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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大學東邊是一個老舊的居民區,學校與居民區之間原本是用高高的圍牆隔離開來的,後來不知是誰在這堵圍牆上鑿了扇小門,於是大學和居民區就連在了一起。
因爲常有大學生來小區光顧,有聰明的居民便率先賣起小吃來,結果生意火暴,於是衆人紛紛效仿,隨著小區裡的店鋪越開越多,前來消費的大學生也呈幾何式增長,沒過多久,這個原本沉寂的居民小區便儼然變成了一條商業街。
學生們稱這條街爲墮落街。
夜色向晚,小商販們已經開始陸續收攤休息了,喧囂了一整天的街道上,除了垃圾什麼也沒留下,凜冽的寒風中,蘇珊縮著脖子快步向前走著,她的頭還有些昏脹。今晚班上組織聚餐,生性豪爽的蘇珊喝了不少啤酒。此時,她只想快些回房休息。
蘇珊的腳步在一幢老宅子前停了下來,宅子是四合院結構,紅磚碧瓦,破敗的門上一塊門匾歪歪斜斜的掛著,上書四字:五福客棧。
五福客棧是墮落街衆多旅館中的一個,因爲建築老舊所以生意並不好,但這家旅館最大的優點就是價格低廉,爲了考研,蘇珊和好友艾唯兩天前搬出了寢室在這合租了間房子。
正欲推門而入時,蘇珊卻猶如被人點穴般定住了,側頭望去,只見在宅子的大門旁一名少女正蹲在地上畫弄著什麼,她的頭垂得很低,幾乎是埋在兩膝之間,裹在身上的那件紅色外套在這初冬的寒夜裡顯得格外刺眼。似乎感覺到了正被人注視著,少女緩緩擡起頭來,漆黑的髮絲波浪般盪開,露出半張蒼白的面容。
蘇珊這時猛然想起一件事,一個多小時前蘇珊還在飯館裡和好友們聚餐,當她仰頭準備幹掉又一杯啤酒時,眼角的餘光卻突然瞟到了店內某個不起眼的陰暗角落裡,一名紅衣少女正靜靜的坐在哪兒,面容冷峻的盯著自己。但僅僅幾分鐘後,蘇珊再望去時,那兒卻空了。
“這女的怎麼老跟著自己?”蘇珊心裡正在納悶時那女子卻突然開口說話了。
“離開這裡。”
蘇珊一愣,彷彿聽錯了一般,皺著眉追問道:“你說什麼?”
“離開這裡。”
陌生女子又機械的重複了一遍。
“爲什麼?”蘇珊有些惡意的反詰道。
“否則,你的噩夢將由此開始……”女子說完轉身離開了,紅火的外套在夜風中翻飛著,仿若一面鮮豔的旗幟。
直到女子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這中蘇珊纔回過神來,嘀咕了句“莫名其妙”便走開了。
走進客棧來,伊伊呀呀的川曲聲便如熬開的藥味一般在院子裡四處瀰漫著,客棧老闆是個老票友,喜歡川劇,臥室裡經常播放著各種經典名段,蘇珊稱他爲黎叔。過道正中間供奉著一墩佛像,此時,身材矮小的黎叔正在佛像前虔誠的上香拜佛。
“呵呵,回來啦!”黎叔將香穩穩的插進香檀裡,頭也不回的衝蘇珊打招呼。
“嗯!”蘇珊點了點頭,算是應付了。往樓上走的時候,黎叔突然叫了聲“姑娘!”
蘇珊好奇的停下了腳步。
“呵,今天出門沒擦防寒霜吧?大冬天的注意保養點兒,這麼好的皮膚凍壞就可惜了!”
蘇珊心頭一暖,回頭報以一笑。
回到住處時,好友艾唯正在忙著整理東西,蘇珊上前咕噥道:
“嘿,丫頭,今晚聚餐你咋不來啊,打你電話也不接。”
艾唯回頭看著蘇珊,想說什麼也又吞回了話。
見艾唯收拾了一大堆包裹,蘇珊更是不解了,問道:“喂,你把自己的東西全都裝起來幹嘛?”
“阿柯,我想搬家!”艾唯吞吐了兩下,終於回話了,說這話時臉色有些猶豫。
“什麼?”蘇珊一把拉住艾唯大聲道:“你腦子沒燒壞吧?剛住進來又搬?這裡環境不錯,價格也便宜,挺好的地兒啊!”
