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鬧得很不愉快,岑健勳也沒有了待下去的意思。沒多久之後,便找了個藉口離開了。
他一走後,林孝智將自己關在辦公室裡,一聲不響的獨自一個人抽著悶煙,直到一個多小時後,冼杞然從德寶那邊趕來到九龍銀行大廈時,他面前原本只有兩三個菸蒂的菸灰缸,此時已經裝的滿滿的了。
“林董,你找我”
一進入林孝智的辦公室內,冼杞然便皺起了眉頭來,疑惑的看了林孝智一眼。他辦公室內此時盡是嗆人煙味,饒是冼杞然不怎麼抽菸,也在暗自腹案這得多少根菸下來,才能讓整個辦公室內充滿煙味。
“你來了”林孝智點點頭,指了指沙發,“坐”
他起身想要給冼杞然倒杯茶,才發現自己的辦公桌上竟然有些髒亂,甚至還鋪上了一層菸灰,這才察覺到屋子內竟然煙味。於咳一聲起身把窗戶完全打開,一邊爲他衝了一杯咖啡,一邊說道：“抱歉,剛纔一直在想事情,不自覺得多抽了幾根菸。”
冼杞然接過咖啡道了聲謝,卻沒有接話。這個今年才三十五歲的男人有著比岑健勳更細膩的心思,一進屋便察覺到了林孝智的心情恐怕並不好,所以雖然好奇但卻不接話,反而主動轉移了話題,“方纔祝總監給我電,讓我把德寶的拍片計劃準備下,他回頭過去拿來。正好我沒事,計劃也早就弄好了,就自己送來了”
他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取出一份文件,約莫十來張紙的樣子,遞給了林孝智,“未來半年內,我們德寶暫時準備拍攝九部電影,這是九部電影的簡略資料跟預算清單,林董您請過目”
顯然他是一早就做好了準備的,這一點讓林孝智十分滿意。
從他手裡接過那份文件,林孝智低頭翻看了起來。本來他的意思是先讓德寶那邊搞一個一季度的拍片計劃,最近他惡補了不少公司上市計劃,在得知香港這邊上市公司是要每季度公佈季度收益報告的,林孝智覺得這個制度很不錯,也準備讓自己未來的公司引入這一支付,一年四季度各自制定一份拍片計劃
翻開文件,印入眼簾的未來德寶準備開拍的首部電影,名字叫做《中環英雄》,講述的是一個懷疑自己得了絕癥的上班族跟一個小混混,意外成了英雄並抱得美人歸的故事。坦白說林孝智第一眼看故事綱領感覺有些俗套,往下面計劃的陣容名單跟製作成本掃了一眼後,林孝智沉吟片刻,搖頭說：“故事大致劇情有些俗套,不過黃泰來的編劇能力一向不差,電影一開始就定位小市民的話有一定的市場。導演選擇邱禮濤我也沒意見,不過成本上你要RU0萬港幣,按照目前這個陣容根本不夠用。樺仔最近風聲正盛,樑超偉估計無線那邊要價不會太低,袁傑瑩也是個麻煩,她的經紀人至今還不願意跟新亞續約,人也要換。這樣吧,既然是定位小市民,我們就於脆小市民到底,四個男女主角都從德寶、新亞、藝能以及亞視的簽約藝人中選人,成本會降低一些。另外投資成本上我再增加一百萬港幣,九百萬應該能夠拍出一部不錯的電影”
冼杞然聞言臉上一喜,雖然他挑選的幾個主演被林孝智否決了,但新老闆給出的意見卻十分中肯,而且拍攝成本也多增加了一百萬港幣,這無疑讓已經做好了被砍片準備的他大喜過望。可不要小看了這一百萬,有時候一部電影前期拍攝精良,後期卻很粗糙,就是輸在了錢不夠用上面。
林孝智卻沒去注意他的表情變化,認真地看起了德寶的拍片計劃來。
