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苦笑,只能是搖頭。
遠處,中軍帳中號角聲起,是大司馬聚將了。衛青嘆息一聲:“大司馬聚將,我得走了,趙姑娘這邊。。。。。。”
琪木格努力挺胸,一拍胸口:“交給我好了,主人,我會勸得她回心轉意的。”
衛青看著琪木格那高聳的胸口,再也把持不住,突然伸手捏了一下,轉身就走。
趙月如的帳篷裡傳來重物狠狠砸在地上的聲音。
琪木格臉上現出一抹紅暈,看著衛青的背影,嘴裡喃喃的說道:“主人,這一回我可沒辦法勸得她回心轉意啦?!?
中軍大帳內一片肅穆。正中央一張大桌,桌子上擺著香爐,權作香案,案上供著一卷黃色的紙卷。
這是皇帝陛下的聖旨。
一衆將軍一個個神情嚴肅。
他們沒辦法不嚴肅。這不僅僅是因爲這裡有皇帝陛下聖旨的原因,更是因爲這聖旨的內容。
皇帝陛下的聖旨對全軍先是撫慰了一番,自然都是官樣文章,然後對大司馬大加斥責,認爲大司馬坐失戰機,決策反覆,實爲不智,要求速速渡河,解百姓倒懸之苦。
許多人不解,這坐失戰機也就罷了,大司馬的確到現在還沒有下令渡河,問題是“決策反覆”這話從何而來?但既然是皇帝陛下的聖旨,誰敢亂問,又不能公然表示反對,但又無法表示擁護,否則不是在當衆打大司馬的臉嗎?於是一個個只能一本正經的嚴肅到底。
這些將官中有三個人是知道這四個字的來源的。一個自然是大司馬本人,他的心裡正恨不得把顧衛東來個背摔呢,丫的你惹禍,我背黑鍋;第二個是顧衛東,他比誰都清楚,因爲這個事兒就是他弄的;第三個則是衛青。
所謂的“決策反覆”,指的正是顧衛東先是上書皇帝陛下請求今年不要反攻,皇帝大筆一批轉給了兵部。江侍郎自知這是個餿主意,卻又不敢公然違抗旨意,於是先把旨意扣下,卻派人向外泄露消息,傳言可能決定今年不反攻。果然,緊接著衛青和顧衛東的急件送到,請求反攻。於是江侍郎再持此件請示皇帝?;实圻@一回做了個不倒翁,讓人先是撥拉到左邊兒,這一轉身又被撥拉到右邊兒,心中自然不滿,將決策權給了兵部,然後下了聖旨,訓斥謝玄。要知道顧衛東是謝玄的手下,直屬謝玄,不訓斥謝玄訓斥誰?結果,顧衛東倒安然無恙,只是苦了謝玄了,這個大黑鍋背的,還真是摘都摘不下來。
敬過聖旨,撤了香案,謝玄咳嗽一聲,對衆人說道:“如今萬事皆備,陛下親令,我等需早日渡河,上報陛下之恩,下解黎民之苦。只是金軍沿河佈防嚴密,大家議一議,該從何處渡河爲好?”
衆人一時議論紛紛,有說上游的,有說中游的,有說下游的,有說強攻的,有說夜渡的,七嘴八舌不一而足。
謝玄皺著眉毛看著三路軍統帥,心想這三位也該說說話了。
中路軍統帥朱威大將軍正自抓耳撓腮,看著地圖在那發暈,見謝玄的目光望向自己,當即向地圖上一指:“這裡,平安灘!”
右路軍統帥孫策冷笑了一聲:“平安灘?果然好計策,此處的確是登陸的最佳地點,只是,我們知道那裡最合適,金軍也知道,探子的消息說,那一帶至少有五萬金軍佈防,不知道大將軍打算用多少漢軍屍體來鋪這塊沙灘?”
朱威的臉漲的通紅,對孫策喝道:“你有什麼好計策?說出來聽聽!”
孫策安然而坐,兩目一閉,一聲不出。他纔不管呢,此前打了一個敗仗,反覆捱了無數次批,打那以後他乾脆不出聲了,要出聲也就一個任務:挑毛病。
左路軍統帥奮威將軍吳明說話了:“衛將軍,你可有什麼想法?”
大帳中一下子安靜下來。
衆多的目光中,顧衛東那嫉妒羨慕恨的目光格外明顯。
衛青躬身行禮:“末將以爲,以現在的情形,哪裡都不合適。無金軍佈防的地方難以讓大軍登陸,能登陸大軍的地方金軍重兵佈防,末將倒是有個主意:先讓金軍從河邊撤出來,然後再選最合適的地方渡河。”
“哈哈哈哈哈。。。。。?!鳖櫺l東突然大笑,笑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讓金軍後撤!衛青,你可真能搞笑!哈哈哈,讓金軍後撤!”
