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晴如何沒聽懂她的意思?當下杏眼一瞪,冷光畢現,“安寧,什麼叫不入流和蠻夷?要不要我現在摘支梅花塞進你的喉嚨裡,讓你嚐嚐什麼是真正的不入流和蠻夷?”
她氣勢逼人,再加安寧也曾吃過她不小的虧,瞪著她,心裡卻心虛得很,“這裡是皇宮,本宮看你敢亂來?”
賀蘭晴伸手就往旁邊枝子上扯,安寧嚇得直往李純華身後躲,“純華姐姐快攔住這個野蠻人。”
李純華實在不喜安寧的出言無狀,平日也不太喜歡安寧的嬌蠻無禮,以爲明妃出事後,她會收斂一點,料不到在堂堂蘭陵王郡主面前還是如此囂張,自是巴不得賀蘭晴教訓她一番。但是想到她姑母把這些小姐交給她帶出來耍,不好這當中生出什麼事來,只得笑著上前一福道:“睿郡主就不要和公主計較了,賞梅吟詩都只是個興致,沒有這樣那樣之分。大家都一起玩吧。”
賀蘭晴冷哼了一聲,也給李純華面子,只是盯著安寧不客氣道:“若有人再出口不遜,我一定讓她喉嚨里長梅花!”
李純華瞄了身後的安寧一眼,淡道:“若再有人攪局,不說郡主,我也定要此人好看。”
聽她如此說,安寧心裡叫苦不迭,這李純華是壽康王的嫡女,不僅爲人端正,文的好,武的也佳,如今壽康王府大受寶興帝倚賴,所以這個主也不是好惹的。別看李純華平日溫柔嫺淑,估計惹毛了她,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她心裡直道,早知道學武如此好,她當初就該棄文習武,免得她一個堂堂正正的公主還一再受這些郡主壓制。
可是現在有如此多的貴小姐看著,一下子軟趴下實在拉不下面子,便硬著頭皮高擡下巴道:“難道本宮冤枉了你們嗎?有本事,你們兩個當著衆人吟一首詩來,也不說名句什麼的,只要能上得檯面過得去,我願意立即向你們賠理道歉。”
這裡有熟識花著雨的杜圓珍,而在半月湖的時候,花著雨曾以彈琴調戲了杜圓珍一次,一直讓她耿耿於懷。後來她問過花若蕓,花著雨的琴技究竟如何,花若蕓只輕飄飄的告訴她,花著雨從小就愚鈍,根本不知道琴棋書畫爲何物,讓她當衆彈琴豈不爲難了她?當時把杜圓珍氣得沒差點背過氣去,想她堂堂刑部尚書千金,居然被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人給耍了,自是心裡憋氣得想吐血。
此次安寧公主提出讓花著雨和賀蘭晴吟詩,她直如找到了報仇的機會,當即捂嘴笑道:“公主,您就別爲難花七小姐了,我估計她除了會認斗大幾個字,恐怕詩是怎麼個吟法都不知道,這個我可是最清楚不過的。”
想不到這事一下子又扯到了她的身上。花著雨似笑非笑,“既然杜小姐最清楚不過,不如我們打個賭怎麼樣?”
杜圓珍也不怕當出頭鳥,淺笑道:“怎麼個賭法?”
“如果我能知道詩怎麼個吟法,又恰巧能吟出勉強上得檯面的詩,杜小姐是不是就該在這御花園當衆爬一圈?”
所有小姐一呆,沒料到花著雨提出這麼個賭法,這豈不是要讓輸了的人故意丟盡顏面麼?太狠了。
衆人都以爲杜圓珍不會答應,可惜杜圓珍是吃過一次花著雨虛張聲勢的虧的,此次花著雨越是這麼賭狠,越是讓她認爲花著雨是想故意嚇退她,讓她落了下乘。當即傲然道:“如果花七小姐吟不出上得檯面的詩,是否也會在這御花園當衆爬一圈?”
