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禮睜開眼睛。

一片的鳥語花香,天光萬頃,不遠處傳來噴泉的汩汩水流之聲,高大的樹木林立遮去他頭頂的驕陽,只有細碎的陽光在他的臉上照出斑駁的亮點。白色的恢弘建築在他目之所及之處，他擡起頭，正看到三樓陽臺上的小男孩朝著他微笑著搖了搖手：“綺禮,睡醒了嗎？來喝下午茶吧。”

綺禮沉默著站起身,慢吞吞的走到陽臺下方。頓了頓,他藉助陽臺的跨度高高跳起,不過轉瞬就翻上了三樓。期間他注意到了輸沒遠程監視器，那種被槍彈瞄準的感覺他在熟悉不過。但是他卻沒有任何表情，站在了男孩面前。

男孩有些意外道：“真是少見啊，綺禮，你居然會翻上來。”

因爲他根本就不認識上來的路，只能翻上來。

綺禮暗暗想著，淡淡道：“有什麼事嗎。”

“啊，沒什麼事啦……只是大家都出去了，正好看到你在那裡貌似剛剛睡醒，就想叫你上來喝杯下午茶。”

【風羽】笑著拉開白色的座椅，然後拉了拉一邊金色的吊繩。

綺禮沉默著坐下，不過十幾秒的時間就有身穿女僕裝的少女推著銀質的手推車，將白色的茶壺和杯子擺在了圓桌上。【風羽】親自爲他倒茶，女僕又拿出了幾碟甜點放在了桌上，恭敬的彎了彎腰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綺禮端起紅茶，茶香清冽幽遠，即使沒有喝都能感受到這茶的美味。綺禮放下杯子不著痕跡的摸了摸桌邊的花紋，暗暗驚訝這張不算大的圓桌竟然是用象牙雕成的。

何等的奢侈。

坐在三樓，綺禮轉頭看向遠處的樹林，這裡仿若是四人的園林，遠遠望去，竟是幾乎看不到頭的大片綠色，甚至東北角是大片的白色花海，只是遠遠地看不清是什麼品種。

“綺禮？”

男孩叫他，綺禮轉過頭去看到男孩有些擔憂的眉眼：“綺禮，你似乎……嗯，心情不好？”

“沒有。”

綺禮看向對面的男孩，終於發現了細微的不同。是的，面前這個人無論城府還是氣勢都是遠遠不及Ruler的，他的臉帶著些許稚嫩。但是相同的卻是那美麗的眼睛，宛如天空一般的澄澈如洗：“怎麼會突然叫我來喝茶？”

“哈哈……就是有點無聊啊，反正老爸不在，我可以稍稍偷懶一下少看一點文件啊。”【風羽】乾笑了兩聲，有些沒落道：“我也是會累的啊。”

他說完後頓了頓，立刻轉移了話題：“平視大家都在的時候，我一直都頭疼他們不斷的破壞東西，但是大家不再了，我果然還是覺得很寂寞啊。”

他笑道：“不過還好，綺禮你還在。”

不知道爲什麼，聽到這樣的話，綺禮突然有一種震動。他的手動了動，便聽男孩道：“你不要嫌我囉嗦纔好啊，哈哈。”

綺禮淡淡道：“怎麼會。”

“那就好。”【風羽】笑了笑，又替綺禮將茶滿上。他微微偏過頭，任陽光照在臉上：“真舒服啊，比空調好多了……不過綺禮，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

“呃……爲什麼你不喜歡varia呢？”【風羽】有些尷尬道：“雖然大家都說是爲了任務，而你很認真，可是我又覺得……你有時候是故意惹怒他們的。”

綺禮自然無法回答。

“你就這麼喜歡看我苦惱的樣子嗎？”【風羽】似乎習慣對方的沉默，無奈地撓了撓頭：“嘛，算了，這樣纔是綺禮啊。”

“你不介意？”

“嗯？”

