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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伯恩從拐角看見她在街燈的燈光裡,朝她居住的小旅館走去。莫尼卡·布里厄,雅格琳·拉維爾的一號模特女郎,與雅南·多帕特同一類型,但是結實些,強壯些。他記起曾在店裡看見過她。在她的身上有種信念,走路也是自信女人的腳步,看得出一種由於自己的專長而意識到的安全感。非常沉著。賈森能夠理解爲什麼她是拉維爾的一號模特兒。他們的碰頭將是簡單的,口信的影響將是發言人的,威脅將是毫不猶豫的。是掀起第二次衝擊波的時候了。他仍舊一動不動,讓她從人行道上走過去。她鞋跟在人行道上發出軍人似的咔嗒、咔嗒的節奏聲。這條街不很擠,但也不是完全沒有人。在這個街區大約有六、七個人。必須把她引開,到一個不會有人偷聽到他們說話的地方,因爲這些話是沒有一個信使會冒險給人聽到的。他在離小旅館入口處不到三十英尺的地方追上了她,然後放慢步子,保持在她身旁。

“馬上和拉維爾聯繫,”他兩眼望著前方,用法語說。

“對不起,你說什麼?你是誰,先生?”

“別停下來!繼續走,走過門口。”

“你知道我的住處?”

“很少有我們不知道的東西。”

“如果我直接走進去呢?裡面有個看門的——”

“還有個拉維爾,”伯恩打斷她的話,“你會丟掉你的工作,而且在聖奧諾雷再也別想找上一個位置。恐怕對你說來這是起碼的問題。”

“你是誰?”

“不是你的敵人。”賈森看著,“別把我當你的敵人。”

“美國人!雅南……克勞德·奧瑞勒!”

“卡洛斯,”伯恩把她的話接過來說完。

“卡洛斯?亂成這麼一團糟,空間是怎麼回事?整個下午,盡是說卡洛斯!還有號數!每人都有個沒聽說過的號碼!還有什麼圈套和帶槍的人!真是發瘋了。”

“事情正在發生,繼續走,對不起,爲了你自己。”

她照辦了,她的步伐不那麼自信了,動作也僵硬了,象一個提線人猶豫不決的木偶。

“雅格琳對我們講過話,”她說,聲音很緊張,“說這一切都是胡鬧。是你想毀掉古典服裝店,她還說肯定有家服裝店收買了你來破壞我們。”

“你以爲她會說什麼呢?”

“你是個受僱傭的煽動分子,她把真相告訴我們了。”

“她也告訴你們閉上嘴巴嗎?這件事一個字也不要透露嗎?”

“當然。”

“首先,”賈森似乎沒聽見她,繼續往下說,“在目前情況下,不要找警察是最全邏輯的。從某些方面說,這是唯一的辦法。”

“是的,很自然……”

“不是很自然,”伯恩反駁道,“聽著,我只是一個傳遞信息的,也許地位不比你高多少。我來不是要你相信我,而是傳遞一個口信。我們對多帕特將進行考驗,我們給她提供的是情報。”

“雅南?”莫尼卡·布里厄越聽越糊塗,“她說的事叫人難以相信,就象克勞德發神經似的尖叫一樣令人難以相信。然而她說的和他說的恰恰相反。”

“我們知道。這是有意的。她和藍屋通話。”

“藍屋公司?”

“明天可以和她覈實,同她對質。”

“同她對質?”

“只管照辦,這事可能有牽連。”

“同什麼有牽連?”

“圈套,藍屋有可能是爲國際刑警組織辦事情的。”

“國際刑警組織?圈套?又是這一套瘋話,沒人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拉維爾知道。馬上和她聯繫。”他們已快走到大街心頭。賈森碰了碰她的手臂,“我在這轉彎處和你分手,回到你的旅館去打電話給雅格琳,告訴她事情比我原先想的要嚴重得多,一切都在四分五裂。最糟糕的是有人背叛,不是多帕特,不是任何一個店員,而是職位較高的人,某個瞭解情況的人。”

“背叛?什麼意思?”

