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顆工業皇冠上璀璨的明珠出現,再次坐實了吳常之前的猜測。
在蒸汽魅影副本中,所謂的工業皇冠上的明珠,指的便是各種超凡蒸汽機。
雷文頓看著吳常手中的煤精,向托馬斯問道:
“我們之前的承諾依然有效,你知道什麼,儘管說便是。”
托馬斯心虛地問道:“先生,從一開始您就看出來了是嗎。”
雷文頓聳了聳肩,說道:
“偵探這行,很吃情報和人脈,恰巧,我的人脈還算不錯。”
“之前學習偵探技能的時候,我認識了幾個格里姆蘭城中的盜竊團伙,他們裡面有幾個年輕人手法很不錯,還都在礦上幹過。”
“當時我從他們口中聽聞,一些盜竊團伙,會僞裝成礦工,進入貴金屬礦場,偷取其中的原石換錢。”
雷文頓看著越發拘謹的托馬斯,繼續說道:
“之前你試圖拿走我皮夾子時,我就已經注意到,你的手法經過訓練,但意外的是,實踐次數並不多。”
“如果是在城裡討生活的盜竊團伙,他們的眼力都很厲害,能輕鬆辨認出誰不能惹,不會來冒險偷我的皮夾。”
“一個有手法,但是缺少實踐的笨賊,還剛好是個礦工,想讓我不多想都難。”
托馬斯聽後,臉上不剩一絲僥倖,老實道:
“先生,您說得沒錯,在松樹煤礦,確實存在您說的竊賊團伙,我正是其中一員。”
雷文頓看了吳常一眼,略顯得意道:
“你看,正如我說的,事情的真相,存在於細節之中。”
吳常微微搖頭,說道;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破案方法,比如我,我就不需要細節。”
雷文頓好奇道:“那你通過什麼來尋找真相?”
“直覺,或者說靈感。”吳常攤手道。
雷文頓突然想到什麼,警覺道:“你該不會是向永潔之光祈禱,讓神明來告訴你真相吧,那可是作弊。”
吳常否認道:“當然不是,等你的神秘學來到我這個層次,就會明白靈感的重要性。”
雷文頓不置可否道:“希望有一天,能見識到你的靈感破案法。”
“現在,我們來聽聽托馬斯有什麼要說的。”
既然最大的秘密已經被點破,托馬斯便不再隱瞞,將他所知道的,關於煤精的事說了出來。
最開始,正如他所說,他因爲身材矮小,方便在礦道中穿梭,尤其是深入深層煤礦區,所以便被煤礦的管理選中,傳遞各種命令。
大概在兩年前,一夥礦場竊賊來到松樹煤礦,並看中了他。
他們在深夜找到托馬斯,要求他在傳遞管理的指令時,替他們踩點,確認礦坑中的狀態,以及在團伙內的成員傳話。
作爲報酬,他可以加入盜竊組織,並學習到盜竊技能。
在盜賊團伙的指示下,托馬斯發現,每過一個月左右,深層礦井中就會出產一車特殊的煤礦。
這車煤礦不會跟隨其他煤礦一起出礦,而是會被煤礦場的管理分裝後,直接送入礦場主的辦公室。
他們要做的,便是在特殊煤礦從深層礦井運到淺層的途中,找機會下手,偷取裡面的特殊煤礦。
也就是煤精。
托馬斯負責的部分,一是通過指令,確定當月的特殊煤礦,大概從哪幾個深層礦井送出。
二便是確定押送人員,尋找警惕性弱的傢伙,並幫助礦賊們傳話,讓他們根據路線提前制定計劃。
最重要的,便是在事成之後,幫助礦賊團伙注意礦場主和管理們的動向,看他們是否發現有煤精丟失。
托馬斯一開始不願意摻和進來,但無奈對方給的實在太多。
每次行動成功,礦賊團伙都會給他20先令作爲分紅。
托馬斯只有十二歲,在礦場拿著最低的童工工資,一週六天,每天工作14個小時,月薪只有15先令。
每個月幫礦賊團伙一次,就能獲得雙倍的工資,這種誘惑,對於想帶著姐姐搬出貧民窟的托馬斯來說,根本無法拒絕。
聽完托馬斯的描述,雷文頓問道:
“每個月出產一次,每次出產的煤精數量,大概是多少?”