艾唯在牀邊坐了下來。神色詭異的環視了四周一番後才壓低嗓門道:“阿柯,不是咱們不該搬,是這地兒咱們根本就不該來!”
艾唯一系列反常的表現令蘇珊有些摸不著頭腦。這時艾唯又進一步解釋道:“你當我今天不想來參加聚餐?今天我因爲身體不舒服所以就在牀上小睡了一會兒,睡夢中我老聽見有人唱歌的聲音,我想起牀,可身上卻怎麼也使不上勁兒,迷迷糊糊中我感覺有人進了屋來,是個女的,她徑直到我的牀頭坐了下來,我本以爲是你呢,就努力瞇開眼看了下,結果你猜怎麼著,我看到的是一張毫無血色的臉,當時,她將頭探得很低,低得都快貼到我臉上了,但我卻感覺不到她的氣息。”
艾唯一本正經的講話卻引來了蘇珊不懷好意的嘲笑。
“哈哈,難怪找你電話不接呀,原來是做噩夢啦!”
艾唯拉下臉,辯駁道:“那不是噩夢,感覺很真實的。”見蘇珊仍是一臉的懷疑,艾唯乾脆一撒手賭氣似的說道:“哎呀,反正,信不信由你!我是不想再在這兒呆了。”
“你別急嘛,那我問你,你醒來是不是啥又沒有了?”見好友有些動怒了,蘇珊忙收起了笑容。
“對,我醒來時屋裡的確空空的。”艾唯答道。
“這不就對了,你這種經歷呀叫做鬼壓牀,是有科學解釋的,是幻覺,不是真的!”蘇珊得意的解釋道。然而艾唯卻並不認同她的觀點,她起身將蘇珊拉到電腦前,指著屏幕上的一份帖子說道:“我起牀後,心裡放不下,就上網查了,結果就查出了這份帖子。”
蘇珊好奇的讀起那份帖子來,慢慢的她臉上的笑意消失了,發帖人的ID叫“莊周夢蝶”,該帖名字叫《消失的女孩兒》。帖主自稱是該校的往屆畢業生,說在她們那一屆,曾有位叫湯麗的女子在萬聖節這天離奇消失於墮落街。湯麗失蹤前曾給多位好友打電話,說她在一家旅館訂了房間,邀請她們一起去棋牌娛樂。然而詭異的是,當好友們趕到該旅館時,店主稱他們當天根本就沒接待過一名叫湯麗的顧客。再問墮落街的其它店主,衆人都說沒見過這名女生的蹤影。
湯麗自此神秘失蹤了。
“一個人不可能憑空消失,可以肯定的是她一定是遭到了什麼麻煩,甚至是遇害。請朋友們記住,湯麗當時租住的旅館叫五福客棧!”
艾唯特意將最後這句話重重的唸了出來。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是萬聖節。現在你還認爲我那是幻覺?那人說得對,湯麗多半是遇害了,只是她的屍體沒被找到而已,你能猜到她的屍體藏在哪兒嗎?說不定就在咱們這間房裡,在某一堵牆裡,或是像某些恐怖小說裡寫的那樣,釘在牀板下面。”艾唯情緒激動的道。
“這網上的東西都是瞎傳的,可信麼?我們的租金都給了,現在走,那錢不就白白浪費了?”蘇珊心有不甘的道。
艾唯站起身來繼續收拾東西,嘴裡應著:“總之我是在這兒呆不下去了,那個經歷太恐怖了。”
擰著收拾好的東西,艾唯頭也不回的走了,臨出門前她衝蘇珊意味深長的說道:“說實話,我覺得這宅子鬧鬼,信不信,由你!”
艾唯走了,突然空下來的不止是房間,還有蘇珊的心。
時間已晚,蘇珊也沒心思再看書,衝了杯牛奶喝後便上牀睡覺了。
記不得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蘇珊突然感覺臉上有些發癢,彷彿有人正拿著雞毛彈子之類的在給自己搔癢,但再一想,一股涼意如藤蔓般從心底蔓延起來,這房裡就自己一個人啊!驚慌之下,蘇珊想要睜開眼睛,可渾身就跟爛掉一般使上勁兒,連睜眼的力氣都沒。在不斷的努力下,她的雙眼才勉強瞇開了一條縫,藉著窗外悽清的月輝,蘇珊終於看清了眼前的情景,只見一名陌生女子正坐在自己牀頭,她俯著身子,將頭低低的探下一動不動的凝視著自己,一頭長髮如瀑布般傾瀉下來,髮梢來回的在自己臉上掃動著。
蘇珊驚恐得想要大聲尖叫,可身上卻使不出一點力氣。
當蘇珊再度從昏迷中醒來時,已是黎明時分。她身上已經恢復了不少力氣,但痠痛感卻那麼真實的存在,環視屋內,卻什麼也沒發現,更別說陌生女子的蹤跡了。
是做的噩夢?但奇怪的是自己和艾唯怎麼會做同一個噩夢?