“在古典服裝店裡有個叛徒,告訴她要小心,對每一個人都要有戒心。如果她不這樣,我們就完了。”伯恩放開她的手臂,然後走下人行道,穿過大街,在街的另一邊找到一個門洞,快步跨了進去。

他緩緩地把臉伸向門邊,往外瞧。在大街的轉彎處,莫尼卡·布里厄正在這個街區的中部匆匆忙忙朝著她住的旅館衝去。第二次衝擊波的第一陣恐慌已經開始。現在是給瑪麗打電話的時候了。

“我很擔心,賈森。這件事使他心碎。他在打電話的時候都幾乎支持不住了。當他看著她的時候又會怎麼樣?什麼感覺?什麼想法?”

“他能對付,”伯恩說,一邊透過電話亭,觀察著香榭麗舍大道的來往車輛和行人,希望自己對安德烈·威利爾更有信心,“假如他不能,那就是我把他推上絕路了。我不願有這種想法,但這確實是我乾的事情。我原先就應該閉上我的臭嘴巴,親自斃了那女人。”

“這一點你辦不到。你看到丹朱在臺階上,當時你進不去。”

“我本來可以想些辦法。你一向認爲我很有辦法——比我願意想的還要多。”

“但是你是在行動!你在製造恐慌,迫使那些執行卡洛斯命令的人暴露自己。有人會出來制止這種恐慌,而且你說恐怕連雅格琳·拉維爾的地位都不夠高。賈森,你會看到某個人出來,那時你就知道是誰了,你會抓到他!你會的。”

“但願如此,上帝,但願如此!我很清楚我在幹什麼,但有時……”伯恩停了下來,他不願說出來,但又不得不說——他不得不說給她聽,“我感到困惑,就好象被攔腰切成兩半,一半說‘救救你自己,’另一半……上帝幫助我……叫我去‘抓到卡洛斯’。”

“從一開始你就一直這樣乾的,不是嗎?”瑪麗溫柔地說。

“我不在乎卡洛斯!”賈森高聲說,一邊擦掉額頭上冒出的汗珠,可是感到身上發冷,“這使我發狂,”他補充了一句,不太肯定自己這話是大聲說的還是自言自語。

“親愛的,回來吧。”

“什麼?”伯恩看著話筒,又不太肯定這句話是他聽到的還是因爲他希望聽到才存在的。又發生這種事了,這些事情存在又不存在。外面的天空昏暗了,在香榭麗舍大道上的一個電話亭外面。有過一次它很晴朗,如此晴朗,如此耀眼,如此炎熱,而不是寒冷,帶著小馬的尖叫和金屬流動的刺耳聲……

“賈森!”

“什麼?”

“回來,親愛的,求求你回來吧!”

“怎麼了?”

“你累了,你需要休息。”

“我必須找到特里格農,皮埃爾·特里格農。他是會計。”

“明天干吧。可以等到明天再幹。”

“不,明天是爲上校們準備的。”他在說些什麼?上尉,部隊,恐慌中互相碰撞的人影。但這是唯一的出路,唯一的出路。變色龍是一個……煽動分子。

“聽我說,”瑪麗說,聲音很堅決,“你出事了。以前發生過,我們倆都知道,親愛的。這種事發生的時候,你必須停止工作。這一點我們也都知道,回旅館來,求求你!”

伯恩閉上眼睛,頭上的汗快乾了。亭子外的汽車聲音取代了耳朵裡的尖叫聲。他看到了寒夜中的星星。不再有耀眼的陽光,不再有難以忍受的酷熱。過去了,不管剛纔發生了什麼,都過去了。

“我沒事,真的,現在沒事了,只是難過了一會兒,沒別的。”

“賈森,”瑪麗緩緩地說,強迫他注意聽,“是什麼引起的?”

“我不知道。”

“你剛纔見到布里厄那個女人。她對你說了什麼?是她說的事使你想起另外一些事?”

“我不敢肯定。我那時忙於會計自己該說些什麼。”

“想一想,親愛的!”

伯恩閉上眼睛,試圖回憶。當時有些什麼事呢?有沒有什麼隨意幾個字、短短一句話,當時沒記住?“她罵我是煽動分子,”賈森說,不明白爲什麼這個詞又回到他的記憶中來,“可是,這是我的身份,不對嗎?這是我在乾的事。”

“是的,”瑪麗同意道。

“我必須走了,”伯恩接著說,“特里格農住的地方離這兒只有幾個街區,我要在十點鐘以前找到他。”

“要小心,”瑪麗好象心不在焉地說。

“我會的,我愛你。”

“我相信,”瑪麗·聖雅克說。

大街上很寧靜。這個街區是巴黎市區的典型,有商店也有住房。白天熱鬧,夜晚僻靜。

賈森按電話簿上的地址到了標明爲皮埃爾·特里格農居住的地方。他走上臺階,跨進整潔的、燈光昏暗的門廳。右邊有一排黃銅郵箱,每個信箱下面有個小圓孔,讓來客可以大聲通報姓名。賈森的手指滑過郵孔下的人名牌。皮埃爾·特里格農——42。他按了兩下小小的黑色按鈕,大約十秒鐘之後,傳來了一陣靜電的噼啪聲。

“誰?”