托馬斯回憶道,“大概能出產八車。”
“八車?一噸容量的標準礦車?”雷文頓被這個數字嚇了一跳。
托馬斯點頭說道:“是的。”
雷文頓像是抓到了問題的關鍵,聲音亢奮了許多,他說道:
“據我所知,全斯蒂蘭每年生產的煤精,都達不到八車。”
“煤精的密度不到煤的一半,但八車煤精,也有將近四噸。煤精的單價,比白銀還要高一些,能達到每盎司6先令,每噸的價值超過一萬金鎊。”
“難怪整個松樹煤礦深層的產值,比淺層煤更高,現在看來,他們不僅沒有虛報,甚至還保守了。”
吳常已經通過國王徽章給出的信息,提前知道問題出在哪,順勢說道:
“也就是說,在松樹煤礦深層,隱藏著某些特殊的秘密,這個特殊的秘密,令這裡的煤精產量異常得高。”
雷文頓露出讚許的表情,說道:
“沒錯。接下來我們要做的,便是進入礦井,去看看裡面到底隱藏著什麼。”
“剛好,我們這裡有一位優秀的地下向導。”
要調查礦井爆炸案,自然要先去查看爆炸發生的礦洞。
松樹煤礦爆炸案,對外宣佈的原因是礦井深處的瓦斯堆積過多,引發了一場從深到淺的巨大爆炸。
發生爆炸的礦洞,已經進行過臨時清理,從松樹煤礦自己統計的數據來看,有超過四百名礦工死於爆炸。
但爆炸的過於劇烈,加上部分礦洞尚未清理乾淨,目前找到的礦工遺體只有二百多具。
爆炸發生的淺層礦區,都經過仔細的處理,不存在危險,也不存在線索。
雷文頓舉著提燈,映照著印著暗紅色血印的礦壁,說道:
“松樹煤礦爆炸案的挖掘和清理,是羅恩首相親自負責和監督的,挖掘時,我恰巧在場,進行了近距離觀察。”
“專業、快速、乾淨、高效,每一步細節都十分到位,是一場堪稱教科書級別的礦難挖掘。”
“但遺憾的是,正因爲太過標準,我看不出什麼額外線索。”
“不知道我們靈感派偵探,對於這裡有什麼發現。”
就像雷文頓說的,已經清理出的礦洞區域十分乾淨,沒有任何異常之處,只憑借靈感,他也無法察覺到異常。
但他調查真相,從來都不只是靠著靈感。
超過四百人死亡的事故,他就不相信,會一條怨念都沒有留下。
他順著礦洞走了十幾米,果然找到一處怨念,怨念主人只是一名普通的礦工,這讓他的怨念只有淡紅色。
不過這已經夠了。
他看向怨念,淡紅色的血跡爆發開來,轉瞬將他吞沒。
回過身來,他已經附身在礦工身上,以第一視角經歷著爆炸當天發生的一切。
怨念的主人,當時已經結束工作,正要離開礦井,和其他人換班。
剛轉到怨念主人視角時,吳常耳邊還能隱約聽到有人問:
“亞特,今天怎麼這麼早就換班,平常你可是會多留兩個小時的。”
名爲亞特的怨念主人說道:
“今天不行,我妻子得了瘧疾,在家休息,我要回去給她做飯。”
工友關心道:“她還好嗎?”
亞特說道:“只是輕度瘧疾,隔壁的神父幫她看過了,說是很快就能好起來。”
工友笑著說道:“替我向佩麗問好。我會爲她祈禱,不會因爲吃了你做的晚飯,導致腹瀉變得更嚴重。”
幾人笑鬧的時候,礦洞前方突然傳來礦工的驚呼:
“礦車卡住了,是軌道出了問題嗎?”
“該死的,快點修好它,馬上深層礦區的煤就要上來了!”
亞特循著聲音走去,說道:“我來看看。”
沒等他靠近,一名想要離開礦井,去找軌道維修工的礦工,突然坐倒在地上。
他捂著臉從地上坐起,罵罵咧咧道:“哪個白癡走路不長眼?”
可當他擡起頭時,卻發現面前只是一片空氣,根本沒有人。
礦工愣住了,他伸手向前摸去,手伸到一半,便被什麼頂住。
“女王在上!不是礦車出了問題,是這裡出現了一堵透明的牆!”