許是在名牌王潘迪升時期受到的打壓太多了,這一次冼杞然遞給他的拍片計劃中,大多都是小成本電影。一部定位明年賀歲檔的電影《富貴吉祥》,富貴系列可謂是德寶的支柱,每年一部都能賺上一筆,而且投資成本也不高,冼杞然準備親自執導,希望能拿到700萬的撥款;一部打著風月擦邊球的愛情題材電影《雞鴨戀》要求投資400萬,主角暫定爲任達華跟劉嘉玲;
兩部殭屍題材的電影需要一千五百萬港幣,前一部《殭屍至尊》準備邀請林政英跟錢小豪主演,投資成本約七百萬,後一部《鬼於部》投資則只需要八百萬港幣,竟然想要邀請樑佳輝、王租賢、林政英、午馬四位一二線明星加盟出演;一部《賭神》跟《賭聖》的跟風題材電影《千王》,希望獲得六百萬港幣的投資;一部奪寶題材的電影《奪寶俏佳人》希望能拿到500萬港幣的撥款;還有一部跟風紅色警戒》的特工題材的電影《黑貓》需要dU0萬港幣。
林孝智翻得很快,多部拍片計劃看下來,他都不是很滿意。直到翻到了最後一頁,他的眼睛突然瞪得老大,好一會才擡起頭來看著冼杞然,吐出了一句話：“縱橫四海》？吳語森工作室合拍？需要投資900萬？”
冼杞然點頭,“是的,林董。前幾天發仔突然邀請我吃飯,這個合拍計劃是他當時提出來的。你知道他跟吳語森的關係,聽說過去一年裡吳語森過得很不容易,他跟徐可跟金公主鬧得很僵,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又跟向氏兄弟起了糾紛,結果工作室成立了一年多,一部電影也沒拍出來。我估計是吳語森那邊沒錢了,所以纔會考慮跟我們合拍……”
頓了頓,他偷偷瞟了一眼林孝智,見他皺眉放下了那份計劃靠在了自己的辦公桌上,還以爲他是嫌需要的投資太多了,連忙解釋說：“縱橫四海》的劇本我看過,很不錯的一個劇本。如果林董需要,回頭我讓人把劇本送過來你看看,確實有很大可能會成爲大賣電影。電影投資方面我們跟吳語森工作室各出一半,這部電影男女一號分別爲周閏發跟鍾楚虹,兩者都擁有不小的票房號召力。就我個人來看,我是比較贊同與他們何樸這部電影的。電影版權上我們兩家共有,除此外吳語森也親口答應允許我們派人監督拍攝,男二號也將邀請新亞簽約藝人張國容主演,而且電影製作完成後,會選擇在德寶院線上映……
他急切的一通發言,讓林孝智從思考中退了出來。見他誤會了,林孝智擺了擺手說：“冼總誤會了,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吳語森是香港最好的商業片導演之一,可惜時運不濟,總遇到些不對路的人跟事,也算幾經沉浮了。
剛在德寶的半年投資方案上看到縱橫四海》這部電影的投資計劃時,他的確吃了一驚。因爲記憶中香港確實有一部曾經大火的電影就叫這個名字,主演正是周閏發、張國容跟鍾楚虹,而導演則是吳語森。隨後認真看到了這部電影是跟吳語森工作室合拍之後,不用看劇本他便確定了,如今送到他面前來的合拍計劃,正是來自他記憶中吳語森拍攝的那部電影。
這幾年來香港媒體經常喜歡把他、杜棋峰、王京、徐可、吳語森等一批導演擺在一起比較,非要評出個最佳商業片導演的頭銜。目前呼聲最高的正是吳語森,而他也確實有資格被稱之爲香港最佳商業片導演,無論年齡、威望還是能力都是如此。
