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林玉致的廂房裡,氣溫在不斷攀升。
陳錦顏捏著帕子,十分小心的替林玉致擦拭眉眼。像是對待什麼稀世珍寶似的。一張臉叫她翻來覆去,不知擦了多少遍。
林玉致早就不耐煩了,蹙了蹙眉,嘟囔了一句。
察覺自己失神了,陳錦顏臉頰微紅。低著頭將帕子洗了洗,擰乾後搭在盆沿上。
這一低頭的功夫,瞧見林玉致身上的喜服髒了一片,該是吃酒時灑上了。她想也沒想的就要伸手替她脫衣服。
林玉致哪裡能讓她得逞,十分講究力道的抓住了她的手腕,猛的睜開眼,眸中含著兇光:“誰!”
陳錦顏驚呼一聲:“相公,是我!”
林玉致這才‘迷迷糊糊’的應了一句:“錦顏吶,這是怎麼了?”說著還十分應景的揉了揉眉心。
“相公你喝醉了,錦顏見你衣服髒了,想幫你換下來。天色已晚,咱們該歇息了。”
陳錦顏有些委屈的縮回了手腕,腕上還有一圈紅印。
“相公你弄疼我了……”
正蹲在窗下聽牆角的傅辭差點兒一個趔趄摔過去!不是吧,林兄醒了?還弄疼她了?林兄做什麼了啊!
傅辭心裡跟貓撓似的。
裴紹那藥裡有安神的作用,喝下去沒過一會兒就睡著了。傅辭等了一會兒,見林玉嬌也回房去了,這才鬼鬼祟祟的來到廂房。想在外頭守著林兄,免得林兄裝過了頭,被陳姑娘佔了便宜去。
廂房燈還亮著,他怕身影投到窗戶上被屋裡人發現,貓腰湊了過去,剛好聽見陳錦顏跟他林兄抱怨。
“那個錦顏,我這人糙,手底下沒個輕重,你別介意啊,下次不會這樣了。要麼,我給你呼呼。”
林玉致抓過陳錦顏的手,吹了兩口氣兒。惹得陳錦顏一陣嬌笑。
傅辭咬牙切齒,這個恨吶。
當然,同樣不放心的還有林玉瑾。好不容易伺候完他爹,忙躡手躡腳的過來看看情況。
卻發現牆根底下蹲著一個人,外頭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楚,林玉瑾以爲是家裡進賊了,大喝一聲:“誰在那兒!”
傅辭嚇的渾身一抖,忙一溜煙兒的從前頭跑了,一不留神絆了一個踉蹌,著實狼狽。
林玉瑾走近了去,只見著一個背影,瞅著咋那麼像老師呢。
不過他很快否決了這個危險的想法,老師那般英英玉立的人才不會行這等齷齪之事呢,定是他看花眼了。
屋裡林玉致聽見動靜,忙問:“怎麼了阿瑾?”
“啊,好像院子裡進人了,被我給嚇跑了。”
“哦。”
“那個阿兄,竈房裡還有熱水呢,你要不要洗個澡啊。”
“要洗要洗,一身的酒味兒,再薰著錦顏就不好了。”
林玉瑾道:“那我再去添些水。”
眼見著林玉瑾進了竈房,傅辭才從屋後冒出頭來,拍了拍衣衫上的土。趁著院中無人,趕忙溜回自己房中了。
“呼,好險。”
林玉致的房間是一個小通鋪,裴紹和傅辭分別睡在兩側,中間的空位還能再睡上一個人。
傅辭有些頹喪的躺回去,心裡卻是揪成一根麻花。唯一慶幸的是陳錦顏身懷有孕,不能洞房。
正在他想入非非的時候,忽聽見低低的敲門聲。
“先生,你睡了麼?”
傅辭騰的坐起身:“還沒,怎麼了?”
“哦,阿瑾有個問題沒有弄懂,若是不弄明白了,這一宿怕是要睡不著了。先生若還沒睡,不如替阿瑾解了疑惑吧。”
傅辭舒了口氣,還以爲是林玉瑾發現他聽牆根兒了。
“稍等,這就來。”
傅辭出了門,還下意識的往廂房瞥了眼。林玉瑾偷瞄了他一眼,心裡暗忖,可別是真喜歡錦顏姐了啊。
他可還記得白天時候他二姐找他嘀嘀咕咕說的那些話。
本還想著讓先生跟阿兄多接觸接觸,但事不宜遲,已經到了該自己出馬的時候了。
林玉瑾隨便挑了個文章,叫傅辭給他講解。講到一半時,林玉瑾突然支楞起耳朵,說道:“我好像聽見我爹喊我呢。先生,我去去就來。”
說完,林玉瑾蹬蹬蹬跑了。傅辭在原地呆楞了一會兒,好像沒有聽到林叔的聲音啊。
這時,又聽見浴房裡的林玉致朝外頭吼了一嗓子:“阿瑾,水涼了,拎桶水進來!”
林玉瑾又站林父門口跟傅辭說了一聲:“先生,幫忙給阿兄送桶水,我這走不開。”
傅辭下意識的想要拒絕,但林玉瑾沒給他機會,轉頭就鑽屋裡去了。
他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又聽見林玉致催促的聲音:“冷死了冷死了,阿瑾你幹嘛呢!”