蘇珊掙扎著爬起牀來,打開電腦將自己的經歷寫成帖子發到了網上,沒過多久便有很多網友在後面跟帖,很多人聲稱這是風水問題,其中一個網友在跟帖中說道:“其實,自那名叫湯麗的女生離奇失蹤後,墮落街一直都有鬧鬼的傳聞,常有人在晚上看到不該看的東西,加上今天的日子很特殊,說不定,樓主是被湯麗的冤魂纏身了呢!”
這份跟帖看得蘇珊心尖一顫,她不禁想到了那名古怪的紅衣女子,一個恐怖的念頭剎時閃過,難道,那個女子就是湯麗?
跟帖在迅速更新著,這時又一篇跟帖吸引了蘇珊的眼球,這份帖子的內容很簡單但卻極富衝擊力:“兇宅,速離。”爲了讓蘇珊看到這句話,發帖人還不斷的重複刷屏。
蘇珊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是誰,有何證據?”
“我沒有證據,信不信,由你!”
對方給出了回答便消失了。蘇珊心裡鄙夷的一笑,沒有證據那就是惡作劇了。
很快,另一名網友的話令蘇珊心情大悅,對方稱出現這種情況並不奇怪,並把原因歸結到房子所處的環境上,聲稱有些房子因爲潮氣太重,陽光直射少等原因導致了住在裡面的人常做噩夢。
“嗨,人就喜歡自己嚇自己!”蘇珊自嘲的關掉電腦,打算繼續去補一覺瞌睡。
站起身,下意識的往窗外一掃蘇珊難得的笑容再次僵住了,只見樓下的院子裡,那名紅衣女子再次幽靈般的浮現了,此時她正依在一根硃紅木柱之後,仰頭向蘇珊這邊眺望。
潛伏的恐懼感此刻終於如決堤的洪水般,狂涌而出。隨之涌出的,還有一連串疑問。
這個幽靈般的女子,到底是誰?
這時,蘇珊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她做噩夢時夢到的那個女孩,連面容都那麼清析。而那張面容以前卻是從未曾看過的。自己夢中見到的女子,又是誰?
陌生女子,艾唯,神秘跟帖人都喊自己離開,她們的話,自己該不該信?
蘇珊認爲自己應該有主見,不能別人怎麼說自己就怎麼做,就算離開也要有足夠的理由。
蘇珊決定先將那名紅衣少女的身份查清楚,在好友的幫助下,蘇珊找到了一位畫像高手,蘇珊通過自己的語言來描述那名紅衣少女的長相,而畫手則根據她的描述來不斷的修改畫稿,經過了一整天的努力配合,畫手終於將那名紅衣女子的肖像描繪到了畫稿上,雖然不盡完美,但也有百分之八十的相像了。
接過畫稿的那一刻,蘇珊激動不已,連聲讚道:“對,就是她。”
畫手一邊收拾工具一邊說道:“我剛在給她畫像的時候,心裡竟然有一種發涼的感覺。感覺我在畫的,根本就是另一個世界的東西。你見到她那晚,是萬聖節嗎?”
蘇珊點了點頭。
“呵,難怪,據說萬聖節這天,是可以看到另一個世界的東西的喔!”
收好畫夾,畫手擠出一絲笑容道:“當然,我只是道聽途說罷了。”
蘇珊機械的抽搐了一下臉頰,她實在不理解爲何有這麼多的人還相信鬼神一說。
禮貌的道了聲謝謝後,蘇珊拿著畫稿走開了。她去的第一個地方,便是上次和朋友們聚餐的那家飯館,因爲正是哪兒,她第一次看到了這名陌生女孩。
走進飯館時,老闆熱情的招呼道:“嗨,姑娘想吃點什麼?”
蘇珊湊近到老闆跟前,將那幅畫像遞了上去,說:“麻煩你看看,有沒有見過這名女生。”
老闆仔細的打量了一下畫中的女生後,撇著嘴說:“不好意思,沒見過。”
“不會吧,萬聖節那天晚上,她還來過你們飯店的。”蘇珊說完指著那次女子坐的位置道:“喏,就是那個桌子,14號桌。”
老闆聞言詫異的盯著蘇珊,好半晌纔回答道:“姑娘,你眼花了吧!”