可惜,這位香港最好的商業片導演,這些年來過得卻一直不好。他成名最早,七十年代末就靠《發錢寒》等幾部電影名鎮港臺,隨後卻因爲幾部電影虧錢受到嘉禾的冷落。RU年代初來到新藝城後,早幾年事業遭遇瓶頸,直到老友徐可幫他聯繫資金拍攝了《英雄本色》才重回香港一線導演之列。但也是因爲這部電影,他簽約了徐可工作室,然後又因爲理念的不同跟好友徐可鬧了彆扭,遭到徐可雪藏。終於在拍完了《喋血雙雄》之後吳語森出走徐可工作室,建立了自己的電影公司。
不過可惜,黴運還在伴隨著他。《喋血雙雄》上映時在香港票房就不算好,吳語森顯然沒有吸取教訓丨隨後又憑著自己的名氣拉了一筆投資拍了《喋血街頭》,加上上映時很不巧的先後撞上新亞的《情書》跟《賭聖》兩部電影橫掃票房,各大公司的同期上映電影盡數湮滅在兩部電影的輝煌之下,結果虧到姥姥家。16UU萬的投資,在香港本埠僅獲得dU0萬票房分紅,因爲成績太差片花低價賣出去後,吳語森還是害的投資方虧損了幾百萬,加上又有徐可背後作梗,隨後吳語森都沒能再聯繫上資金開拍一部電影。
“九百萬的投資不算多,縱橫四海》我們可以投資。冼總,你回頭就跟吳語森工作室把合約簽了吧。我看這上面寫得劇本是由吳語森跟高志森兩人聯手創作的,還有發哥出演,料來不會太差,賭一把吧。”
拍電影其實就是賭博,拍出一部好電影來那就賺得盆滿鉢滿。拍出一部爛片觀衆不買賬,那就連累的投資方虧到吐血。不過林孝智更相信吳語森的本事,倒也沒提看劇本的事情,直接應了下來。
他這麼一模糊了態度,卻讓冼杞然心中一陣感動,只當他是信任自己,纔會連劇本都不看就批準了投資,頓時臉上笑容又真切了幾分,連連點頭表示：“放心吧,林董。吳語森那邊比我們還急呢,回頭之後我就親自去見他,把合約簽了”
林孝智點點頭,德寶未來半年的拍片計劃他算是看完了,談不上滿意也談不上不滿意,“未來半年德寶準備拍攝的幾部電影,《富貴吉祥》跟《雞鴨戀》我沒意見;《鬼於部》不能拍,除此外,其他幾部電影的劇本你抽時間送來我看一下。殭屍片跟風太多觀衆不一定會買賬,我得看看劇本。《千王》也是一樣,有《賭神》跟《賭聖》的珠玉在前,最近一年來各大公司又拼命的上賭片,這部電影得慎重一點拍;《奪寶俏佳人》選擇的奪寶題材並不好拍,一個場面就得幾十萬、上百萬,500萬能拍出來什麼電影,我得看看劇本;至於《黑貓》,設計似乎有些俗套,劇本有時間送來,我幫修改下吧”
林孝智要看劇本,這本就在冼杞然的意料之中,微微點頭沒有意見。只是聽到被他斃掉了一部電影不讓拍,這讓冼杞然有些摸不清頭腦,他這人才華或許不如岑健勳,但脾氣卻比他好太多了。當下雖然帶著疑惑開問,話裡卻沒有什麼不滿：“林董,《鬼於部》爲什麼不能拍？”
“題材太敏感了,涉及到大陸方面,爲免引起爭議,不能拍而且劇本很一般,票房很難超過五百萬港幣,賺不到錢。”
雖然簡介只看了一點,但卻讓林孝智差點沒拍桌子。紅小兵、文革、大動亂,這部電影裡涉及到的敏感要素太多了,他又不是鄒玟懷,嘉禾在內地混得好好的,給香港娛樂圈的一股攻擊大陸的歪風一吹,自己也腦袋一熱、人云亦云起來。結果,白白拱手讓出了嘉禾在大陸努力十數年的成果。林孝智每每想起去年之前,嘉禾在大陸擁有八九家電影院這件事,就恨不得替嘉禾罵娘一通。
就連美國佬威逼利誘,大陸也是到二十一世紀後纔對國內一些國企開放的壟斷院線市場,一直提放著外資的進入。但有幾個人知道,早在八十年代時嘉禾就成爲大陸首家引入的港資院商。可惜站錯了隊,錯失了提前打開大陸市場的機會,自作孽,怨不得人。