“請問特里格農先生在嗎?”

“我就是。”

“電報,先生。”

“電報?給我的嗎?”

皮埃爾·特里格農不是一個經常收到電報的人,這從他那驚訝的語調中表現出來。後面幾個字幾乎聽不清了,但是背後有個女子的聲音驚呼了一聲,好象收到電報無異是可怕的災難臨頭。

伯恩等候在通往公寓內的一扇毛玻璃門外。過了幾秒鐘,他聽見有人,顯然是特里格農衝下樓梯來的急切的腳步聲。聲音越來越響。門開了,剛好把賈森掩在後面。一個禿頂的粗壯男人,一副完全沒有必要的吊帶緊箍著白襯衣下的肥肉,走到郵箱前在四十二號信箱前停了下來。

“特里格農先生嗎?”

胖男人迅速轉過身來,圓胖的臉上帶著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電報!有人的電報!”他喊道,“你給我送電報來?”

“對不起,這是騙你的,特里格農。可是爲了你好。我想你並不願意在你的妻子和家人面前受人盤問吧。”

“盤問?”會計驚呼道。厚厚的嘴脣噘了起來,眼裡露出恐懼的神色,“我?什麼事?怎麼回事?你爲什麼到我家來?我是個守法公民。”

“你是在聖奧諾雷工作嗎?替一家叫做古典服裝店幹活吧?”

“是的。你是誰?”

“如果你願意,可以到我的辦公室去談。”伯恩說。

“你是誰?”

“假貨和緝私局稅務檔案處特別調查官員。跟我走,我的公務車在外面。”

“外面?跟你走?我沒穿上衣,沒穿外套,我的妻子在樓上等我拿電報回去,一封電報。”

“如果願意,你可以給她拍封電報。現在跟我走。我已經幹了一整天了。快些了事。”

“求求你,先生,”特里格農爭辯說,“我並不堅持要到哪裡去。你說過你有些疑問。問吧,問完,放我上樓。我根本不想到你的辦公室去。”

“可能要花幾分鐘,”賈森說。

“我用對講機告訴我妻子說弄錯了,電報是給老格拉夫特的。他住在一樓,不大識字。她會理解的。”

特里格農夫人並不理解,但是她尖聲地反對被特里格農先生給鎮住了。“行了,你瞧。”會計說,一邊離開郵箱。他光禿禿的腦門上有幾絲頭髮給汗水粘在一起。“沒有任何理由再到別處去。在人的生命中,幾分鐘又算得了什麼?電視節目每隔一兩個月主要重複一次。好了,心上帝的名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先生,我的賬本沒有毛病,毫無毛病!當然,我不能爲會計師的工作負責,那是另一個企業。他的公司是同我們分開的企業。老實說,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他。他嘴裡粗話太多。你明白我的意思麼?可是,我該對誰說呢……”特里格農的雙手巴掌向上伸出來,臉上浮起諂媚的笑容。??※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首先,”伯恩不理他的辯折,“不得離開巴黎城區。如果由於僕人或者事務上的緣故,你需要離開,要通知我們。坦率地說,這種要求是不會被批準的。”

“你肯定在開玩笑,先生!”

“當然不是。”

“我沒有理由要離開巴黎——也沒錢來開銷——可是對我說這種事確實叫人不敢相信。我做了什麼事啦?”

“局裡明早送傳票查閱你的賬本。做好準備。”

“傳票?什麼緣故?準備什麼?”

“支付給所謂供貨商的款項。發票都是僞造的。貨物從未被人接收,因爲這些貨物變沒準備讓人接收。這些款項相反都進了蘇黎世的一家銀行。”

“蘇黎世?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我從來沒開過給蘇黎世的支票。”

“不是直接的,我們知道。可是在你說來太容易了。把支票開給一些並不存在的公司,然後把所付的錢匯到蘇黎世去。”

“每一份提單都是由拉維爾夫人簽字的!我從來沒單獨付過款!”

