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黃是我養(yǎng)的鵝。”小男孩兒扁扁嘴,可憐兮兮的說:“今天是先生的壽辰,我娘叫我把它送給先生做壽禮,可,可是……大黃它……跑了。”
“原來是鵝。”夏駱凡站起身四下裡亂看,只可惜,老半天的功夫,也沒看見他所說的鵝,想來早跑到水田之類的地方玩兒去了。
“格格。”
小福子曾一路服侍胤禛去過山東,對夏駱凡的性子還是比較瞭解的,此刻一看她的神情,就明白了幾分,於是開口道:“這裡離爺?shù)那f子還有段兒距離,不如咱們早點趕路,免得爺擔心。至於這個孩子,格格若是覺著不過意,奴才就給他幾兩銀子吧,格格您看好不好?”
“給銀子也太沒誠意了。”
夏駱凡搖頭:“這樣吧,我看這裡風景也不錯,就跟這個小傢伙在附近轉(zhuǎn)轉(zhuǎn),你叫人去備份兒文房四寶,另外再買只鵝,一併給送過來。”
“格格。”小福子一臉爲難:“爺臨走時吩咐過奴才,叫奴才務(wù)必要直接護送格格去莊裡,沿途不可以隨便耽擱,若是奴才違了爺?shù)脑挘拧?
“放心,一切我自會擔待,絕不會叫你受罰,去吧。”
夏駱凡拍拍他的肩,回頭扯著那個小男孩的手問:“小傢伙兒,你叫什麼名字?可以帶姐姐去你們先生那裡看看嗎?”
“嗯。”小傢伙一邊兒點頭,一邊兒指著路的另一側(cè)道:“我叫虎子,先生的書齋就在前頭不遠,繞過這片稻田跟前邊兒的那座小山就是了。”
“那好,虎子,咱們走。”
青紗半掩,水遮霧繞。田間的小路蜿蜒曲折,轉(zhuǎn)過籬笆繞過稻田,前面就是楊柳夾道,桃杏滿山。飛絮濛濛,落花翩翩,空氣裡瀰漫著濃濃的泥土的氣息。
“格格小心,前頭有水,小心腳滑。格格小心……格格……”
看著小福子一路走,一路皺眉,一路不停的嘮叨,夏駱凡忍不住搖頭:“你呀,真該自個回去置辦東西,讓那個侍衛(wèi)留下來陪我。”
“奴才該死,請……”
“得了,得了。”眼看自己一句話就害得他要下跪,夏駱凡趕緊一把將他拉住:“我沒你們主子規(guī)矩那麼大,往後不用這樣兒。”
“喳,謝格格恩典。”
唉,都是封建制度害死人吶。看他畢恭畢敬的樣子,夏駱凡不由的暗暗嘆氣,乾脆扭頭去跟自己扯著的那個小傢伙說話:“虎子,你們先生多大年紀啦,是不是鬍子一大把,說話搖頭晃腦的那種啊?”
“纔不是。”虎子搖頭,一臉崇拜的道:“我們先生可年輕了,學問好,還俊的不得了,我們村兒的那些大姑娘們可都想嫁他呢。”
“真的?”夏駱凡眼前一亮,難道隨便逛逛,也能逛出個帥哥來?
“當然是真的。”
虎子怕她不信,就使勁兒點頭:“連我娘都說,可惜她沒有妹妹,要有啊,就一定非嫁給我們先生不可。哎,姐姐,你看你看,那就是我們先生的的書齋。你看,被那片杏林圍繞著的那處便是。”
夏駱凡挑目去看,果然在一大片潔白通透的杏花林中,有幾間小小的青色石屋掩映其間,彷彿世外桃源般古拙雅緻,遺世獨立。
“姐姐快走。”虎子邊說邊扯起她就跑:“我遲到了,一會兒先生生氣,該要罰我了。”
夏駱凡從前上學遲到被罰過跑操場,於是很感興趣的問:“你們先生生氣都罰你們什麼?背書,罰抄寫,還是打手板?”