“我不是給你帶來了麻煩嗎？既然你自己發現我的用意，爲什麼不介意。”綺禮冷冷道：“我渴望看到你的煩惱，痛苦，因爲那樣的你纔是最耀眼的，被神所降下的試煉所考驗，這樣的你才能涅槃重生，纔是真正的上帝的榮光！”

面對綺禮的越發狂熱，男孩只是微微嘆了口氣，然後笑了笑：“我倒是覺得，比起什麼榮光什麼的，我果然還是一個普通人類啊。”

“不是不介意，綺禮給我帶來麻煩的時候，我也會很苦惱，有的時候甚至是困擾了，也有生氣，也有憤怒，但是……”男孩看著他正色道：“但是比起這些，我卻能感覺到你對我也同樣存有著善意，你幫助了我很多，那些黑暗的，骯髒的，充滿鮮血的事情，一直都是綺禮你在負責。在varia故意給我找麻煩的時候，都是綺禮你才能讓我脫離困境，也是綺禮你的幫助，我才能這麼快的擁有說話的權利，挺直腰背去做一些我想做的事，反駁一些我不願意同意的事情。”

頓了頓，男孩笑道：“所以比起你帶給我的麻煩……綺禮，我應該謝謝你，一直都很感謝你。”

綺禮沒有說話。

“我覺得……綺禮你最需要的，是時間。我覺得人，人是很善變的，我們的願望一直都在改變。滿足了一個之後，又會衍生出新的願望，無窮無盡。”【風羽】說：“雖然當年大言不慚的說什麼要幫助你，可是我還是覺得，真正能救贖你的，不是我，甚至不是你自己，而是時間也說不定。時間纔是一切變化的基礎。”

“我……”

“但是無論如何綺禮。”男孩正色地看著他，那樣的認真，那麼的鄭重：“也請你記得，無論是放縱還是隱忍，都有一個底線，這樣我們纔是人。”

“而且……”男孩笑了：“風家一直都是你的家，無論爭吵，切磋，哪怕互相看不順眼，我們都是你的夥伴。無隱哥哥說過，無論風家內部鬥爭如何激烈，我們都是一致對外的。還有……我知道的啊。”

他說：“綺禮如此針對varia，固然也有給我困擾的意思，但是更多的，也是對我的保護。哈哈，我知道的啊。”

那一瞬間，對著男孩有些傻呼呼的笑臉，綺禮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家，夥伴，在一起——這是他的神也不曾給他的感覺，這是他的父親也不曾說過的話，這是他所愛的妻子也從未給予的溫暖。

玻璃的門被敲響，綱吉回頭，女僕輕聲道：“Boss，從孔蒂家族打來的電話，是弗洛大人。”

“是弗洛？那應該是有什麼急事吧。”【風羽】起身道：“綺禮，稍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回來。”

綺禮沒有反應，他猶自沉靜在那種心中的震顫中。即使是不久前看到間桐雁夜那般痛苦的樣子，都比不上此時這難以息止的激動。

綺禮的喉嚨有些乾渴，他伸出手想要去拿茶杯，然後愕然發現自己的手竟然穿過了杯子。綺禮的雙眼猛然睜大站起身，發現自己全身居然都是半透明的樣子。

異樣的氣息傳來，綺禮猛地回頭，便看到一個太過於熟悉的臉。

當然熟悉！那正是他自己的臉！

“言峰綺禮”站在樹下仰望著那顆方纔他待的那棵大樹，綺禮猶自震驚，突然感到身後的門被推開。【風羽】卻似乎完全沒有看到自己一般驚訝的朝著樓下的“言峰綺禮”揮手道：“綺禮？你怎麼下去了？”

樓下的“言峰綺禮”轉過了頭與樓上的【風羽】對視，那一刻，他的眼也進入了綺禮的視線。

綺禮一震。

那雙眼，“言峰綺禮”的眼，擁有著他所無法擁有的光明。

那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