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可工作室公司早年是他羽翼豐滿之後,不願意看到當初的新藝城七人小組鬧內鬥主動離開時,由他跟妻子施南生以及新藝城三巨頭之一的石天還有雷覺坤的金公主四方一起建立的。儘管自成立之後,拍攝了不少部叫好又叫座的大賣電影,奈何之前公司成立時把發行全交給了金公主,以至於前幾年海外片花的利潤大半都被金公主吃下了,他們公司反而只能分一杯殘羹吃吃。
徐可工作室沒錢,石天跟金公主包攬了89年之前公司所拍攝的八成電影投資款,同樣的也捲走了大量的利潤。這也是緣何工作室所拍攝的精品賣座電影不少,甚至還在三巨頭之一的德寶之上,但公司無論規模還是實力,就算是在香港電影業的第二梯隊中,也只能算是中等靠後的原因之一。
徐可顯然也認識到了這個問題,在89年跟今年,先後斥資從石天跟金公主手中陸續盤迴了他們手上的股份,在90年即將過去的現在,總算擁有了對自己公司的絕對話語權。然而,也是因爲這個舉動,最近的徐可工作室又陷入了沒錢的窘境之中。聽說他要拍電影,上下公司齊出動拉投資,財政狀況之緊張,管中可窺一斑。
見他一臉的提防,林孝智臉上笑容不減。徐可工作室財政緊張,利薄的新視覺工作室公司那邊財政狀況也可想而知了。在香港搞電影特效賺不到大錢,新視覺工作室雖然近乎壟斷了香港的電影特效市場,但有實力拍大片要搞特效的諸如嘉禾、新亞都公司爲了更好的效果幾乎都是選擇聯繫歐美公司。比如嘉禾的《警察故事》系列的後期處理就是美國杜卡特效做得,比如紅色警戒》一開始林孝智曾考慮過讓新視覺來做,後來考慮到香港這邊的技術問題還是多花了近兩百萬,請了英國的戴思特數碼軟件公司代爲處理。
香港本土大片的特效製作單子新視覺吃不到,小成本電影的又喂不飽新視覺。徐可的新視覺特效工作室就是在這麼一種尷尬中,一點一點建立自己的壟斷地位。也多虧了歐美人對於香港電影一貫的鄙夷態度,否則新視覺在香港所保持的這種脆弱壟斷地位,任何一家歐美有實力的特效公司都能輕易顛覆之。
“徐生,時代已經不同了前幾年時,我們拍攝一部電影,千萬的投資便是大製作,比如你們公司那部《倩女幽魂》,也不過五百多萬的投資而已。才短短幾年翻過,香港拍片成本便一升再升,現在怕是得用翻倍的投資……”
見徐可心中起了提防,他且緩了緩說辭。對於銳意創新的徐老怪,林孝智還是蠻佩服他對電影的執著。
徐可還記得他方纔說過的話,見他叉開話題眉頭皺了皺,眼睛盯著他,沉吟了一會才接話說：“確實如此”
87年他投資拍《倩女幽魂》時只用了五百多萬,今年他投資拍第二部成本可不已經翻了一倍,林孝智說了一句大實話,這幾年香港電影拍攝成本逐年增加是個不爭事實。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香港電影也已經步上了美國電影的後塵,進入了高成本時代。從現在開始,資本對於電影的影響將會越來越明顯,一部電影能夠獲得更多的投資,就能邀請最好的導演跟劇組,請來人氣最旺的明星加盟,通過更大的場面控制跟精良製作吸引更多的觀衆觀影,而且在宣傳上,也逐漸更加依賴覆蓋面更廣的宣傳渠道……香港電影業已經進入資本時代了,我們如果不想被淘汰,就應該加強自身。不知道徐生對我這一句話認同不認同？”
徐可眉頭又皺緊了一些,他放下了手中不斷攪拌咖啡的湯勺,直勾勾地盯著林孝智,聲音也冷了下來,“我不否認林生說得是事實,只是徐可工作室是我的心血,林生應該也知道,過去幾個月我纔剛從石生手中回購了他手上的股份”
正如他所說的,徐可工作室公司是他的心血,過去兩年裡他才先後回購了金公主跟石天手上的股份,爲此更是掏出了幾年下來拍電影賺到的大半積蓄,自然不可能再拱手讓出去。
林孝智一揚眉,他方纔見徐可對自己有些提防,本以爲要多花點口舌,哪裡想到這徐可脾氣之怪,你跟他繞圈子不明說,他反倒是主動把話題給挑明瞭。只是這徐可明顯想錯了,林孝智對他的電影公司是有一定的興趣,不過硬要說來,應該是對他跟程曉東這兩位名導有想法。不過這念頭在他收購了德寶,不但佔據了德寶的全部資源,還能隨時調用萬能、永佳跟藝能等多家電影公司的人力物力之後,已經淡了很多。
當下便搖頭道：“徐生誤會了我的意思了,我對徐可工作室確實感興趣,不過徐生饒是無意出售,我也不會強求。今天邀請徐生,主要是想跟你談一談有關於新視覺特效工作室的合作？”
“你想要新視覺？”徐可吃了一驚,不過得知了林孝智不是對他的電影公司感興趣後,不安的一顆心也終於放了回去。
