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福子當然是他的假名,”衛青對趙月如說道,“我沒興趣去尋找他的真名。但以來福子的身手,甚至避不開我的突然一擊,那麼他怎麼能同時殺掉七名手持武器的男人?又如何深入防備嚴密的縣衙門去殺掉知縣全家的?特別是,七個男人被殺死的同時,大捕頭的老婆就被殺,他們絕不是在同一個地方,那麼只有一個可能:兇手不止一個人!”
趙月如點頭,心中卻暗自焦急。她所想的只有一件事:儘快到六安去投奔她的叔叔。“我要去一個地方驗證一下這個推論。”衛青看著趙月如,猶豫了一下,說道,“墳地。”
杵作方大膽現在一點也不大膽。他實在不知道衛青要幹什麼。
他不知道衛青從哪裡打聽到的是他把那七個被殺的男人下葬的。他本來只是在家裡老老實實的呆著,但衛青破門而入,扔給他十兩銀子,要他把這七個被殺的男人都挖出來。
方大膽終於把第七具屍體從棺材裡抱出來,和另外六具並排放在一起。他不敢走,並非衛青不放他走,而是他必須再把這七個人埋回去,哪怕倒貼銀子也得幹。
入土之後再被開棺,而且是讓一個不知什麼來頭的陌生人查驗,方大膽膽子雖大但腦袋不大,如果不及時埋回去,這七個男人的家屬不把他的腦漿打出來纔怪。
七具屍體下葬的時間並不長,還都沒有腐爛。衛青主動承擔起驗屍的任務,他一個個屍體細細的翻看,過了好久才站起身來。
“沒有一個是用匕首殺的。”衛青的眼睛裡放著興奮的光,雖然趙月如不肯與他一起來墳地,但他仍在自言自語,就好象趙月如仍陪在他身邊一樣,“兩人是被劍殺的,三人是被刀殺的,另外兩人,是被人用鐵尺殺的!”
無怪衛青興奮。鐵尺,是差役們特有的兵器。現在他們至少知道要去哪個人羣範圍內調查了。
縣衙前很久沒這麼熱鬧了。幾乎所有的差役都站在衙門前的空地上。知府大人終於派人來了,派來了一個調查永安殺人事件的捕頭。差役們不但希望能儘快破案,也希望能儘快發給他們拖欠了一個月的薪水。
衛青站在差役們面前,他的心裡一點也不安穩。衛青居然敢公然冒充知府特派捕頭,這是他沒想到的辦法。但看起來這辦法的確有效,至少省得他們一個個的去踢差役的家門了。
“我們已經找到了一個兇手,”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裝出一付官老爺的派頭,“就是來發客棧的來福子。”
差役們發出低低的讚歎聲。不愧是知府特派的,剛一到就找到了兇手。
“但還有兇手現在逍遙法外,”衛青繼續說,“我們知道其中至少有一個使用的兵器是鐵尺。”
差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都充滿對身邊同伴的戒備。至少他們明白這話的意思是說有一個差役是兇手。
“把你們的鐵尺都交出來。”衛青下令。
他已經精心的量好了屍體上鐵尺的大小尺寸,哪個鐵尺吻合,誰就是兇手。
差役們把鐵尺紛紛放在衛青面前。
衛青一個個的仔細量著,沒有一個鐵尺完全吻合。
“還有沒有其他人,其他鐵尺?”衛青問。
“沒有了。”二捕頭回答。
人羣一時靜悄悄的。差役們都看著這個“知府特派下來的捕頭”,不知道他還怎麼繼續調查。
“應當還有一個。”一名差役突然說。
“鄭老八,怎麼可能還有?”二捕頭不相信。他已經把所有差役都叫來了。
“大捕頭的鐵尺沒在這裡。”鄭老八說。
“扯蛋!”二捕頭有點兒生氣,“大捕頭人都死了,還可能是兇手嗎?”
幾個差役笑出聲來。
“他說的沒錯。”衛青打斷了差役們的笑聲,“把大捕頭的鐵尺也拿來。”
大捕頭的鐵尺居然正好和屍體身上的傷痕吻合!絲毫不差!
當衛青宣佈這個結果時,所有差役的眼睛都直了。怎麼可能?難道大捕頭親手殺了自己的老婆,然後自殺?
衛青想了一會兒,突然笑了:“這個手法真的很獨特。”
“大捕頭埋在哪裡?”衛青下令,“開棺驗屍!”