賈森停頓了一下,皺起眉頭:“得了,現在是你在開玩笑。”他說。

“我發誓!這是店裡的規矩,隨便問誰去!除非經夫人批準,一個蘇也不會付出去。”

“那麼你是說你直接接受她的指示。”

“這是很自然的事!”

“她又是接受誰的指示呢?”

特里格農咧嘴笑了笑:“據說是從上帝那裡,如果不是顛倒過來。當然,這只是個玩笑,先生。”

“我相信你會更嚴肅些,誰是古典服裝店真正的業主?”

“這是合夥公司,先生。拉維爾夫人有許多有錢的朋友,他們都投資讓她發揮才能。當然首先是勒內·貝熱隆的天才。”

“這些投資者經常碰頭嗎?他們對方針提示建議嗎?也許主張同某公司做生意?”

“我是不會知道的,先生。很自然,人人都有朋友。”

“我們可能盯錯了人,”伯恩插話說,“很可能你和拉維爾夫人作爲直接參與日常財務的兩個人,被人利用了。”

“利用來幹什麼?”

“把錢偷送到蘇黎世,記入歐洲一個最兇惡的殺人狂的戶頭。”

特里格農渾身抽搐,肥大的肚子隨著他倒向背後的牆壁抖動著:“以上帝的名義,你在說些什麼?”

“準備一下,特別是你自己。開支票的是你,不是別人。”

“那是經過批準的!”

“你是否對照發票檢查過貨物?”

“這不是我的工作。”

“所以,實際上你是爲你從未見到過的貨物支付貨款。”

“我從未見過任何東西!全是經過簽字的發票。我只是根據這些發票付款!”

“你最好把每一張發票都找出來。你和拉維爾夫人最好著手並出存底的每一份證據。因爲你倆——特別是你——會受到種種起訴。”

“起訴?什麼起訴?”

“法院的傳票還沒見。我們姑且叫它多重殺人幫兇。”

“多重——”

“殺人,蘇黎世的賬戶屬於一個叫做卡洛斯的刺客。你,皮埃爾·特里格農,和你目前的僱主,雅格琳·拉維爾志士仁人同歐洲通緝的頭號殺人狂有直接牽連。伊里奇·蘭米雷士·桑切斯,又名卡洛斯。”

“噯唷!……”特里格農滑倒在門廳的地板上,兩眼張得滾圓,臃腫的身軀扭搐得不成樣子,“整個下午……”他低聲說,“人們跑來跑去,神經兮兮地聚在過道里,奇怪地看著我,經過我的小房間,把頭扭過去。噢,上帝啊。”

“如果我是你的話,就一分鐘也不浪費。明天很快就到,那會是你一生中最難熬的一天。”賈森朝外面那道門走去,又停了下來,手放在門把上,“我沒有資格給你提勸告。可如果我是你,我就立刻和拉維爾夫人聯繫,開始準備你們的聯合辯護……這也是你僅有的一切。毫無疑問,要進行公開審判。”

變色龍打開門走出去。夜晚的寒風抽打著他的臉龐。

抓到卡洛斯。把卡洛斯誘進圈套。該隱是查理的代號,德爾塔代表該隱。

——假的!

找到紐約的一個電話號碼,找到紋石公司。找出一個信息的含義。找到發這信息的人。

找到賈森·伯恩。

陽光穿過彩色玻璃窗,一個身穿過時西裝、鬍子颳得乾乾淨淨的老人快步衝進塞納河上厄伊利教堂的過道。站在燭臺旁的高個子神甫注視著他,感到很眼熟。有那麼一會兒,這個神甫覺得他以前見過這個人,但想不起是在哪裡。昨天這裡有個衣裳襤褸的乞丐,差不多的身材,差不多的……不會,這老人的鞋子錚亮,白髮梳得整整齊齊。衣服雖然老式但質地很好。

“安吉勒斯·多米尼,”在撩開懺悔室的門簾時,老人說。

“夠了!”門簾後的側影低聲說,“你在聖奧諾雷打聽到些什麼?”

“沒什麼具體的,可是他的方法叫人佩服。”

“有沒有規律?”

“看上去沒有。他挑的都是毫不知情的人,然後通過他們製造混亂。我建議在古典服裝店不再進行任何活動。”

“當然,”側影人同意,“可他的目的是什麼?”

