼美麗的貓眼,嫉妒的看著那個姿容俏麗的少女。
皮皮的話能輕易騙過陶林和歲歲,可他騙不了一個人。離妄沉著臉看著趴在自家徒兒肩頭的孩子,總覺得那張稚嫩的皮囊下藏著一顆錯綜複雜的心,隨時都有可能誆騙走這隻“傻狐貍”。
於是他快步走到陶林身前,一把抱過陶皮皮,不顧孩子亂捶亂踢的小手小腳,一本正經的說道:“你抱孩子的方式不對。”
陶林和歲歲同時看著大師白皙修勻的手,一隻託著皮皮亂扭亂動的屁股,一隻按著他試圖抗拒的腦袋,覺得這個抱娃的姿勢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不過師父既然這樣說了,做徒兒的自然不好說不是。
陶林一邊學著師父的樣子,一邊喃喃自語著:不對嗎,真的不對嗎?旁邊的歲歲“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卻沒有繼續同她拌嘴,因爲她正幻像著她和陶陶有了孩子以後,陶陶用這樣的姿勢抱著他倆的孩子。
要是她知道了陶林同她根本就生不出孩子,肯定會大哭大鬧一場,搞不好還會拉著陶林一起尋死覓活。只是後來,當她真的知曉了陶林的身份後,卻跪在她身前不斷的說著一句“對不起”。
“我不困了,自己能走。”陶皮皮繼續做著徒勞的掙扎,可離妄卻油鹽不進的將他小腦袋按在自己的肩上:“乖一點,很快就到了。”
皮皮可能死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離妄抱在懷中,不知道是屈辱還是憤恨,他貼在離妄的耳邊威脅著:“你再不放我下來,我就咬你。”
皮皮的聲音雖然稚嫩,可語氣卻很有威懾力。這要是換一個人或許會管用,可對方是“老狐貍”離妄,這招顯然就弱了不少。
只見他面上露著一抹慈善的笑,淡然的說道:“你要是敢咬我,我就打你屁股。”說話間他的手就輕輕拍了一下這個肉乎乎的小屁股。
耳邊傳來一陣咬牙切齒的聲響,陶皮皮捏緊小拳頭心中罵道: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