“大捕頭的家在鄉下。”二捕頭回答,“他的下人把他和他老婆的屍首都運到老家去了。”
“什麼地方?”衛青問。二捕頭猶豫了,“我們都不知道是哪裡,他的下人只說在鄉下。”
“大捕頭是不是僱了這個下人時間不長就死了?”衛青再問。
二捕頭的臉白了,“是。”
“你們也不知道這個下人叫什麼名字吧?”衛青立刻追問。
二捕頭的額頭開始冒汗:“是。”
衛青嘆了口氣:“你總應當知道他是往哪個方向走的吧?”
二捕頭終於可以回答上一個問題了:“那邊。”他擡手一指。
衛青的臉色變了。
“那個方向”是向北,也就是說,這個兇惡的殺人犯已經逃到金人的勢力範圍中去了!
衛青愣了好久,終於嘆息一聲:“好吧,可以結案了。除非我們能收復北方國土,然後慢慢的去尋找這個殺人犯。”
第三天上午,衛青和趙月如終於來到了六安。
六安,趙月如的一個叔叔就住在這裡。只是沒有住在城裡,而是住在鄉下。他們沒有時間進城去看一看,因爲這一路耽誤的太久了,衛青急於回到軍營去。
趙月如仍然依稀記得大約的位置,她領著衛青一路前行,走上一條兩邊都是半人高野草的小路。
進入小路之前,趙月如突然站住,一本正經的對衛青說道:“千萬不要離開這條路,否則我也沒辦法救你。”
衛青笑了。究竟誰救誰?
趙月如見衛青不信,隨手拿起一根樹枝扔到旁邊的草叢裡。
“喀嚓”一聲,那樹枝一下子被斬成了七八截。
衛青的眼睛都圓了:“這是什麼?八卦陣?”
“叔叔年青時,這裡還有熊,”趙月如說道,“叔叔很注意防護路口,以防熊來襲擊。但是,有一天,那熊沒有走這小路,而是走過草叢進了叔叔的家。那時叔叔不在家,只有嫂嫂在家,結果。。。。。。”趙月如不再說下去了。
衛青嘆息一聲:“自那以後就佈置成這樣了?”
“不是。”趙月如看著草叢,眼睛裡居然露出一絲恐懼來,“這是年復一年佈置的結果,每年叔叔都將各種最新式的撲獸夾放進去,最初還能走到草叢裡,後來連叔叔也不敢進去了,只能用長竹竿挑著往裡放。現在,誰也不知道那裡有多少撲獸夾。”
“那麼,我們就絕不離開小路。”衛青說的十分堅定,換你你也一樣會如此堅定。
這條路很窄,兩人並行已經很困難,所以他們只好一前一後的走。
如果迎面有人走來怎麼辦?簡單的很,都側著身體就可以過去了,除非你站在那裡不讓別人走,否則總有辦法走得過去。
但世界上總是有不講理的人。現在,趙月如和衛青就碰上一個。
這人可能是一個書生。也許,可能,大約是一個書生,或者他本身在裝做自己是一個書生。
他在這條路上橫著擺了一張桌子,桌子後面擺了一把椅子,他就端坐在椅子上,身體微微向前傾斜著,在桌子上寫字。
這條狹窄的小路居然讓他這樣給堵住了。
但趙月如和衛青不敢強行通過,因爲他完全可能不是一個真的書生。
你看過一個真的書生用鐵筆寫字嗎?那可不是象牙籤一樣細的鐵筆,那筆比一般的毛筆還要粗大的多,而且這不是一般的鐵,是極爲罕見的玄鐵,這種鐵即使衛青的赤霄劍也無法削斷。拿著這樣一支鐵筆,懸腕寫字,筆尖毫不顫動,有幾個人能做得到?這一份腕力,無論是趙月如還是衛青都自嘆不如。
衛青慢慢走近書生。“在寫什麼?”衛青問。
書生白了衛青一眼:“連百家姓都沒讀過嗎?我在寫人的名字,這都看不出來?”
他的確在寫人的名字。
桌子上的木頭被鐵筆入木三分的寫著一個名字:衛青。
衛青仔細欣賞著他寫的名字。“寫的真不錯。”的確不錯,字寫的龍飛鳳舞,很有功力,只不過,這個名字都是倒著寫的。不但倒著寫,而且在這個名字上打著一個大大的叉,就好象判決他死刑一樣。
“當然不錯。”書生聽到有人誇獎,十分得意:“我判了這麼多人死刑,只有這個名字寫的最好了。”
“你怎麼會有權力判人死刑?”衛青問。
“因爲我是判官。”書生回答。
原來他不是書生,是判官。但判官一向在閻羅殿裡辦公,今天居然搬到了這條小路上,甚至連一個遮蓋都沒有就那麼辛苦的工作,不得不說,地獄裡官員們的工作態度十分值得人世間的官員學習。
衛青嘆了口氣。“好象那個名字是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