傅辭嘆了口氣,認命的去竈房裡舀了一桶水,當然,此刻他的內心猶如小鹿亂撞一般,莫名的還有幾分羞澀。
林父是鄉下人,沒那麼講究。但林玉致女扮男裝,總有不方便的時候。家裡條件好了以後,林玉致就蓋了間浴房。
浴房裡面有草簾子隔著,每次洗澡,都是林玉瑾提了水放在草簾子旁的矮凳上,林玉致只要探出身來,伸手就能夠的到。
傅辭推門進去,低著頭踮著腳將水桶放上去,還聽見簾子後頭林玉致嘟嘟囔囔的抱怨:“你再不來,我就要冷死啦!”
話說完,一條手臂就從簾子裡伸了出來,手裡還握著瓢。
傅辭忙要退出去。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電光火石之間,那道結實的草簾子忽然掉了!掉了!!!
林玉致此時正保持著一個從浴桶中探出半個身子的姿勢。
傅辭當即就瞪圓了眼睛,只覺得渾身呲呲呲的往外冒火。楞在原地,手腳完全不聽使喚了。滿腦子都在想:好白啊!
“臭流氓!”林玉致怒喝一聲,一拳懟了過去。
林玉致反應迅速,趕忙扯過一旁的衣服匆匆穿好,臨走時還狠狠的瞪了眼傅辭。
“若敢泄露我身份,我必將你碎屍萬段。”
這時林玉瑾又蹬蹬蹬的跑過來,瞧見裡頭動靜,‘驚駭’的掄圓了眼睛,伸出小手指指點點,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哎呀呀,哎呀呀……”
林玉致橫了他一眼,別以爲我不知道是你這死小子在背後搞鬼。
林玉瑾立馬住了嘴,一個勁兒的朝傅辭使眼色,眼睛都快瞪飛了。趕緊上啊!人都給你看光了,趕緊表態啊!
兩條鼻血從傅辭鼻子裡流出來,他都顧不得擦。滿腦子都是那女子不可描述的誘人,哪裡能注意到林玉瑾的眼神呢。
林玉瑾見這人已經嚇傻了,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剛要再開口,就被林玉致給拎出去了。
浴房裡只剩下傅辭,緩了好半天才回過神兒來。這才感覺鼻子痛的厲害,他林兄下手忒狠了些。
傅辭捂著鼻子踉蹌的要往回走,忽地察覺腳底下踩了什麼東西。他俯身拾起來,發現是一塊用紅繩穿起來的蝶形玉墜。藉著昏暗的油燈,依稀看得清玉墜上刻著的兩個小字——清歡。
他呼吸一窒。
傅清歡。
這個名字離著他彷彿隔了一輩子。
“傅家清歡。”
傅辭摩挲著那玉墜,又摘下自己一直貼身收著的蝶形玉墜。這玉墜是一對兒。傅辭手裡的玉墜上也刻著兩個小字——令儀。
“林家令儀。”
他垂著頭自顧的嘟囔著,清冷的月光透過敞開的房門傾瀉而下,依稀看見光柱下飄灑的灰塵,有一股陳舊的氣息。
傅清歡自幼體弱多病,一年有半年泡在藥罐子裡。明明已是十八歲年紀,看起來卻似十三四歲,膚色蒼白,瘦弱不堪。
那天,父親喚他到書房去,從一個檀木盒子裡取出一個蝶形玉墜,對他說:“清歡啊,你祖父在世時曾給你定下一門親事。”
傅清歡是知道自己有個未婚妻的。很小的時候,他曾見過她。那時她還不會說話。
他依偎在母親懷裡,踮著小腳往搖籃裡張望,奈何人小身子短,只隱約瞧見一片紅。
林夫人笑著朝他招手:“清歡啊,過來瞧,這是令儀。”
傅清歡紅著臉邁著小步子走過去,但見搖籃裡一個穿著紅色襖子的小女娃正張著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他。傅清歡瞇起眼睛笑了笑,用小手戳了戳女娃粉嘟嘟的臉蛋。
細膩的觸感讓他驚詫的瞪圓了眼睛:“妹妹好軟啊。”
林夫人和傅夫人被逗得咯咯直笑。
“清歡以後要好好保護妹妹啊。”林夫人對他說。
傅清歡非常鄭重的點了點頭。
那年他四歲。父親也在那一年外放到徽州做官,後又遷至永州,江州。直到傅清歡十八歲這一年,才調任回京。
傅則捏著那蝶形玉墜,道:“若不是父親初到徽州那兩年出手果決,逼急了那些人,也不會害的清歡溺水,險些喪命。這些年雖得神醫調養,身子漸好,但畢竟還是瘦弱了些。”
“父親爲官公正清廉,爲百姓除害,清歡不過受些皮肉之苦,父親切莫自責。”
傅則欣慰的笑了笑。
“你母親前些時日去了趟林府,言語間提及了當年的婚約。林夫人沒有半點託詞,只道林小姐尚未及笄,婚期要定在明年林小姐及笄之後。”
傅則說到此處還長吁了口氣,畢竟林家今時不同往日。
林家出了一個皇后。林皇后入宮次年便誕下皇子,今已兩歲,深得太后喜愛。就連後宮最得寵的榮貴妃都要敬她三分。
“我與你母親商議,先去林家下聘,將這婚事定下。”
傅清歡臉頰微紅:“全憑父親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