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貴人的宮室,因爲位分的關係,算是比較偏,前一段時間才漸漸復寵,如今倒也算清靜,鮮兒一早就得了沐陽長公主的消息,只是說尋到了當年伺候楊雨昭的舊婢,叫木香,送進宮來輔佐自己。鮮兒在當年還是浣衣坊小宮婢的時候,憑著秦飛卓的驚鴻一瞥才得以脫離浣衣坊,又恰好那時候皇后跟皇帝感情有不和,纔有了現在的貴人位。可自從宇文凝紫收斂了囂張跋扈後,自己就一度失寵,要不是秦飛卓從白國回來又想起自己來,自己可能一輩子就只是個小小的貴人。
鮮貴人早就等在正廳,瞧著嬤嬤領著那一列人入內,一行人規規矩矩的問安,鮮兒卻不搭理,只按照沐陽長公主信內吩咐的,聽他們報了自己的名字後,將木香挑了出來。餘下的都駁了,順手將一錠銀子塞給那嬤嬤:“辛苦嬤嬤這一遭,本貴人先於靜嬪娘娘挑人已是不對,勞煩嬤嬤幫襯。”那嬤嬤得了銀子,笑的眼都瞧不見,連連說道:“小主放心,靜嬪娘娘是個溫柔的,自然不會跟您計較,老奴要再去別的宮送人,就不多留了。老奴告退。”
待一行人遠去,鮮貴人才點了楊雨昭進內室伺候午睡,將旁人隔了出去。鮮兒的舊婢也是沐陽長公主的人,自然知道深淺,便守在門口,留鮮兒跟楊雨昭室內說話。
進了內室,楊雨昭也不裝鵪鶉了,大大方方的打量起室內的擺設,鮮兒也不呵斥,自顧自的坐在榻上喝茶,彤史也在掂量這個人的深淺,從沐陽長公主的信裡,說這木香也是不亞於女兒的存在,可卻送進來給自己做婢子,這尺度如何拿捏,自己心裡也沒個主意。
楊雨昭看完了擺件,心裡對於鮮貴人的得寵程度也有了瞭解,這才正經打量鮮兒,不得不說,她跟自己真的是很像,唯一的區別,只有眼神,楊雨昭是天之驕女,相府的掌上明珠,活的肆意張揚,如火一般濃烈,可鮮兒,自幼在底層摸爬滾打,見慣了各種人的臉色,過的小心翼翼,眸子裡滿是溫順,楊雨昭忽然明白秦飛卓爲何會喜歡鮮兒了,因爲秦飛卓一直希望,楊雨昭是一個溫順到毫無主見的女人,她可以將自己的一切依附在秦飛卓身上,哪怕秦飛卓要滅她滿門。楊雨昭感覺十分好笑,天下怎麼會有這麼愚笨的人呢?秦飛卓到底還是太天真。
鮮兒一直瞧著楊雨昭,見她上下打量自己,不由挺直了背脊,卻沒想到平凡蠟黃的容顏,卻忽然靈動了一瞬,鮮兒愣住了,是眼睛,那雙包含各種情緒的眼睛,靈活狡黠。
楊雨昭終於開口了,一瞬間就又變成了那副平凡的模樣,微弓著腰,眼睛只瞧著鮮兒的腰飾,任誰瞧,都是一個極懂規矩的宮婢。“婢子木香,見過鮮貴人。”
鮮兒一時愣住了,“哎……”張了張
嘴,卻不知說些什麼,略抿著脣,索性敞開了說,“我知道你是沐陽長公主送進來的,說是輔佐我,我出身卑賤,如今只是個貴人的位分,並不曾幫到長公主,我也很是懊惱。幸而你來了,今後,我就聽你的了。”想了想,又將自己的情況都說了,末了又添了句:“門外守著的是蘭蔻,也是沐陽長公主的人,信得過。”
楊雨昭靜靜的聽著鮮貴人的話,心裡也有幾分動容,她不是不信母親的手段,可這是皇宮,滿眼的潑天富貴,一個從浣衣坊爬上來的小姑娘,見慣了這榮華,嚐到了權利的滋味,如何還能忠心耿耿的聽從別人的吩咐?本來楊雨昭準備,如果鮮兒有二心,不順從,就用藥物控制,雖說手段不光明,可自己早已沾染了無數鮮血,談話間放火燒山死的又何至幾十條人命,早已鐵石心腸。幸而,鮮兒是個老實的好孩子,後宮中的一切都沒有讓她移了本性,蒙了雙眼。
“長公主送婢子入宮,婢子一定會好好完成長公主的吩咐。您不必擔心婢子的身份,入了宮,婢子就是您的宮婢。在外還請您不要露出破綻來。而且,無論何事,請一定要跟奴婢商量後再做。更不要破壞了長公主的計劃。”楊雨昭將要求提了出來,再次試探了一次鮮兒,不過鮮兒的反應讓楊雨昭很是滿意。
