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誰最合適?”江小玉的話變的有些尖刻了,“對我而言,只能見得他一面,又得長久分離,而且還要時時擔憂他的生死,對他而言,孤軍深入,生死呼吸之間,怎麼算合適?”
江忠愣住。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以兵部侍郎的身份考慮問題,卻全然沒有考慮到衛青和江小玉的感受。
他想了半晌,慢慢答道:“小玉,軍人的生命是不屬於自己的,而是屬於國家。他要儘量保全自己,多殺敵人,但保全自己的目的是保證國家有更多的戰鬥力。自你參軍的第一天起,你就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件活的兵器,平日裡,國家好吃好喝的供養著你,幫你做好保養,爲的就是在危難之時要你衝上去。這個道理每個參軍的人都明白,所以,他們既然是軍人,就只能服從於國家大局?,F在國家需要衛青冒險,衛青就只能去,而且還要做好。這就是軍人的悲哀,小玉,你既然要嫁衛青,就要有這個準備,他的生命,隨時可能爲了國家的需要而犧牲?!?
江小玉看著江忠,眼圈慢慢的紅了:“爲什麼一定要是衛青?爲什麼不是顧衛東?誰有能耐誰死的快,是嗎?”她說到後來,聲音有些哽咽了,不待江忠回答,已經起身走出帳去。
江忠看著江小玉的背影,心中嘆息。
有能耐的未必死的快,但一定累的多。誰有能耐,誰就會受更多的苦,挨更多的累,冒更多的險。就比如現在,顧懷仁可以安然坐在京城,他卻要帶著八萬人一路奔蘭州。可是,沒辦法,誰讓他們是國家官吏呢?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何況現在這是爲大漢而戰,是事關萬民之事,他們又怎麼能輕言放棄?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吧?!彼p聲嘆息道。
門簾一掀,一個士兵走了進來。
江忠一皺眉,這士兵全無軍紀,進帳之前怎麼不喊一聲報告?“你是哪隊的?”江忠問道,他決定讓這隊的隊長去好好訓練一下這士兵。
“我是完顏雍王爺的衛士?!边@人答道。
江忠大驚,正要呼喊,寒光一閃,一把小巧的匕首已經抵在江忠的咽喉上,與此同時,這人已經捂住了他的嘴:“不要叫?!边@人壓低聲音說道,“我不是來殺你的,殺了你還有無數人可當官,你們漢人就是官兒多,我殺也殺不完的,但如果你叫喊起來,我就只好真的殺了你了?!?
江忠心中倒也佩服這人的膽識,心想在這種情形下這人還能如此沉穩的說明情況,也真不是一般的人了。他點了點頭。
那人慢慢放開捂在江忠嘴上的手,笑了笑:“江侍郎果然名不虛傳,這樣的時候都如此鎮定啊?!?
江忠心說,我差點兒就尿了褲子了。但這話他當然不能真的說出來,他哼了一聲,淡淡的問道:“你想做什麼?”
那人伸手入懷,拿出一封信來扔在江忠腳前:“我們王爺讓我送這封信給你?!?
“要送信需要用這種方式嗎?”江忠懷疑的看著這刺客,“你們不能正大光明的送來?”
那刺客冷冷的答道:“這信就不是正大光明的信,自然不能正大光明的送來了。”
“想收買我?”江忠心中一緊,他倒不會對金軍許下的高官厚祿動心,但他怕這信會成爲一個把他搞下臺的藉口。
那刺客的臉上現出一絲笑意:“你是能收買得了的人嗎?別亂想了,自己看信吧。”說罷人影一閃,已經出帳。
江忠這才發覺,自己的冷汗已經溼透了衣衫。
“來人!”他大叫道。他不是不想出門去,只是,現在他感覺心慌腳軟,一時站不起來。
衛士們應聲而至。
“去查,方纔從我帳中出去的那個人,那是一個金軍派來的刺客,快去追查!”江忠下令。
一衆衛士的臉全都白了,箇中唯有衛隊長的臉沒有白-----發青了。
“還不快去追!”衛隊長的聲音都變了調兒,“立刻動員全體衛士,將江大人的帳篷全面防禦起來!”
江忠坐在那裡,聽著衛士們一通忙亂,他慢慢將腳下的信拾了起來。
信封上什麼都沒有。
他打開信封,抽出信紙,只看了幾行字,神色就變了,變的無比震驚,無比恐懼。他呆呆的想了好久,聽得帳外傳來了江小玉的聲音,這纔將信收起來。
江小玉直衝入帳,叫道:“爹爹,怎麼了?有刺客嗎?你有沒有受傷?”
江忠擺了擺手:“沒事,我沒有受傷?!?