花著雨眼皮都不眨一下,“那是當然。可以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做個見證。”
安寧聽完她們兩人的賭約,只覺興奮,不說這花著雨不會,就算是會,等下也要評判她吟的詩上不得檯面,自然輸的只有她,那麼在御花園爬圈的也只有她了。
安寧聽得兩眼放光,李純華卻覺得這樣有傷顏面,誰輸了都不能在園子裡爬,正要阻止,想不到賀蘭晴竟也插了進來,直接朝安寧叫板道:“公主剛纔不是說我是蠻夷麼?如果我能吟出詩來,你一個賠理道歉是否也太沒誠意了?”
安寧一愣,“那你認爲怎樣纔算有誠意?”
賀蘭晴一時也想不出什麼懲治她的法子,便低聲問花著雨想怎麼治她。花著雨一擡眼,竟看見不遠處在廊下有一道黑色身影徐徐走過,眼珠一轉,便道:“如果郡主能吟出詩來,公主剛纔如此蔑視人的語氣僅靠一個道歉肯定是不夠的。爲了表達公主的誠意,公主可以向國師大人很誠懇的說:大人,我希望您能當我的附馬。”
儘管隔得遠,那廊下徐徐經過的人仍是腳下頓了頓。
御花園裡衆女都倒抽了口氣,居然還有人敢把玩笑開到國師大人的身上,是不是太過了?
安寧臉都綠了,“花著雨,你是不是故意要和我做對?”
賀蘭晴冷笑,“既然你不敢接,說明我睿郡主也並不是目不識丁之輩,那公主之前那般說,分明是侮辱我們,這口氣我可咽不下,我現在就去找皇上理論去,問問公主爲何要這般看不起我們蘭陵王府的人!”
現在哪裡敢驚動她父皇?安寧被逼得脖子一撐,怒聲道:“賀蘭晴你別得意,如果你吟的詩上不得檯面,照樣該你去向國師大人表白,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你喜歡他!”
賀蘭晴拍手大笑,“好!一言爲定,等下就讓所有在場人都來當評判,輸了的,該爬的爬,該表白的該表白,就這樣!”
衆小姐面面相覷,人道國師容顏驚人,高高在上,不容人褻瀆,現下這麼個賭注,只覺又刺激又緊張,誰都想看看,當有人向國師表白後,他會有什麼反應。
長廊上,跟在秦惑身後的青一忍不住低聲道:“大人,那花七小姐太過份了,要不要屬下去教訓她一頓?”
秦惑袍擺無風自動,“青一,你又動嗔唸了。”
青一低頭,此時迎面走來楚霸、方籬笙、謝俊之和幾個大臣,楚霸當先就打招呼道:“國師大人何往?”
秦惑停住腳步,簡短道:“陛下剛纔傳信讓我過去一下。”
“呵,那國師就先去吧。我們去給皇太后請個安。”楚霸笑著就帶著人與他擦肩而過。
方籬笙押後兩步,輕緩道:“國師大人好像很忙的樣子,可是卻能在百忙之中還能照顧我的徒兒,令方某無比感激。”
秦惑淡道:“方大公子無須感激,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
方籬笙望著園子中那素淡的身影,“大人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希望以後大人無須再關懷鄙徒。”
青一忍不住冷笑一聲,秦惑聲音卻依然平靜無波,“方大公子現在都自顧不暇,只要有需要,我還是會繼續關注令徒的。”
方籬笙驀然回頭,目光浮沉,眼中黑氣翻涌,秦惑這一句話,是否是代表了兩個意思?
他一字一字道:“就因爲事多繁忙,過幾天,我會帶鄙徒離開。”
“如果方大公子認爲可以把她帶走,完全可以試試。”秦惑吐出這句話,拂袖,人已遠去。
方籬笙周身都瀰漫著肅殺之氣,瞇了瞇眼,他只是小小試探了一下,秦惑居然也不再掩飾他真實意圖?他憑什麼如此篤定?那日花老夫人被花著雨激後,晚上坐軟轎去的地方,竟然也是聽政院。看來秦惑爲了握緊花著雨,手裡已經掌握了很多牌,這個人心機之深,實屬罕見,在人無法察覺之間,就已一步一步張開了羅網。他究竟要對花著雨做什麼?