二人的初次相見可以說是對彼此都很滿意,楊雨昭爲了儘快熟悉宮婢的所作的事情,在鮮兒午睡的時候,就去找蘭蔻學習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宮婢。畢竟楊雨昭過了這麼多年千嬌萬寵的日子,對於如何伺候主子可是陌生的很,幸而楊雨昭天資聰穎,又瞭解貴族小姐們的普遍喜好,很快就熟悉了宮婢所需的日常工作。
如今鮮兒每日都會在午後去御書房侍筆,本來鮮兒想帶著楊雨昭去,可楊雨昭擔心自己對秦飛卓的恨意難以壓抑會引起秦飛卓的注意,乾脆留在屋裡等鮮兒回來,聽鮮兒帶回來的消息,秦飛卓如今準備效仿先帝,做出些前人難以達成的成績,可因爲激進了些,導致朝上如今天天都在吵,就連護國公宇文老將軍也不站在自己一側,連帶著對宇文凝紫也很是不滿。
楊雨昭聽了鮮兒的轉述,越發覺得這是天賜良機,可卻不可操之過急,故而每日只讓鮮兒不動聲色的將見過的消息說給自己聽,同時對鮮兒展開了訓練。“皇上在立當今的宇文皇后前,還有過一任皇后,就是前丞相府千金,楊皇后,當年的楊皇后因爲母親貴爲長公主,時常出入皇宮,就這樣與皇帝相識相知相戀。”楊雨昭竭力剋制自己因爲回憶過去而涌起的憤恨,藉著寬大宮袍的掩蓋,丹蔻緊扣在掌心,一陣陣刺痛將自己從那濃稠的仇恨中抽離出來。
引著鮮兒坐在妝奩前,取了骨篦慢慢替鮮兒通發,“想來,長公主
應該告訴過你,你的容貌與當年的楊皇后極爲相似。”透過鏡子瞧著那無比熟悉的容顏,楊雨昭將骨篦浸在茉莉水中,再用來通發,濃厚的烏髮沾染了茉莉的清香,讓人身心愉快。鮮兒擡手撫上自己的臉頰,慢慢開口:“我本來不知,可有一日我在御書房伴駕,皇后突然闖進來,見到我的臉,卻把自己嚇得臉色煞白,從那一日,我才意識到,爲何長公主挑我入宮,而我又如何能一舉封爲貴人。”
楊雨昭將墨發通順,挑起一縷擱在鮮兒肩側,餘下的用摻了銀絲的絲帶挽成高髻,匯在頭頂,用鸞簪定住,露出鮮兒纖長的雪頸,輕啓妝奩,取玉環扣住烏髮,流蘇穿插其中最後垂墜在鎖骨之上,墜在低端的珍珠,圓潤無暇,皎潔如月,襯著鮮兒欺霜賽雪的柔膚,只覺得宛若一塊細膩的羊脂白玉。
提筆沾了些許桃色胭脂,描在鮮兒櫻脣上,水潤剔透。“你也算聰明,長公主挑你入宮,的確是一招好棋。”楊雨昭讚了一句,略退開一步打量妝容效果,捻其帕子將胭脂暈開。口裡念個不停:“楊皇后鮮衣怒馬慣了,養尊處優,故而從未有過這種素雅裝扮,你之前也試過張揚驕縱,可結果是失寵,可見皇帝他喜歡你頂著這張臉,事事順從。”將妝容搞定後,楊雨昭將挑好的雲錦宮裝取出來,替鮮貴人穿好,領口微敞,後襟微低,顯得纖頸細長。雲錦上繡著桃花,後襬微微曳地,行動間,纖腰款擺,金蓮隱顯。
楊雨昭瞧著鮮兒的步伐,皺了皺眉,上前一指頭戳在鮮兒腰上:“你這步伐不對,楊皇后喜歡騎馬,就連烈馬都可以馴服,走路自然不是你這種弱柳扶風的姿態。況且你如今已經是貴人了,再不用做那種伺候人的活兒,氣勢也該變了,不應該在像一個菟絲一樣。”
鮮兒有些委屈,在後宮自己頂著這張臉,做的就是以色侍人的活,與那菟絲有何不同?楊雨昭瞧出鮮兒的委屈,乾脆將話挑明:“若只是爲了找個相似的,如何找不到?到時候有比你更像楊皇后的人,你要如何?你要做的,就是讓皇帝心裡的楊皇后,活過來。滿足一切皇帝心裡對於楊皇后的想法。你纔可以在皇帝心裡紮下根來。”
鮮兒將楊雨昭的話細細的品味,如醍醐灌頂,忙擺正了態度,根據楊雨昭的話,把自己的步伐盡力改好。楊雨昭瞧著差不多了就讓她停了下來,“你不要全部模仿,太過刻意反而落了下成,似像非像才能抓住他的注意。”鮮兒聰穎,一點就透,聞言已經做出了調整,楊雨昭瞧著時間也快到侍筆的時辰了,就喊來蘭蔻,讓她陪著鮮貴人往御書房去。而對於今日的改變能否引起秦飛卓注意,是否猜中秦飛卓心中所想,楊雨昭也並無把握。一切都要等鮮貴人從御書房回來後,才能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