“製造混亂的動機嗎?”老人問,“我想是要在知道一些內情的人中間散佈不信任感。布里厄那個女人用過這話。她說那個美國人讓她告訴拉維爾說內部有個叛徒。這顯然是胡說八道。他們中間哪一個敢?昨晚,你知道這極不正常。那個會計特里格農象發了瘋,在拉維爾的房子外面等到凌晨兩點鐘,當她從布里厄的旅館裡回來時,他一看見就朝她撲去,在大街上又叫又哭。我一點不誇張。”

“拉維爾自己的表現也好不了多少。她在給蒙索公園打電話的時候,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已經通知她不要再打電話,任何人都不準再往那裡打電話,再也不準了。”

“我們接到通知了。我們中間知道這號碼的幾個人都把它忘記了。”

“一定要把它忘了。”側影突然移動了,門簾上出現了一個波動,“當然是想散佈不信任感!它緊隨混亂而來。現在這一點已毫無疑問了。他將會找聯繫人,企圖從他們那兒擠出點兒情報來。誰不幹,就把誰交給那些美國人,然後再找下一個。可他是單槍匹馬乾。這是他自負的一部分。他是一個狂人,著了魔的人。”

“也許兩者都是,”老人說,“可他還是個內行老手。即使他失敗了,他也一定會把這些名字送到他的上級那裡。所以不管人是否抓到他,那些人都將被抓住。”

“都非死不可。”刺客說,“可是貝熱隆不死。他太有價值了。叫他動身去雅典,他知道去哪裡。”

“我是否可以假定將由我取代蒙索公園?”

“那是不可能的。可眼下你要把我的最後決定轉達給所有有關的人。”

“我要找的第一個人是貝熱隆。叫他去雅典。”

“是的。”

“這麼說拉維爾和她手下的丹朱判定要死了。誘餌從來保不住,所以他們也保不住,你可以再傳達個口信給掩護拉維爾和丹朱的小組,告訴他們我隨時監視他們,不能出差錯。”

這次輪到老人停頓了,用靜默吸引對方的注意。“我把最好的消息留在最後,卡洛斯。雷諾牌車子一個半小時前在蒙馬特一的間車庫裡發現了。是昨晚放在那裡的。”

在寧靜中,老人能夠聽見門簾那一邊的身影緩慢的,不慌不忙的呼吸聲。“我想你已經採取措施把這輛車監視起來了——即使是此時此刻,而且跟蹤了——即使是此時此刻。”

扮過乞丐的人輕聲笑了笑。“根據你上一次的指示,我斗膽僱了一個朋友,有一輛極好的汽車的朋友,他又僱了三個人。他們一起在車庫外面監視。分四班,六小時一班,他們當然什麼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們得不管白天還是黑夜都要跟蹤這輛雷諾車。”

“你沒讓我失望。”

“我豈敢。既然蒙索公園給取消了,那麼除了我自己的電話號碼我沒有其它電話號碼能給他們。你知道的,那電話在拉丁區一家蹩腳咖啡館裡。咖啡館老闆是我從前光景好些時候的朋友,我哪怕每五分鐘到他那裡去一次接受信息,他也不會反對。我知道他是從哪裡拿到錢來經營生意的,也知道爲了拿到錢他不得不殺死誰。”

“你表現得很不錯。你很有用。”

“我也有個問題,卡洛斯。既然我們都不往蒙索公園打電話,我怎麼跟你聯繫呢?在必要的情況下,比如說,有關雷諾汽車的事。”

“是的,我知道這個問題。你知道自己要求的擔子有多重嗎?”

“我寧可不要這擔子。我唯一的希望是這件事了結以後,該隱死了以後,你會記住我的貢獻,把號碼更改一下,而不是殺死我。”

“你還能預料未來。”

“在往日這是我求得生存的方法。”

刺客悄聲說了十個數字:“你是唯一活著掌握這號碼的人。自然這號碼是追查不到的。”

“自然,誰會料到一個老乞丐掌握著它?”

“每一小時都在把你帶近更高的生活水平。網正在收攏,每一小時都在使他接近幾個圈套中的一個。該隱一定能抓到,一個冒名頂替者的屍體會扔給那些困惑不解的一手炮製他的戰略家們。他們指望造出一個魔鬼,他使他們如願以償。到頭來,他只是一個傀儡,一個可犧牲的傀儡。這一點除了他自己以外誰都知道。”

伯恩拿起話筒:“喂?”