江小玉聽得江忠這樣說,纔算放下心來,見江忠的手仍在發抖,搶上前去握住江忠的手,心中驚慌,不由得掉下淚來。
江忠輕輕撫摸著江小玉的頭髮:“沒事,真的沒事,爹爹只是一時嚇著了而已。”
江忠說的是實話,的確他是被嚇著了,只是,他沒有說,他的手抖不是被刺客嚇的,而是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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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大軍已近蘭州,離蘭州不足五十里了,人報蘭州守軍副統帥,奮威將軍白不信來接應。江侍郎十分高興,急令將白將軍接進來。
白不信進了帳,對江侍郎行禮,江侍郎一把拉住,開心的說道:“白將軍仍是那麼神采照人啊。”
“末將沙塵被面,哪有什麼神采,”白不信笑道,“倒是江大人仍是精神非常,江小姐更漂亮了?!?
江小玉在一邊咯咯笑了起來:“白將軍也很會奉承人啊?!?
白不信一笑。他本就不善言詞,又不喜多話,所以也沒有繼續尋江小玉的開心,轉而向江忠說道:“末將奉衛將軍之令來接應江大人,衛將軍已經接到秘令,凡遠征所用的物品都已經準備好了,只等大人帶的兵來到,休息三日就可啓程?!?
江忠滿意的點了點頭,正要請白不信內帳休息,突然心中一動,看了看江小玉:“小玉,我和白將軍要研究一下軍情,你且迴避一下。”
江小玉翻了一個白眼,不滿的走了出去。
白不信心中奇怪,還研究什麼軍情?要研究也應當到蘭州和衛青一起研究,哪能就這麼和他研究?到蘭州已不足五十里,怎麼研究軍情要這麼急?這位江大人究竟是什麼意思?
江忠看了看四周,見沒別人了,從懷裡將那封信拿了出來,遞給白不信:“此信我不知真假,想請你幫忙參謀一下?!?
白不信接過信,只看了個開頭,臉上的神色一下子變的異常嚴肅,他一點點、一字字、一句句的看完,又翻過來看了看背面,見沒有了別的字,又翻回來再看了一回,點頭道:“末將以爲是真的。”
“何以爲證?”江忠問道,“此事太過重大,如果只是白將軍自己認爲是真可不行?!?
白不信又點頭,說道:“末將身上也恰好有這麼一封信。末將來此,一則是接應江大人,二則,也是想向大人轉交一封信?!?
他說著將此前從金國奸細金強身上得到的那封“著令各兵站全力配合”的文書拿了出來:“這是顧將軍給金國一個奸細的命令,末將意外得到的,請江大人對比一下?!?
江忠接過文書,一邊問著白不信事情經過,一邊拿著他的那封信對比。過了一會兒,他擡起頭來,臉上現出興奮之色:“的確是真的!”他手一拍桌子,“這一回,顧懷仁那老賊只怕麻煩大了!”
白不信搖頭:“您所有的證據都只能證明顧將軍通敵,不能證明顧尚書通敵。”
“那又如何?”江忠答道,“他兒子通敵,他還能做兵部尚書嗎?”他心裡想著自己把這封顧衛東寫給金人王爺完顏雍的效忠信和白不信的那個顧衛東手書的給金人奸細的命令一起交到皇帝陛下面前的情景,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你最好早些通知大司馬大人?!卑撞恍乓娊矣行┳呱駜?,提醒到。
一語驚醒夢中人,江忠啪的一拍腦袋:“我真蠢!”他急忙取紙筆寫特急文書。
顧衛東就在大司馬手下,必須立刻讓大司馬知道這件事,否則的話萬一他有什麼不良動機,整個中路軍都可能出問題。
白不信慢慢的退了出去。
他一點也沒有高興之感。
不錯,一封信,一封文書,這兩樣東西加起來,已經足夠要顧衛東的命了,問題是,漢軍的堂堂奮威將軍、兵部尚書的兒子居然是金人的奸細,這個消息只怕會讓皇帝都無顏以對,卻不知一旦傳了出去,老百姓和漢軍中的兵卒會怎麼想?對民心士氣,真的是打擊沉重。
身後有人猛的一拍白不信,把白不信嚇了一跳,他急忙轉看去看,卻是江小玉。江小玉看到白不信被嚇住,哈哈大笑起來。白不信無奈的搖頭。
“白將軍,能不能幫我個忙?”江小玉問道。
“江小姐有令,在下自當效勞。”白不信客客氣氣的答道。
“那好,派給我一百人,讓我帶著?!苯∮裆斐黾t紅白白的小手,就好象那一百人可以由打白不信口袋裡拿出來放在江小玉手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