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常不動聲色地取出木牌,木牌上劍星留下的劍氣果然消失不見。
他記得劍星說蒸汽議會在一週之後纔會有所行動,現在木牌就碎開,是不是有點太早了。
劍星突然傳來的信號,是他和冷山進入蒸汽議會的秘密據點,根源之力被屏蔽,無法維持劍氣。
還是說蒸汽議會以爲亨利想要和秘密安全部接觸,在將亨利滅口後,擔心某些情報已經暴露,所以提前動手。
不管是哪種情況,既然已經接到信號,小心些總是對的。
吳常將木牌收起,思索起應對之法。
劍星只是提到蒸汽議會要有大動作,具體行動尚未可知。
保險起見,他準備將秘法騎士團成員收縮回白舍大街六號的總部,這樣無論蒸汽議會是要對超凡者動手,還是襲擊斯蒂蘭重要機構,他們都能及時反應。
但他不能讓秘法騎士團成員直接返回總部,必須找一個合適的藉口。
劍星一定是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傳出信號,總不能蒸汽議會剛說要行動,還沒等出門,就發現秘法騎士們已經提前集合備戰,等待他們上門。
那樣動作太明顯,就算蒸汽議會是傻子,也會發覺組織裡混進了內鬼。
爲了保證劍星和冷山的安全,他將目光放在腦洞大開的亨利上,瞬間有了主意。
他讓隨行的秘法騎士發出傳信魔法,讓所有秘法騎士團成員,都到亨利家會合。
先用調查亨利的死作爲藉口,將秘法騎士們聚在一起,保證他們不會被蒸汽議會抓落單。
等調查完現場,再順勢以尋找線索爲名,將亨利家的所有東西搬回總部。
秘法騎士團內有專門的聯絡之法,加入秘法騎士的玩家們,在入職培訓時也掌握了這種方法。
在吳常以秘法騎士團副團長的身份發出指令,並由作爲團長的本體同意後,不到半個小時,所有秘法騎士團成員,便聚在亨利家周圍,將塔爾絲街封鎖起來。
吳常本體也來到亨利家,和雷文頓一起研究著現場。
雷文頓仔細檢查了亨利的眼底,又簡單檢查過亨利的身體後,向吳常本體說道:
“亨利體內沒有超凡能量的痕跡,他只是個普通人。”
“很明顯,他在不知不覺間中了襲擊者的能力,陷入幻覺,導致開槍自殺。”
雷文頓取出手捏式噴塵器捏動兩下,指著均勻鋪落在地面的熒光粉塵說道:
“對方在滅口之後,使用超凡力量清理過現場。”
他拿起手杖,指向熒光粉塵格外密集的區域,那是許多長方形的規則圖案。
“對方清理的似乎是一本書,和一些散落在地的其他紙質資料。”
雷文頓來的路上,順路買了一份晚報,他將報紙摺疊成四分之一大小,放在其中一處正方形上,寬度基本一致。
“被燒燬的紙質資料,看來是一些報紙。”
他轉頭看向康納和內斯特,問道:“作爲亨利先生的同事,你們二位對此有沒有什麼頭緒?”