御花園裡,花著雨低問賀蘭晴,“你究竟行不行?別等會公主一刁難,你倒跑去向國師表白了,看謝俊之不打斷你的腿?”
賀蘭晴得意一笑,附在她耳邊道:“放心吧,昨天俊之新得一詩,恰好我把它背了下來,等下絕對讓安寧出醜。”
花著雨這才放了心。同時心裡也在竊笑,這賀蘭晴與她果然是一路的,都是偷字輩。
安寧和杜圓珍不斷催,賀蘭晴也不急,一眼看到朝他們走來的楚霸和謝俊之一干人,更是來了精神,於是閉目嗅香道:“雪虐風號愈凜烈,花中氣節最高堅,過時自會飄零去,恥向東君更乞憐。”
還不待衆小姐反應,楚霸已拍手叫好道:“不錯不錯,好個恥向東君更乞憐,我們睿郡主眼中的梅花氣節當真高潔,好詩,好詩。”
一旁的謝俊之好氣又好笑,賀蘭晴朝他調皮地眨眨眼,他只能一臉無可奈何。
眼見其他幾位大臣也說是好詩,本想賴帳說此詩上不得檯面的安寧的臉都青綠了,不禁把恨意又轉嫁到花著雨身上,“花七小姐,你呢?我看還是等你先在御花園爬一圈了再說。”
楚霸這才反應過來,“咦?難道你們有什麼賭約?”
說實在話,一些貴小姐在這裡等的就是他。眼見太子豐神俊朗的出現,她們如何不會爭先恐後把她們之間的賭約一一講出來?
聽到此,花不缺不禁怒瞪花著雨,“胡鬧,真是胡鬧,一個大家小姐,怎會如此沒規矩?也不怕人笑話?”
花著雨暗翻了個白眼,被人踩在腳底就不是笑話?
楚霸立即解圍道:“這不都是鬧著玩麼?花大人就不要苛責花七小姐了,我們走吧,讓她們玩。”
說著,他果然把那些老古董都帶走了,只是這麼一來,衆小姐因他對花著雨的包容心底暗生了一股妒嫉之意。
待他們走後,花著雨自然拿出自己的一大抄,吟道:“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羣芳妒。零落成泥輾作塵,只有香如故。”
賀蘭晴待她一落音,也不管好是不好,先就捧場地大拍其手,“好詩好詩,想不到花著雨你不鳴則已,一鳴就驚人,以後我乾脆拜你爲師吧。”
花著雨都被她捧得不好意思了,那些小姐們自然是識貨的,卻是齊齊閉口,想昧著良心偏不承認花著雨的是好詩。
杜圓珍和舒娟都明白衆人的意思,兩人齊齊朝花著雨道:“我看也不怎麼樣,這等爛詩,以後還是不要拿出來丟人現眼了。”
李純華卻忽然道:“誰說不怎麼樣?一句無意苦爭春,一任羣芳妒。零落成泥輾作塵,只有香如故,就已讓人萬分折服,此詩堪稱佳作,就算拿到國子監去,誰又敢說它上不得檯面?”