徐可雖怪也不代表他便狂妄無知,他很清楚收購德寶,手握新亞、藝能、萬能、永佳、成報等公司,甚至據說還有發行巨頭美亞的林孝智所擁有的能量,得罪了他令他下了決心封殺自己,徐可工作室多半要受到重創。
比起自己的心頭肉徐可工作室,新視覺特效這個自己早年一手建立的公司,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又低了一些。一來香港電影特效沒什麼市場,利潤一直不高;二來爲了提高技術實力,特效工作室那邊每年都要跟他鬧幾次,幾個技術狂人不時就會鬧著要他撥更多的錢用來升級技術,購買更新更好的電腦器材。
作爲香港電影界最關注新技術跟創新的導演之一,徐可模糊地感覺到了特效對於未來電影的重要性。但利潤一年還不如他拍一部電影賺錢多的新視覺現在對他而言就如同雞肋一塊,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所以,一聽到林孝智對新視覺感興趣,徐可心裡立刻便盤算起來了。他知道林孝智有錢,否則也不能接連收購多家公司,逐漸成爲了令老牌霸主嘉禾忌憚不已的存在。新視覺近幾年來都沒更換過設備,加上清潔工、文職人員,整個公司上下至今也只擁有四十來人,若是能趁機賣個好價錢,拿來改善電影公司這邊的財政狀況,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這麼一想,緊皺地眉頭便舒展開來。
林孝智一直在盯著他,徐可臉上一解凍,他頓時便知道了這事成了一半。見他看向自己,便微笑著點點頭：“之前拍攝紅色警戒》時,有些地方明明想到了,但卻拍攝不出來,多少有些遺憾。聽說歐美那邊電影運用特效已是慣例,而且還能拍出一些想象不到的畫面來,我也十分嚮往。爲此前不久我還派人在北美收購了一家擁有不錯技術的特效公司。只不過老外的技術好歸好,終究不夠接地氣,對我們香港電影不如本土技術人員那麼瞭解。所以今天才邀請徐生過來,就是想跟你談一談收購新視覺”
頓了頓,他又接著說道：“除此外我還想跟徐生談一樁合作,不過這個不急,等會再談!”
說話間他卻耍了一個心機,爲防徐可要價過高或者把他的新視覺看得過重,於脆直言曝光了自己已在加拿大收購了一家特效公司這事。
果然,他這話一出,徐可臉皮微不可見地抽動了一下,他端起面前的咖啡,一口灌下了小半才把杯子放下,手指在桌子上點了點：“新視覺也許對我而言並非是非賣品,但作爲香港唯一一家專業性的電影特效處理公司,我是不可能輕易把它賣給別人。所以,我很好奇林生會開出什麼樣的條件,來說服我把它賣出去……”
果然對於商人而言,沒有非賣品。
林孝智之前曾請人對新視覺進行過資產評估,專業評估公司對這家香港最大的電影特效處理公司作出了三千萬到五千萬港幣的估值,因爲不清楚新視覺的真實技術水平,所以就連最專業的資產評估公司,也無法做出判斷來。不過,可以確定一點是,新視覺的價值遠不及剛被他收購的加拿大特效公司。
在差人打聽得知徐可已經兩年多沒撥款給新視覺更新過設備,並且那邊的不少人也都對他的小氣有意見後,林孝智心中早有了定論。徐可這邊話才落下,他便直直的豎起了兩根手指。
“兩千萬港幣,全資收購。”
他話纔剛落下,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的徐可冷臉直接拒絕,“這不可能
林孝智聞言一笑,也學他手指在桌子上輕輕點了點：“徐生弄錯了一點,新視覺對我而言沒有任何吸引力,設備什麼的你想留下來就留下吧,反正我買來了也是要折舊賣掉換新的。我要的只是新視覺的那些人,不是這個公司”
見徐可臉上更難看了,林孝智也不懼他拍案而起,繼續說道：“我是帶著誠意來的,否則直接揹著徐生你高薪把人全挖來了便是。新視覺軟件共有管理人員八人,技術人員二十七人,我相信徐生應該很清楚,如果我把兩千萬全拿來挖這些人,新視覺還能留下來幾個。都是在香港混飯吃的,沒必要搞活自己搞死別人……”
感情人家都把自己那點家底研究透徹了
徐可鐵青著一張臉,望著面前面帶微笑的年輕人,此時此刻,他都有種恨不得上前給他一拳的衝動。
費了不小的功夫,才終於把那衝動給壓了下去。良久,才見他深吸了一口氣,淡聲諷刺道：“林生把我那點家底都給調查清楚了,果然是帶著誠意來的。你開出了這麼好,的條件,我還有的選擇嗎？”
“選擇權在你……”林孝智絲毫不理會他話裡的諷刺,端起咖啡杯衝他點了點：“三天……三天內我保證不率先對新視覺進行挖角……”