“唱歌,我們先生一生氣,就罰我們唱歌。先生他可聰明瞭,會把書上的句子都編成歌兒教給我們唱,說這樣比較容易記住。”
“果然好聰明,嘿嘿。”夏駱凡暗笑,自己的運氣果然很好,一出門就碰上了這麼有才又有容的帥哥先生。
眼看著雖只是一小段路,可實際走起來卻真的不近。等夏駱凡被拖到書齋門口,早已累得是面色緋紅,氣喘噓噓。
“先生,先生,虎子來了,還帶了位漂亮姐姐。”
一叢花樹下,身著藏青色布袍的年輕男子垂頭正做著什麼,十幾個高低不同的小男孩兒一邊兒揹著歌謠,一邊兒圍著他看。此刻聽到虎子的喊聲,那男子就停了手中的活兒,擡頭向夏駱凡看去。
“先生您好。”
夏駱凡以手撫胸,長長得吸了幾口氣,才拉著虎子向他走去:“我叫蘭暄,剛剛在路上我的馬車不小心撞了虎子,還嚇跑了他要送先生的鵝,所以我?guī)麃砀壬f明一下,希望先生不要責怪他纔好。”
“沒關(guān)係,只要虎子平安,沒傷到就好。”
年輕的先生文質(zhì)彬彬,一邊拉起虎子的手,一邊淺淺笑道:“這麼一點小事兒,還勞煩姑娘多跑這一趟。若不嫌棄,就請姑娘坐下來喝杯茶吧。”
“好。”夏駱凡毫不客氣的點頭,眼裡卻閃起了趣味的光。雖只是一見,可是夏駱凡卻分明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文弱俊秀的年輕先生根本就是個女孩子。
兩隻青竹杯,一壺菊花茶。
夏駱凡邊品邊細細打量她的眉眼,雖不算絕色,但是也明眸皓齒,清雅宜人,就忍不住笑道:“難怪虎子一路上都跟我誇讚,說先生聰明,學問好,長的又是一表人才。如今一見,果然是女兒家都會心儀戀慕的對象。”
那年輕先生本就被她直勾勾盯著看的有些尷尬,如今又被她這麼一番言語調(diào)侃,不禁微紅了臉,乾咳了兩聲才道:“姑娘實在過譽了,在下不過是個沒用的書生,勉強教幾個孩子度日罷了。”
“怎麼會。”
看她臉紅,夏駱凡的頑皮之心更盛,乾脆傾身拉住她的手,無視掉身後小福子不自禁的抽氣聲,笑嘻嘻的道:“依我看先生文采風流,儀表不凡,他日定非池中之物,若是先生不嫌,莫不如……
“姑娘請自重。”
不待她的話說完,那年輕先生已抽了手站起身,板著臉道:“陋室粗茶,原配不上姑娘的身份,此間既已事了,就請姑娘上路吧。”
“要我走也行。”
夏駱凡嬉皮笑臉的站起身,踱了兩步,突然一回頭,臉擦著她的耳際悄聲的道:“你爲什麼要女扮男裝?”
那年輕先生本是一臉氣憤,卻被她一句話弄的怔住了,呆呆的發(fā)了會兒傻,才囁囁的問:“你怎麼知道,是怎麼發(fā)現(xiàn)的?”
“感覺。”
夏駱凡看她承認了,就很自然的牽起她的手,伏在她的耳邊悄聲道:“你雖是男子裝扮,可是身上卻有一股女兒家所特有的嬌柔。而且你的臉,那些細細柔柔的絨毛,也是隻有未嫁的處子才特有的。那些大男人就算生得再精緻,也不會有那種東西的。”
那女子聽的目瞪口呆,半天才道:“姑娘的眼光真是厲害,我這樣裝扮已經(jīng)很多年了,還從未被人發(fā)現(xiàn)過。”
“你好好的爲什麼要女扮男裝?”夏駱凡實在是好奇,揮退了小福子,拉她往僻靜地方走。
“唉。”那女子淡淡嘆氣:“我爹原是私塾的先生,我從小便跟著讀了幾本書,後來我娘得病死了,我爹受不了打擊,就帶著我搬了家。只是從此都鬱鬱寡歡,身體也一年不如一年,我只好女扮男裝,陪著他一起教書。再後來,他身體日益變差,竟連書也教不了了。爲了生計,我只好絞了頭髮,側(cè)底讓自己變成了個男子。”
“原來如此。”夏駱凡輕輕拍拍她的手:“倒是難爲你了。”
“其實也沒什麼。”
那女子衝她微微笑:“我現(xiàn)在既可以靠著自己的能力養(yǎng)活自己跟我爹,還可以每天跟這些可愛的孩子們一塊兒玩樂著長大,真的沒什麼不好。”
她的話讓夏駱凡的心裡不知不覺就涌出了一股敬佩羨慕之情,一個古人女子,卻可以活的這般瀟灑豁達,竟是連她這個現(xiàn)代人也及不上的。
她眨眨眼,輕輕笑道:“可是我聽說,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你,你都是怎麼解決的?”
“那需要什麼解決。”那女子笑著搖頭:“我長這麼大,還從沒見過女孩子有像你這麼膽大的,竟敢隨隨便便就亂拉人家男子的手。”
“我那是知道你是女的才拉的好不好?”夏駱凡狡辯,笑著又問:“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那女子看著她,笑笑的搖頭。
“啊,對了。”夏駱凡突然一拍巴掌一副纔想起來的模樣道:“跟你說了大半天,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我本名楊若雪,現(xiàn)在叫楊若。
“若雪,楊若。”夏駱凡邊念邊笑:“都是好名字,我就叫你楊若吧。”
楊若雪笑笑的點頭,一副好脾氣的模樣:“喜歡怎樣都隨你。”
“哎,楊若,我剛看你好像是在做風箏?”
“是,我看今兒個天氣好,答應(yīng)了那些孩子要帶他們放風箏。”
“那也帶我一個,咱們現(xiàn)在就放。”
“好。”
春光明媚,天空湛藍,大朵大朵的白雲(yún)在風兒的拂動下,不時變換著模樣。
放風箏,上輩子夏駱凡只在七歲那年纏著老爸放過一回,然後就嫌它沒有遙控飛機,遙控汽車好玩,從此就再也沒碰過。
沒想到,時隔多年,再一次放它,竟會是在三百年前的古代。而且這回跟著一大羣小屁孩兒,她竟玩兒的找到了上輩子沒能找到的樂趣。
拽著風箏,扯著線,她邊笑邊在草地上奔跑,眼看著風箏越飛越高,身後的那羣小屁孩兒就拍著手歡蹦亂跳。
“蘭暄姐姐,蘭暄姐姐,你給我放一下嘛,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