被雷文頓問到的兩人陷入沉思,過了一會兒,和亨利同爲激進派的內斯特率先開口說道:
“關於報紙,我確實有些線索。亨利平時很喜歡看希爾斯報,無論最近有沒有新聞,他都會準時購買。”
“亨利是個急性子,喜歡跳過無用信息,直達重點。但我曾經撞見過他讀希爾斯報,他閱讀的十分仔細,甚至比給其他編輯審稿還細。”
“不只是時政新聞和國際局勢,就連意見專欄和廣告都不放過。”
“我詢問過他看這些做什麼,他說要研究希爾斯報的內容結構,以此改進明燈報。”
吳常在一旁說道:“聽起來似乎沒什麼問題。”
內斯特搖頭道:“希爾斯報內容的排版改動很少,如果只是研究內容結構,沒必要每一期都看得那麼仔細。”
吳常恍然道:“確實。”
他轉過身,給了雷文頓一個眼神。
內斯特能說出亨利每一期報紙都看得仔細,這種程度的觀察,可不是湊巧碰到幾次就能解釋的。
康納和超凡礦賊團伙不清不楚,亨利被蒸汽議會滅口,三人組最後這位內斯特,看起來也不怎麼幹淨。
只不過關於內斯特的調查,要等之後再進行。
來的路上,吳常本體已經和雷文頓通過氣,告訴雷文頓蒸汽議會即將有所動作。
眼下鋪墊已經完成,該帶著大家撤離了。
雷文頓接著內斯特的回答說道:
“內斯特先生說得有道理,亨利先生被滅口,恐怕與他正在整理的希爾斯報有關。”
“房間內也許還有其他線索,我們先將這裡的東西搬回秘密安全部,後續再進一步調查希爾斯報。”
吳常在秘法騎士們搬東西的時候,以有人針對憲章運動領袖發動刺殺爲由,向康納和內斯特發出邀請,希望他們能一起回到秘密安全部。
並在接下來一段時間,在他們身邊安排人手,保護他們的安全。
儘管在場衆人都知道,亨利的死多半與憲章運動無關,是他自己惹出的禍事,康納和內斯特還是接受了吳常的保護。
惹禍的不是他們,但他們可以被牽連。
吳常等人的速度很快,用十分鐘時間,便將亨利屋內的所有東西都搬上馬車帶走。
從亨利的家離開時,周圍一切如常,可衆人都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壓抑和焦慮,讓他們返程時格外匆忙。
幾乎在衆人離開格里姆蘭東區的前後腳,東區便發生異變。
最初發生異變的,是距離明燈報社不遠的約翰造船廠。
對於約翰造船廠的工人漢森來說,今天是特別的一天。
今天是大罷工暫時結束的第一天,本來不會那麼早開工,但船廠有一批加急訂單,爲了不延誤交貨時間,老闆昨夜就派人挨家聯絡他們,承諾多付出一半的薪水,讓他們第一時間復工。
由於格拉德代理首相的退讓,午休吃飯的時候,他聽不遠處明燈報的編輯說,那些坐在議會裡的大人物們,正在擬定更加健全的《工廠法》。
他不清楚什麼叫更健全,也不清楚什麼是《工廠法》,畢竟他又不識字,法條上寫的什麼他也讀不懂。
在他的認知裡,只有被抓走和工廠主壓榨他們的時候,纔會聽他們搬出這兩個字,至於這兩個字背後的含義,還不是那些老爺們說什麼就是什麼。
但他聽說能讓每天16小時的工作變成14小時,在得“船廠病”或者“鉛咳”時,能獲得一筆補償金,他突然覺得,原來法律也能站在他這邊。
船廠接的本就是加急訂單,大罷工的延誤,讓工期更加緊張。
爲了彌補訂單進度,他們只能點著燈加班。
八點多的時候,漢森和工友們正在蒸汽切割機裁剪鐵板,突然聽到一聲巨響。
他們第一時間以爲哪臺蒸汽機炸了,正在逐臺排查的時候,從外面傳來的消息得知,不是蒸汽機炸了,而是天炸了。
他們來到室外,看到天空破開好大一個窟窿,順著窟窿,漢森久違的看到了星空。
漢森不記得自己已經多久沒看到過星空,三個月,五個月,還是一年。
回想起來,似乎在不知不覺間,他們頭頂上就蓋了一層厚重的灰雲,能在晚上看到星星,都可以當作他們閒聊時的談資。
這麼大範圍的星空,讓他們感覺既熟悉又陌生。
仰望著頭頂的星空,漢森心中突然產生了一股莫名的想法。
原來掀開壓在上面的陰雲,背後的景色是這麼燦爛。
這種驚訝的感覺,就像他發現在大罷工之後,原來法律也能向著他們一樣。
難怪明燈報社那羣傢伙,明明掙得比他們還少,工作比他們還累,卻整天精神高漲。
他們正在做的,也是爲了炸開什麼嗎?