此時亞特正好走到附近,他將信將疑的靠近,伸手向工友所說的地方撫摸,竟然真在空中觸摸到牆壁一樣的實感。
一股不好的預感在他心中泛起,沒等他說出什麼,眼角的餘光,便看到礦洞深處有一抹刺眼的光,正向著他飛快靠近。他手中扶著的空氣牆,在光芒亮起的瞬間消失,但沒等他反應過來,他耳邊只剩下一個聲音。
轟!
下一刻,劇烈的爆炸,將整個礦洞吞沒。
吳常眼前一黑,從怨念中擺脫出來。
亞特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附身在亞特身上的他,看得十分清楚。
擋住礦洞洞口的空氣牆,分明是一道神秘學法陣。
松樹煤礦大爆炸,是純粹的人禍!
雷文頓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團長大人,你的靈感有沒有帶給你線索?”
吳常深吸一口氣,先是通過精神溝通,讓艾琳先帶著托馬斯繼續向前,隨後又朝雷文頓揮了揮手,示意雷文頓跟他走。
雷文頓表面平靜,實則心裡咯噔一下,他疑惑地看向吳常,暗道團長不會真有線索吧。
在松樹煤礦爆炸案中,爆炸和神秘學儀式配合的很好。
爆炸發生的瞬間,空氣牆便隨之消失,這讓礦井中工人們的死亡十分自然,沒有任何分界的痕跡。
亞特被爆炸衝出去很遠,怨念所在的地方,距離空氣牆有一段距離。
吳常帶著雷文頓走了十幾米,來到亞特怨念中空氣牆存在的位置。
只見他掌心閃爍出複雜的神秘學符文,隨後用手向礦洞牆壁一抹,一道細不可見的痕跡,出現在牆壁表面。
“大偵探先生,你能看出這代表什麼嗎?”
雷文頓掏出一個摺疊放大鏡,對著痕跡觀摩了一兩分鐘,隨後將放大鏡摺疊好,怔怔地說:
“禁止通行儀式。”
吳常讚歎道:“看來你的神秘學素養不算太差,如果能再進一步,能夠還原神秘學儀式的痕跡,那就更好了。”
雷文頓疑惑道:“你是怎麼發現的?”
先不說牆上的禁止通行儀式,已經被人爲清理過,清理人手段十分高明,近乎沒留下一絲痕跡。
即便對方留下了痕跡,但他可以確定,吳常之前從未看過那道痕跡。
吳常只是在十幾米外,對著空氣露出思索之色,幾乎一眨眼時間,便像獲得神啓,發現了隱藏的線索。
吳常面對雷文頓的疑問,他理所當然道:“我說過,是靠靈感。”
雷文頓當即搖頭否定,“所謂的靈感,也需要收集足夠多的線索,結合現場的實際情況,並用邏輯推理排除掉大部分不可能的選項,纔會有腦海中閃過那一絲靈光。”
“你剛纔展現的,分明是靈感之外,其他更加作弊的方法。”
吳常搖頭道:“這是我的天賦,它生效的原理我也不是很清楚,抱歉,我的學識不夠淵博,很難和你們這些沒天賦的人解釋發生了什麼。”
雷文頓笑了,氣笑了。
“我就不相信,你所謂的靈感,次次都能這麼精準。”
吳常眉頭一挑,問道:
“你的意思是,想和我比一比誰能率先找到松樹煤礦爆炸案的真相?”
雷文頓挺起胸,鄭重道:
“當然。”
吳常問道:“賭注是什麼?”
