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瑤看了看打著酒嗝的妮亞公主,略顯關切道,“公主沒喝醉吧?若是醉酒的話,可不宜再出去吹風。 ”
“我清醒著呢?!蹦輥喒鲹]揮手,俏臉看著酡紅似胭脂,不過步覆仍穩穩當當,“在我們烏爾善,這點酒根本不算什麼,你不用擔心?!?
洛瑤盯著她看了好一會,確實她沒事之後,才道,“既然公主想看,那我們就去吧?!?
兩人出了酒樓,一路沿著街道慢慢行走。大部份時間,都是妮亞公主一個人的聲音,她一會興高采烈東拉西扯說著自己在烏爾善的糗事,一會又失魂落魄說著自己來到天澤帝都以來的所見所聞。
洛瑤瞧見她失常的樣子,忍不住擔憂道,“公主,要不我們還是不去看石橋了,我讓人送你回驛館?”
“你覺得我喝醉了?”妮亞公主笑嘻嘻擺擺手,“放心,我知道自己清醒得很。以後都不知道我還有沒有機會再來帝都,今晚不看石橋,說不定我會遺憾終生的?!?
洛瑤聽著這話,心裡驀地涌起一股十分奇怪的感覺。
她看了看神情古怪的妮亞公主,也不再勸她回去,只柔聲道,“但願公主不會留有遺憾,也不會後悔自己今晚所作所爲?!?
妮亞公主昂頭望了一會天空,忽回首衝她甜甜一笑,“你看今晚連月色都這麼美,我不去看石橋那才真的會後悔呢?!?
洛瑤笑了笑,輕聲附和,“既然如此,我們繼續。”
兩人大約又走了兩刻鐘,才走到夜市西側那座高大的石橋。
石橋的橋面很高,站在上面,幾乎可將大半夜市都俯瞰腳下。不過,它距人流如熾的夜市卻有一段不短的距離,石橋一側連著夜市,另一端卻是生活貧苦的窮困人家。
一水之隔,似乎就將這帝都的繁華分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因而洛瑤與妮亞公主走到橋面時,並沒有其他人在上面流連。
“洛瑤,天澤的京城真繁華。我們烏爾善的都城與它相比,簡直就跟一個貧窮落後的小村莊跟一座滿地錦繡的城池一樣,完全沒有半點可比性?!?
洛瑤聽著她感慨的語氣,心中一動,“公主若是喜歡這兒的繁華,不妨在這再多住些日子再回烏爾善也不遲?!?
妮亞公主掠她一眼,默然片刻,才搖了搖頭,“遲一些或早一些,這繁華地既與我無關,我遲早還是要回去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多迷戀這一城的紙醉金迷?!?
妮亞公主憑欄而立,皎皎月色灑落她身上,獵獵夜風將她裙裾掠出段段生動弧度,倒將平日爽朗的公主也襯出幾分柔弱嬌楚來。
洛瑤默了默,才道,“公主天生屬於熱烈奔放的大草原,那裡纔是適合公主任意馳騁的天地,公主能夠做出正確的選擇最好了?!?
妮亞公主回頭朝她笑了笑,那笑容在淡華月色下,竟顯得有些虛幻詭異,“是嗎?你真是這樣認爲的?”
洛瑤凝著她脣邊那抹定格的笑,淡淡道,“我如何認爲不重要,公主怎樣做才重要。公主的人生,只有公主自己能掌握,別人左右不了?!?
“左右不了?”妮亞公主似乎怔了一下,她低下頭,望著橋下潺潺流水,苦笑起來,“可我覺得我似乎已經迷失了人生方向,連我自己也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之舵,不知它將會轉向何方呢!”
“洛瑤,你知道嗎?其實我這個烏爾善的公主,有時候真的挺羨慕你?!?
洛瑤面無波動,仍舊淡淡道,“公主羨慕我什麼?”
妮亞公主呵呵乾笑兩聲,洛瑤聽著她的乾笑聲,眉頭不自覺蹙了蹙。一直熱情開朗的妮亞公主,這時似忽然換了一個人一樣,笑聲湮滅在夜風裡,她面容卻似被夜色慢慢染了層朦朧輕愁。
“羨慕你,活得肆意灑脫?!?
洛瑤盯著她雙腳,聽了這話,心頭猛地一跳,“公主不用羨慕別人,也同樣可以活得肆意灑脫?!?
妮亞公主搖了搖頭,聲低沉,似泣如訴,“我不行……?!?
尾音漸弱,她突然扭頭望了眼洛瑤,一笑,兩手撐著欄桿驀地往下縱身一跳。
洛瑤大驚,“妮亞公主!”
她萬萬沒有想到泥亞公主竟然打定主意到這裡輕生!
一聲驚呼出口,她下意識伸手去抓妮亞公主。但是,她這一抓,僅撈到妮亞公主一片衣角而已。
也不知她反應過猛還是怎的,她這一抓非但沒拉住妮亞公主,還突然失衡也跟著一頭栽往橋下。
她們兩人婢女原都離得較遠,這時候眼見兩人雙雙栽往橋下,竟然誰也來不及趕過去救人。唯能不約而同發出驚呼聲,一個聲嘶欲裂的發出,“小姐”;一個則驚慌失措大喊,“公主!”