沒等漢森想明白,監工的皮鞭聲,便開始催促他們返回崗位繼續工作。“都滾回去幹活,老闆多付給你們一半的薪水,可不是爲了讓你們看風景的!”
漢森等人不情不願的返回工位,但工作持續了沒有多久,便再次中斷。
起因是漢森在工作時,聞到類似臭雞蛋味的刺鼻氣味。
最開始大家都沒把這種臭味放在心上,作爲造船廠的工人,他們早已經習慣希爾斯河的臭味。
近幾年隨著格里姆蘭的工業飛速發展,城市中的工廠和工人飛速增加,每天都有大量工業廢水和生活污水排入希爾斯河。
尤其在格里姆蘭東區,希爾斯河已經變成一條發臭的死亡之河。
在河邊工作,時不時便能看到腐爛的動物屍體漂浮在水面,如果有人不小心落水,從水裡撈上來,都免不了生上一場大病。
漢森等人甚至懷疑,希爾斯河下游的水域中,已經沒有活物存在。
在這樣一條死河旁工作,聞到臭味並不稀奇。
可沒過多久,工人們便發覺不對。
因爲這次傳來的臭味不斷增加,越發濃郁,已經有超過三名工人,因爲上頭的氣味就此昏倒。
剛聽說萬斯隆紡織廠事件,漢森等人不可能在這種條件下繼續工作,他們不顧監工的阻攔,離開車間尋找臭味的來源。
他們順著味道,一路來到河邊。
此刻天空上被炸開的大洞還未合攏,藉助月光,衆人看到希爾斯河表面附著著一層詭異的彩色。
那種彩色如同洗衣時的肥皂泡,但質感並不透明,反而呈現出污濁油膩之感。
漢森等人聞到的惡臭,便是來自彩色的希爾斯河。
“快出來看啊,河水變成彩色了!”
希爾斯河的異狀,很快引來周圍其他工廠的矚目,人們捂著鼻子來到河邊,觀察著這一異象。
“撲通。”
“撲通。”
沒等他們弄清發生了什麼,人羣中便不斷傳來倒地的聲音。
身體弱一些的工人,率先在惡臭中昏厥倒地,他們身體抽搐,陷入昏迷,像是中了邪。
漢森的身體強壯,鼻子上捂著一條毛巾,倒不覺得臭味難以忍受。
只不過在臭味的影響中,他的肺開始發悶,有些喘不上氣。
作爲鋼板切割工,漢森長期和鐵屑、焊接煙塵和木材粉塵打交道,他暫時沒有嚴重到患“船廠病”,但最近一到晚上,也會感到胸悶,需要咳嗽幾聲纔會感覺好一些。
很明顯,河水中的惡臭,引發了他的肺病。
他轉身返回車間,同時按照習慣,用力咳嗽,想咳出肺中悶氣。
咳!
咳!
咳嗽過後,他覺得胸口一片舒暢,只不過他感覺咳出來的不只是悶氣,似乎還多咳出了許多東西。
他取下捂在嘴邊的毛巾,只見灰黑的毛巾上,噴灑著一層鮮紅的血跡。
這是,我咳出來的?
下一刻,漢森雙腿一軟,化作人羣中的一聲“撲通”,失去了意識。
眼見周圍同伴暈倒得越來越多,工人們開始慌張起來,他們一邊逃離希爾斯河,一邊將致命的彩色之河傳聞擴散。
工人們沉浸在恐慌之中,並沒有注意到隨著他們的恐慌,河面上的彩色不斷擴大,順著河水逆流而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令整條希爾斯河都變成彩色。
當整條希爾斯河都被染成詭異的彩色時,普通人看不到的彩色蒸汽,從河水錶面蒸騰,混入格里姆蘭的霧氣之中,傳向整個城市。
幾乎在吳常等人剛回到白色大街六號,還沒來得及將亨利家的東西從馬車上卸下,按照場景還原,吳常便皺了皺鼻子,問道:
“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臭味?”