言下之意,就是隻給他留下三天的考慮時間了
“那麼,正事既然談成了。下面就讓我們來談一談另一樁合作吧……”
徐可吃了他一個軟威脅,冷哼一聲倔牛脾氣也上來了,軟話加硬諷刺道：“林生這麼豪爽大方,我還真不想再跟你談什麼合作……”
他作勢欲起身走人,林孝智也不攔他,只是繼續開口說道：“徐生喜歡政治嗎？我聽說你是越南裔華人,應該對北大陸不存在什麼政治偏向吧？”
徐可纔剛邁出一步,突然聽到他這麼一句不著邊的話,皺眉停住腳步,看著他問道：“什麼意思？”
當年越共曾對國內華人進行過迫害,除了肉體上消滅之類的,還對一部分的華人進行強行歸化。以至於幾十年下來,一部分的當地華人赫然已經不再提起自己的華人身份,徹底融入了越南這個國家內。越共自對越反擊戰後,一直把北大陸當成死敵一般防備,國內宣傳工具從未間斷過反、華宣傳,不過徐可離開越南很早,又在香港住了幾十年,而且他本人對政治也不感興趣,所以之前幾次波及到香港電影圈的大遊行中,都沒出現他徐某人的名字。
林孝智正是看到了這一點纔會有意把他拉攏到自己這個親北陣營中來,當下說道：“我聽說前不久徐生你去美國,把曾經拍過《少林寺》的內地小生李連杰帶回了香港來,準備讓他擔大任重拍《黃飛鴻》系列是吧。”
“你怎麼知道的”
徐可臉色又是一變,眼睛睜得老大緊盯著他面色陰沉。沒人喜歡自己所有的秘密被知道,如果林孝智只是知道他從美國帶回了李連杰來,徐可雖然吃驚但不會太驚訝。只是他在一週前纔剛決定了要重拍《黃飛鴻》這個經典系列,而且目前也只跟李連杰、程曉東等少數四五人提過這事,此時一被林孝智提出,頓時令他驚怒的同時,也慌了神來。
林孝智自然不會告訴他,自己是從哪裡知道的這件事情,迎著徐可兩道銳利的視線,他示意他坐下來,接著慢慢談。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如此僵持了十幾秒。好一會徐可才收回了邁出的腳步,面無表情地重新坐回來,不過眼睛依舊直勾勾地盯著他,仔細去看,分明能看到主人驚怒、警惕、忌憚的複雜心情。
見他服軟,林孝智這才接著往下說道：“我有我的消息來源,這事切先不提。老一輩前輩把《黃飛鴻》系列拍成了經典,以至於後來的人嘗試過但都未成功,徐生你若重拍,老式硬馬,風格的傳統功夫觀衆只怕不會買賬,要拍就得拍出新意來”
他的話令徐可本就不平靜的心海再一次掀起了滔天巨浪來,因爲林孝智的每一句話,無不直指關鍵,也跟他重拍《黃飛鴻》的主張不謀而合。眼睛死死地盯著林孝智,憑心而論,此時看著面前誇誇其談地年輕人,徐可突然間心中升起一種明悟。
是了,難怪能賣出打開歐美市場的《殺手裡昂》,又能拍出紅色警戒》那種屢創紀錄的商業片經典,並只用去了兩年多的時間,就把一家瀕臨破產的電影公司,發展成爲香港最大的電影集團。盛名之下無虛士,古人說的不假。
林孝智自然不可能知道他的心裡變化,依舊繼續說著：“要拍出這麼一部電影來,特效肯定要用到,創新也必須有的。只是這樣的電影投資一定不會少了吧。如果徐生願意,我有意投資一部分,並且保證利用我們的渠道讓它登陸東南亞及日韓市場上映。當然,我也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希望徐生能把這部電影的大陸發行權割讓給我,不知道徐生覺得如何……”
大陸上映
徐可眼睛一瞬間瞪得老大,瞪大了一雙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直到他說出了最後一句,徐可才終於明白了,緣何林孝智方纔突然說了一句不著邊的話了。試水大陸上映,這怎麼可能呢。自八十年代初大陸同英國開始接觸談判收回香港開始,趁著大陸拉攏香港各界的機會,香港電影界不止一次跟大陸接觸,希望北邊開放港片在北大陸上映的渠道,可惜一次又一次的遭到了北邊回絕。雖然《少林寺》、《南北少林》等極少數的言拍片,得以在北邊上映,並且取得驚人的票房,卻不能令香港人滿意。
“怎麼,徐生覺得我是癡心妄想？”林孝智把他的表情看在眼中,臉上笑容依舊不變,“我承認香港電影要在大陸上映很難,但不代表完全沒有可能性,第一步再難也得先邁出去。我有意在明年年初北上訪問北京,試水港片大陸上映。徐生若是有意,這事不妨考慮考慮,我等你的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