聽說題材敏感,冼杞然眼中有些詫異。去年事變之後,香港娛樂圈普遍對大陸十分反感,就算是在此之前,香港娛樂圈也是親近臺灣的人佔了多數。很多部電影中,一描寫到大陸那就是綠皮、紅袖章加大檐帽,張嘴一個同志,再不就是不講禮貌不講衛生,總之怎麼像流氓、土包子就怎麼寫,周星池的《賭聖》裡他扮演的從大陸來香港的大陸仔,一出場就把大陸黑了一把。在香港,說大陸好話的人不多,批評指責的不少,意外發現新老闆似乎很在意大陸的態度,這如何不讓冼杞然心中詫異。
“《鬼於部》的劇本是我跟李碧華約的稿,不過林董既然說不能拍,我也希望能以公司的名義買下來,然後再賣出去”
林孝智想了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了,李碧華是香港最紅的女作家兼編劇,《霸王別姬》、《青蛇》、卩》、《秦俑》、《潘金蓮之前世今生》、《川島芳子》等等,她創作了不少部的經典小說,而且還有大多都改編成了電影,賣的非常好。本來說好了要買,突然不買了難免得罪了她,女人跟男人不一樣,尤其是成了名的女人。
心中突然一動,林孝智點頭道：“買下來吧,隨後你看著賣給別人,我們自己絕不可以拍。對了,李碧華的小說《霸王別姬》的電影版權賣出去了沒？
他一直有想法,準備搞一部電影嘗試下大陸上映。但是港片想在大陸上映何其之難,除非能打通高層路線,否則就只能一點點慢慢摸索。太血腥的、暴力的估計想在大陸上映沒戲,不過李碧華的《霸王別姬》卻不錯,若是能改變成電影,讓林孝智白送給銀都,試水大陸上映他也甘願。
“《霸王別姬》嗎？”冼杞然皺眉想了想,才搖頭說：“應該沒有吧,我沒聽到圈裡傳過這事。林董,你想買下這部小說改編權？”
“嗯,我想買下來,試水一下大陸上映”
岑健勳的拒不低頭讓林孝智已經對他死心了,作爲數家電影公司的老闆,林孝智不可能一直等他放棄自己的政治主張,所以在他心中原本留給岑健勳的未來電影集團總裁之位,現在第一順位考覈人已經變成了他面前的冼杞然,有些該跟他透露的東西,也是時候該透露了。
“大陸上映？”冼杞然一愣,旋即一臉不以爲然,“難,北邊很難批準我們進去”
近來跟不少人談過自己對大陸的野心,林孝智見多了這種表情,現在心情也平淡了很多,“再難也得嘗試,十幾億的人口跟改革開放政策,我相信大陸未來會越來越富裕,人民的追求也會越來越多,而電影市場也會越來越大,最終超過五十億甚至一百億港幣”
冼杞然下意識的就想反駁,但話到了嘴邊,突然想起了他的老闆身份。心中雖然不以爲然,卻也沒有開口。
不過林孝智卻看出了他的想法,從桌子上拿起打火機爲自己點了一根菸,夾在雙指中間卻也不吸,眼睛卻盯著他好一陣,才感慨著說道：“怎麼,你也不相信？這話不久之前我纔跟老岑說過,可惜他脾氣太倔也太臭,讓我打消了原本準備調他來管理未來公司電影這一塊的想法。”
“未來公司電影管理這塊,我準備交給你來做。”彈了彈菸灰,他見冼杞然眼睛一亮,耳朵也豎了起來聽他說話,林小豬不急不慢地抽了一口煙,長長吐出一道煙柱：“一個月,最多再一個月。新亞將跟德寶合併,而且不止只有這兩家電影公司,還有美亞。我們將會成爲香港最大的電影公司,甚至上市。而我則會在那時組團北上試水大陸,甚至如果可能,對北京進行訪問……”
一個轟炸性的新聞之中,林孝智的野心昭然若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