“420房間嗎?”

“請說吧,將軍。”

“電話已停止。沒人再和她聯繫了——至少不再通過電話和她聯繫了。我們夫妻倆都在室外時來了兩次電話,每次都要求我去接。她確實不想接。”

“誰打來的?”

“一個是藥劑師問處方,一個記者要求來訪。她不可能認識他們。”

“你是否覺得她讓你去接電話,是想要甩掉你?”

威利爾停頓了一下,他的回答中夾雜著忿怒:“有這種感覺。這做法的效果遠不如她提及她要外出吃午飯來得微妙。她說她已在喬治·辛克預訂了午餐,如果她決定去,我可以打電話去那兒找到她。”

“如果她決定去,我想比她先到那兒。”

“我會通知你。”

“你說沒人用電話和她聯繫了,‘至少不會再通過電話和她聯繫了。’我想你是這麼說的。你這麼說是否有什麼用意?”

“是的,三十分鐘前有個女人來我家。我的妻子不願見她,但還是見了。我只是在客廳裡和她打了個照面,但已夠了。那女人的樣子很驚恐。”

“把她形容一下。”

威利爾照辦了——

“雅格琳·拉維爾,”賈森說。

“我想可能是她。從她的臉色可以看出。獵食的狼羣很成功,她顯然沒有睡過覺。在把她帶進書房之前,我的妻子告訴我說這女人是她的老朋友,正遇到婚姻危機。愚蠢的謊言,在她那年紀婚姻中已沒有危機可言,只有接受和榨取。”

“我不能理解她爲什麼到你家去。太冒險了,而且毫無意義。除非是她擅自主張,因爲她已經知道不能再打電話了。”

“我也想到這些,”軍人說,“所以我覺得需要呼吸點新鮮空氣,到附近散散步。我的副官陪著我。我這個步履蹣跚的老人,已經只有在別人細心照料下才能進行有限的保健活動了。拉維爾受人監視了,有兩個男人坐在四幢房子外的一輛汽車裡,汽車上有對講機。這些人不是這條街上的。這從他們的臉上,從他們注視這所房子的樣子可以看出來。”

“你怎麼知道她不是和他們一起來的?”

“我們住的街道很僻靜。拉維爾到來的時候,我正坐在起居室喝咖啡,聽到她跑上臺階的腳步聲,我走到窗口及時看到一輛出租汽車駛去,她是坐出租汽車來的,她被人跟蹤了。”

“她什麼時候離去的?”

“她還沒走,那兩個男人也在外面。”

“他們乘坐的是什麼汽車?”

“雪鐵龍,灰色的。車牌上的頭三個字是NYR。”

“小鳥在空中跟蹤一個聯繫人。小鳥是從哪兒來的?”

“對不起,你說什麼?”

賈森搖了搖頭:“我也沒把握。沒什麼,我想在拉維爾離開之前趕到那裡。盡你一切可能幫助我,打斷你妻子的談話,就說你要和她說幾句話,一定要她的老朋友留下,隨便說些什麼,只要不讓她離開。”

“我盡力而爲。”

伯恩掛上電話,看著瑪麗,她正站在房間另一端的窗口旁:“我們的行動奏效了。他們開始互相不信任,拉維爾到了蒙索公園。可她被人跟蹤了,他們開始懷疑自己人了。”

“小鳥在空中,”瑪麗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它並不重要。現在沒時間了。”

“我認爲很重要,賈森。”

“不是現在,”伯恩走向他剛纔放大衣和帽子的靠椅。他飛快地把它們穿戴上,然後走到衣櫃前,拉開抽屜取出手槍。他對手槍看了一會兒,回憶起來。好些形象是存在的,那既是他的全部——又不完全是全部——的過去。蘇黎世,卡里隆湖飯店,“三家農舍”和列文大街,斯德普得克大街的一間污穢的供膳寄宿處。這支手槍象徵著所有的一切,因爲在蘇黎世它曾幾乎奪去了他的生命。

但現在是在巴黎。從蘇黎世開始的一切現在正在繼續。

找到卡洛斯。抓到卡洛斯。該隱是查理的代號,德爾塔是該隱的代號。

假的!該死的,假的!

找到紋石公司,找到一個信息,找到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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