她眉目清澈,言語沉穩,神色竟與婧皇后有幾分相似,說出來的話更是隱帶威儀,分明把做爲壽康王府嫡長女的大家風範拿了出來,衆小姐在她目光一掃之下,無不自慚形穢。
花著雨在心裡暗讚了她一把,不愧是婧皇后的侄女,培養出的這等風範,在場小姐都無人能及,如果她真當選爲太子妃,以後一定能幫楚霸撐起東宮門臉,算是他莫大的福氣。
杜圓珍臉色暗變,就算李純華說的是大實話,可是她卻不想爬御花園。待要耍賴想溜,卻叫賀蘭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當場就非要讓她爬不可。杜圓珍哭喪著臉,想掙開賀蘭晴的魔爪幾乎是不可能的,便一時裝頭暈,一時又裝肚疼,就是不爬。
眼看她們鬧騰,舒娟卻瞅準機會,悄然向慈寧宮轉了回去。
安寧公主則已悄悄舉步溜了。
一直關注著她的花著雨哪肯放她走,正要去攔她,卻叫人一把拉住她道:“跟我來,我有話對你說。”
花著雨回頭一看,見是方籬笙,便暫且放過安寧,隨他走到一處僻靜處道:“是不是探到了秦惑什麼口風?”
方籬笙沉默了一下,“或許他已不在意我們知道他什麼,照他處心積慮這麼久來看,除非他的佈局已經全面到位,不然不會那般放狠話。”
“可是如果當初我祖母真是把我生母送到了聽政院,此事就不見得是他所爲。因爲母親被送出去的時候,是在十二三年前,那時候估計他也就是個十來歲的孩子。所以,我認爲這裡面是不是還有別的我們無法知道的隱情?”花著雨遲疑道。
“這事我也不是沒考慮過,但是現在冥歡和你母親的去處都指向聽政院,不能不讓人懷疑他。再說,我剛纔從他的話語中,似乎聽出他已經知道了我真實身份的事,這個人,真的不簡單。”
花著雨一驚,“連你的身份他都知道?他也太神了吧?”
方籬笙苦笑,“撒了那麼大的彌天大謊,不可能沒有破綻的。”
花著雨擔心道:“如果他真的知道了,不知道他會不會拿此做文章?”
“這個就不得而知了,總之我也已做好了最壞打算。現在當務之急還是當該把冥歡找出來,此事不宜再試再拖,稍後回去後我就會有所行動。”
花著雨卻不同意他如此做,畢竟十二漠旗衛不是可以隨便小覷的,何況還沒真正確定冥歡在聽政院內。她不禁問道:“你不是有安插龍七進去麼?爲何不讓他探探冥歡是否在聽政院?若是在,又在聽政院哪個地方?”
方籬笙搖頭,“這個法子我早想過了,最近一段時間,已聯繫不上龍七,我懷疑是秦惑把門禁守得太緊,他根本沒辦法傳任何消息出來。”
“那北冥來的使臣呢?他們對於找冥歡的事怎麼說?”
“大澤皇帝說一直都在派人找,只是沒有頭緒,讓北冥使臣再等等,萬不得已時,說會讓秦惑幫忙找。這豈不是把主動權又送回了他的手裡?”
連方籬笙都感覺如此棘手,花著雨一時也沒了主意。方籬笙見她眼神黯淡,不由握了握她的手,笑道:“別想太多,我自會有辦法救出冥歡來。而且,我覺得今天大澤皇帝把太子選妃的時間和召北冥使臣進宮的時間湊在一起,真的是太過巧合,總預感這皇宮裡今天會出什麼事,所以等一會你小心點,萬一有什麼事,你儘管拿這個東西自保。”
說著,他從懷裡竟然拿出了一把火槍,花著雨盯著那火槍吃驚道:“不是被我丟到茶行裡了嗎?怎麼又回到了你手裡?”
方籬笙把火槍塞到她手裡,笑吟吟道:“碰巧,那茶行是我開的。也很碰巧,鐵老對我唯命是從,我不僅撿回了你丟失的這把,還重新讓鐵老做了很多。憑著你設計的這種玩意,如果手法快,我不相信人還能躲過它的殺傷力。我已經讓神風營去練了。”
花著雨正要抗議他不經她的允許就盜了他的專利,忽然見阿信一臉蒼白腳下踉蹌地奔過來,慘聲道:“花七小姐,請快點去御書房救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