雷文頓等副本位面原住民反應遲鈍,他們猛地吸了吸鼻子,茫然的搖著頭。
談判大師等玩家屬性更高,靈感更敏銳,大多已經察覺到不對,皺起眉頭。
衆人中的排名高手神之舌說道:“確實有一股臭味,而且這股臭味很不尋常。”
吳常的靈感告訴他,這種怪味,絕對是蒸汽議會搞的鬼。
他用真我大喊道:“封閉門窗,開啓防禦結界,不要讓這股味道進來!”
“所有秘法騎士,全部集合,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吳常在白舍大街六號佈置了大型神秘學儀式,隨著神秘學儀式激活,一層只有超凡者能看到的淡白色的屏障,浮現在秘密安全部周圍。
雷文頓等土著騎士一臉問號,看著吳常等人反應這麼大,有些不明所以。
雷文頓想要詢問發生了什麼,嘴巴剛張開,便驚訝地發現,淡白色的屏障受到某種力量影響,正在快速轉變爲彩色。
緊接著,他也聞到了吳常所說的臭味。
大型神秘學儀式,在惡臭之下毫無抵抗之力,這隻有一種可能,那便是這種惡臭帶著根源之力。
雷文頓等土著秘法騎士,單體實力不如玩家,他們雖然臭味聞到的晚,但出現反應比玩家更早。
很快便有秘法騎士開始乾嘔,還有人感到頭暈目眩,胸口發悶,面色蒼白四肢無力。
在惡臭之下,玩家們也沒好多少,前後僅隔了兩三分鐘,實力最弱的布克和白馬,便開始往嘴裡倒接解除常狀態的藥水。
面對帶有根源之力的惡臭,普通藥水根本無力抵抗,只有服用藥水時,讓兩人臉色好一些。
可幾秒之後,等到藥水的藥效被完全吸收,他們便再次陷入虛弱。
白馬和布克之後,很快就輪到談判大師和維羅妮卡等人。
玩家們一個個陷入虛弱,場中只剩下馬嘉、殺意波動、神之舌,吳常本體和真我暫時還沒受到惡臭影響。
受到惡臭襲擊的不止秘密安全部,整個格里姆蘭,此刻都籠罩在難以言喻的惡臭之中。
無論是普通人還是超凡者,在惡臭中都會陷入虛弱和其他莫名的負面狀態。
如果是身體強壯者,只是頭暈噁心,身體短時間內陷入虛弱,不會有什麼大病。
要是身上本就有基礎疾病,那在惡臭的激化下,便會小病化大,大病火化。
比如約翰造船廠的漢森,就是在惡臭下肺病激化,當場昏迷。
如今格林姆蘭又正逢大瘧疾肆虐,處於重度瘧疾的患者,本就在死亡線上徘徊,經過今晚的大惡臭,突發死亡者數以萬計。
整個格里姆蘭,包括秘密安全部,乃至奧利維亞女王所在的斯蒂蘭宮,都受到大惡臭的侵襲,陷入混亂。
更要命的是,隨著人們發現一切的問題來自這場大惡臭,對於大惡臭心生恐懼,大惡臭就越發濃郁,效果越是強大。
強大到連馬嘉和殺意波動這種級別的玩家,也開始難以抵抗,陷入虛弱。
這便是吳常在月光療養院時,曾經看到的神秘學第一定律:
人類的認知,是神秘學存在的本源之一,人們越是相信它的存在,它的力量越是強大。
人們對於大惡臭的恐慌,加劇著它的擴散和傳播。
大惡臭籠罩下的格里姆蘭,彷彿陷入世界末日。
可如果站在高空,俯瞰整座城市,會發現只有一處地方,完全不受大惡臭影響,歲月靜好。
那便是灰教堂貧民窟。
高聳的神蹟之樹,將混雜著惡臭的霧氣全部阻攔在外,神國之內的居民,甚至連惡臭都沒聞到,沉浸在夢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