雷文頓打開皮夾,說道:“四十,不對,要扣除下個月的租金,賭注是三十三金鎊。”
吳常原本以爲雷文頓會賭得很大,沒想到只是賭金鎊。
他好笑道:“可以,我接受你的挑戰。”
吳常等人,在清理出的礦洞中又調查了一陣。
礦洞內的怨念不少,但裡面包含的信息,與亞特的怨念相差不大。
礦洞更深層還處於坍塌狀態,無法進一步向下,爲了調查礦洞深層的秘密,他們只能讓托馬斯尋找一處未塌方的礦洞,試著能不能進入礦洞深層。
進入新礦井前,雷文頓取出一隻金絲雀,走在隊伍的最前端。
未坍塌的礦洞,和已經坍塌的礦洞不同,這裡沒人清理,裡面很可能存在其他有害氣體。
隨身攜帶一隻金絲雀,是礦工們檢測礦洞空氣的慣用手段,金絲雀對空氣變化敏感,如果它表現出精神不振等異常,便說明礦洞中空氣存在危險,需要撤離。
他們一路向前,直至來到礦井深層和淺層的交界處,金絲雀都沒有一點反應。
幾個礦洞的深層彼此連通,可眼下的情況,彷彿泄露的瓦斯,都集中跑去了其中幾個礦道。
這一表現,更加坐實松樹煤礦的爆炸是由人爲操控。
幾人繼續向礦井深處走去,越向下,礦洞越發狹小。
衆人很快來到一座厚重的分割木門前,按照托馬斯的說法,這道門位於地下二百米處,分割了淺層礦區和深層礦區。
托馬斯知道門開啓的方法,開門十分順利,但從托馬斯的行動來看,他整個人極度緊繃,看上去十分不安,身體不自覺向著艾琳靠近。
吳常詢問道:“深層礦區有什麼東西,讓你這麼害怕?”
托馬斯帶著輕微的顫音,說道:
“先生,我聽工友們說,深層礦井中寄宿著惡魔,會在夜晚出現,擄走礦工。”
吳常來了興致,問道:“深層礦井中的惡魔?詳細說說。”
幾人一邊前行,一邊聽托馬斯說著。
在斯蒂蘭,礦工是一項危險的工作,尤其是煤礦工人,比公認的危險職業,鐵路工人,死亡率還要高。
百人的小煤礦,每年都會有三四人死於意外,更何況松樹煤礦這種超過三千人的超大型煤礦。
但從數據上看,如果不算最近發生的煤礦爆炸案,松樹煤礦的礦工死亡率,其實遠低於普通煤礦。
這來自松樹煤礦的良好的通風和排水機制,以及嚴格的管理制度。
這些規範化的管控,極大程度減少了礦工們死於意外的風險,但松樹煤礦依舊保持著每年二十人左右的死傷人數。
其中原因,便是深層礦區。
經常有礦工在深層礦井中消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松樹煤礦最深處,位於地下600米,很多時候礦工來不及放回地面,會在地下深處的臨時休息處待上一晚。
有不少礦工都聲稱,半夜熟睡的時候,看到有工友類似夢遊一般進入礦井深處,第二天沒有再回來。
說到這裡,托馬斯的聲音乾澀起來。
“相比於普通礦工,礦賊團伙中的成員,尤其曾經觸碰過煤精的成員,更容易受到惡魔襲擊。”
“在爆炸案開始之前,礦賊團伙中已經連續消失了五人。”
雷文頓聽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問道:
“你們每次會偷走多少煤精?”
托馬斯說道:“我們爲了不被礦場管理髮現,每次都挑選小塊的煤精,大概是礦場主辦公桌上煤精的一半。”
“一次拿走八十到一百塊,每車拿走的數量不超過十五塊,絕不多拿,每拿走一塊,我們同時會放入一塊大小相仿的煤。”
雷文頓沉默片刻,說道:
“按照你所說,你們拿走的每塊煤精,重量大概是一盎司,取中間值九十塊來說,也有五磅。”
“這些重量分散在八車煤礦中也許不多,但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煤礦主知道每批煤精的總重,你們取走的五磅,就顯得格外明顯。”
托馬斯當即說道:“不可能,卡利說過,煤精的開採十分困難,混入普通煤礦十分正常。”
“而且八車煤精,出產自不同的礦洞,他們不會知道總數。”
雷文頓對於礦井下發生了什麼,似乎已經有所推測,他用平淡的語氣說道:
“那你口中那位卡利,有沒有告訴過你,普通煤礦不會如此定期定量的生產出大量煤精?”
托馬斯不再說話,目光中滿是驚恐。
如果從一開始,煤礦主就發現了他們的動作,那爲什麼礦場主和礦場管理,一直對他們的行爲放任不管,甚至裝作不知道?
吳常輕輕在托馬斯頭頂拍了一下,說道:
“不要多想,有些東西,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