四下一片寂靜。
顧衛東有些尷尬的收了聲。
吳明看著顧衛東:“顧將軍以爲很可笑,不知可笑在何處?”
顧衛東一時語塞。還問可笑在何處?事情這不是明擺著嗎,怎麼可能讓金軍後撤?但他不敢這麼說出口,因爲他發現帳中所有人除了他以外好象沒有一人認爲衛青的話是可笑的。
吳明見顧衛東說不出話來,又轉頭對衛青說道:“願聞其詳?!?
吳明就是這個習慣,一向不說廢話----除了有時應付顧衛東這類白癡之外。
衛青慢慢的說出了他的計策來,這個計策還真是夠絕的,絕的連吳明也要想了好半天才弄明白。
次日,漢軍突然開始大舉採辦防水用品,而且派出許多人在後方十里的高坡處起築石牆,同時又派人向河邊仍居住在此的百姓發出警告:數日內將有大汛,要求各家各戶最好遷離河邊。一時間紛紛嚷嚷,不但傳遍了南河南岸,也傳到了南河北岸。
北岸,金軍的中軍大帳,完顏無術正端坐在桌後,聽著兩個人在他面前對噴口水。
一個是萬夫長扎木合,另一個則是那個持霸王弓的老者,“巴圖魯”龍恨漢。
“巴圖魯”是金人軍中的一個獨特設置,意爲“勇士”,這個職務專門給與雖無指揮能力卻有一技之長的人,級別相當於萬夫長,但帶兵只限一千人。龍恨漢持霸王弓,神技驚人,但他是漢人,雖然在與漢人作戰中多有立功,畢竟不能給他多帶兵的權力,所以完顏無術任命他爲“巴圖魯”。
此刻這兩個人正自爭的面紅耳赤。
“這是漢軍的陰謀!”扎木合正自說的起勁兒,“我特別問了世代居住在河邊的漢人百姓,這個時間不會有大汛的!”
龍恨漢哼了一聲:“我不就是世代居住在河邊的漢人?你怎麼不問問我?今年秋秀錯後,時令不對,汛期提早是完全可能的。漢軍中世代住在河邊的人多了,不比你對南河瞭解?”
“如果我們後退時漢軍渡河怎麼辦?”扎木合自知在關於誰對南河更瞭解這個話題上說不過龍恨漢,只能換個話題。
龍恨漢笑道:“你以爲漢軍將領會有如此智商如此膽量嗎?沒看到他們也在後退?”
“我只看到他們‘可能’後退,沒看到他們‘正在’後退!”扎木合字斟句酌的說道,“而且,不要以爲漢人中沒有勇士,至少我知道有一個:衛青!”
龍恨漢的嘴角露出一絲明顯的譏諷:“就是那個被我一路追殺的衛青吧?可惜,他只對你算個英雄!”
這話說的實在有些太侮辱人了,扎木合怒吼一聲就要衝過去打龍恨漢。
“請不要發怒?!蓖觐仧o術文文靜靜的說道,“扎木合,你太沖動了?!?
扎木合只好原地站住,鼻孔裡喘著粗氣,就好象一匹打著響鼻的馬。
完顏無術輕輕交叉起雙手,慢慢的說道:“龍勇士所說的不是沒有道理的,他本就是世代居住在此的漢人,對水性更瞭解。我們不妨先後退十里,只留少量遊動哨觀察?!?
“那樣的話,我們就沒辦法防住南河了?!痹竞先圆豢戏艞壸约旱闹鲝?。
完顏無術笑了笑:“究竟是船跑的快還是馬跑的快?只要在南河邊上勤加監視,一旦他們開始渡河,我們就立刻集結兵力,以騎兵陣突上去,他們的船還沒到岸,我們就已經回到岸邊了。何況,我們還有‘內線’呢。”
扎木合只好不出聲,但他心裡並不認同這一點。至少,他以爲,南河兩岸通消息是很難的,就算有內線,過河送信也不大可能。
完顏無術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可以出去了。他心裡已經很不耐煩了。其實他也不知道究竟這是漢軍的計謀還是真的有大汛,但他寧願相信龍恨漢的。因爲。。。。。。嗯嗯,這個秘密還不到暴露的時候。他想著,又看了一眼自己那個櫃子。
顧衛東在自己的帳內急的團團轉,不時學著金人的樣子用兩個手指抹一抹脣上的兩撇鬍子。
他當然不想當漢奸,但他也當然不能忍受金軍被擊敗。衛青這個計策實在是太狠毒了,也實在太複雜,他雖然坐在那裡聽了,卻扔沒弄懂。直到現在,作戰會議已經過了五天,他纔想通了一小部分。
衛青的計策,第一步,是利用金人對水性的不熟悉,詐稱南河有大汛,裝作要後退躲避。金軍比漢軍對水要怕的多,所以金軍也會後退。金軍一退,南河岸邊自然就空了出來。這時漢軍可以從容的選擇渡河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