幾乎就在兩人栽往橋下的瞬間,有一隊提著燈籠夜巡的士兵走上了橋面。在士兵後面,有對牽著手的父子也慢慢走上來。
誰也沒有留意到有一塊絲帕隨著夜風幽幽盤旋飛揚,竟在這時緩緩落在剛剛踏上橋面的父子二人腳下。
“發生什麼事了?”
士兵過來詢問,那對父子在原地停下腳步,男人留意著這邊動靜,孩子大約只有四五歲大,他見到地上有塊繡著雄鷹的絲帕,覺得那隻鷹看起來很兇猛,便好奇拾了起來。
因這橋面極高,士兵已衝過來詢問,這時候,下面才傳來落水聲。
妮亞公主的婢女焦急地往橋下望了望,橋下漆黑一片,藉著士兵手中的燈籠,可見水波微光盪漾,卻看不清到底什麼情況。
“各位差大哥,我們公主掉到河裡了。請各位幫幫忙,救她上來吧。”
“公主?”有士兵速速打量她一眼,發現她的裝束與天澤人氏有異,幾乎立刻就反應過來,“你們公主是烏爾善的公主?”
婢女連忙點頭,“正是?!?
那士兵也不遲疑,立刻對其他人道,“弟兄們,烏爾善的公主落水了,我們得趕緊想辦法下河救人?!?
這個時候,卻見有隻小船自橋底下鑽了出來。只聽得“嘩啦”一聲響,接著便有人抱著身形窈窕的女子破出水面。
“看,下面有船?!庇腥丝戳搜坻九?,“不用擔心,看樣子你家公主已經有人救起了?!?
士兵邊說,邊舉起手中燈籠往橋下照了照。
橋面離水極高,燈籠光線又微弱,他只能模糊看到被救上來的人,是一個梳著數條小辮子的姑娘,至於那姑娘什麼長相就看不清楚了。
“橋下何人?救上來的姑娘可還清醒?”
“你們家三殿下我?!贝嫌腥艘粧筋^髮,捊出滿手水珠往空中一甩,笑道,“爺我今天難得貓在這學學人家風月,沒想到竟順手救了個美人兒上來,這運氣真不是蓋的?!?
“原來是三殿下。”士兵立即收起散漫態度,恭聲詢問,“不知那位姑娘是清醒還是昏了過去?”
寧洹在船上哼了哼,不滿道,“問的什麼廢話?從這麼高的橋面摔下來,你試試你還能醒著嗎?”
那士兵尷尬地嘿嘿一笑,瞄了眼焦急不已的婢女,又問道,“多虧三殿下神勇,那位姑娘現在應該沒有大礙吧?”
寧洹不耐煩道,“死不了。”
婢女向衛兵道了謝,連忙顫顫巍巍往橋下跑去。站在橋頭一端留意動靜的男子見狀,知道事情已有人處理,並且也沒出什麼大問題,便拉著兒子從從容容回家去了。
巡邏的士兵簡單處理過這出意外,就繼續提著燈籠往別處走去。
至於一直在橋上沉默的元香,似乎已經完全被人忽略了。
夜風襲襲,攜著河裡的水汽悠悠揚揚,吹往更暗更深的角落。元香望了望橋下,從妮亞公主跳橋的另一面忽甩下一條匹練。頃刻,有人影順著匹練貼著橋墩而上。
上來的人影裡,赫然有該追隨妮亞公主墜落河中的洛瑤,而她身旁站著的冷豔女子,無疑是一早藏身橋墩裡的朱雀。
“小姐,他們已經走了?!痹憔璧赝送闹埽拔覀円苍摶厝チ??!?
洛瑤望了望遠處,張揚喧囂的夜色裡,似乎隱約可見有道人影正疾如閃電般往這邊石橋掠來。
她微微勾脣,譏嘲在脣邊閃現。頃刻,她開口,落下的卻是含著淡淡悵然的嘆息,“回去吧?!?
洛瑤前腳剛離開,寧弦後腳就趕到了石橋。
頭頂原本還有慘淡月色,這時也被烏雲遮蓋。他從漆黑的橋面望往水波粼粼的河面,氣極之下,一拳打在了橋欄上,“可惡,竟然來遲了?!?
“來人,給我查,剛纔石橋這裡有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務必儘快給我查清楚,出意外的是什麼人?有沒有人曾在那時剛好從橋下經過?!?
那麼完美的計劃,卻因緊要關頭他被人拖住趕來不及而功虧一簣……。
寧弦一念及此,就氣得想要殺人。
咬了咬牙,他盯著平靜如墨的橋面,又道,“來人,給我仔細查,半個時辰前在華五巷出現那些都是什麼人?!?
很快,有人應聲後匆匆沒入了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