說完老闆翻出兩天前的帳簿,將它遞到蘇珊面前道:“這是那晚店裡每桌的收費情況,你看,14這個數字不吉利,那晚一直都沒人坐這兒,我記得清楚呢!”
蘇珊的後背不禁冒出涔涔細汗,這是怎麼回事?自己明明看到了,可別人卻沒看見?
難道,那個女孩根本就不存在?蘇珊被自己腦中閃現的這個念頭嚇到了,但她並不甘心,於是又拿著畫像挨著問其它攤販,但是得到的答案卻完全一樣,從來都沒見過這名女孩。
終於,蘇珊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了客棧,院子裡依然瀰漫著伊伊呀呀的川曲聲,客棧過道里擺了把太師椅,黎叔此時正躺在椅上一邊哼曲一邊用手敲打著拍子。
“呵,回來啦!”
黎叔說這話時眼睛是瞇著的。蘇珊嗯了一聲正想上樓時,她突然想到這名陌生女子的身影也曾在客棧院子裡出現過,於是帶著最後一絲希望,蘇珊來到老闆面前,將那幅畫像展開後,詢問道:“黎叔,你見過這名女生麼?”
過道的燈光有些昏暗,黎叔瞇著眼睛仔細打量著這幅畫像,很快,他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你見過這女孩?”
蘇珊點了點頭,並將事情經過一併講了出來。
黎叔搖著頭連說了三聲不可能,最後才哆嗦著擠出一句話道:“這女的,死了有兩年啦!”
“死了?”雖然蘇珊心裡早有些預感,但當這話從別人嘴裡真實的講出來時,她仍然感到無比心悸。
“怎麼死的?”蘇珊追問道。
“還是好多年前的事啦,死因不清楚,我只知道死相很慘,那時這邊和你們學校還是隔開的,就在我這客棧前面不遠有個大水塘,但塘裡的水早幹了,只有些爛泥漿,我親眼看著這女娃的屍體被人從塘裡撈起來的,鼻子眼裡全是沙子,洗了好多遍才瞧清了面容。嘖嘖……”
“你沒認錯吧?”蘇珊試探著問道。
“沒有,那一幕給我的印象太深刻了,不可能忘!”黎叔一邊說一邊嘆氣。
“那案子直到現在沒有結,這姑娘多半是冤死的,而且我聽人說,一個人倘若死在泥沼地裡,肯定會化爲惡鬼,因爲泥沼地即非陸地亦非水域,上不接陽,下不接陰,死者的靈魂就被困住了。”
黎叔的話聽得蘇珊心跳加速,她竭力想將這事歸結爲傳說,但是一切的跡象表明,黎叔所說的都是對的。
“我估計她是纏上你啦。總之,她說的話你千萬別信,說不定,她是打算勾你的魂魄呢!”黎叔神色嚴肅的叮囑蘇珊道。
蘇珊一時失語,心裡緊張到不行卻又不知如何作答。
輕輕的拍了拍失神的蘇珊,黎叔安慰道:“不過你放心,她讓你離開此地,說明你在這裡還是相對安全的,她不好下手。所以,沒別的事,特別是深夜,儘量不要出這個門。”
蘇珊迷茫的點了點頭。
回到住處,蘇珊剛打開電腦,便有QQ響起。點開一看是好友艾唯發來的。
“打你電話關機,急死人啦,你今晚還住在哪兒啊?”
艾唯的語氣似乎很焦急。
“嗯。”蘇珊無精打采的回答道。她這才發現手機的電池已經耗盡了。
“那裡真的不能再住啦,那兒是幢鬼屋!”艾唯接著又打出了第二句話。
蘇珊迴應了一連竄的問號。
這時,那邊的艾唯已經沒了繼續打字的耐心,乾脆彈了個視頻過來,蘇珊立即接通了。
視頻那邊,艾唯的神色非常慌亂,她尖著嗓子道:“蘇珊,我問你,你還能想起那晚你做噩夢時看到的那名女生長啥樣嗎?”
蘇珊點了點頭,她的確記得,因爲貼得那麼近的緣故,五官盡收眼底。
艾唯於是不再說話,很快她發了一張圖片過來。
“你看看這張照片。”
蘇珊好奇的點開照片,剛瞄了一眼身子便僵住了,照片中的那名女子正是自己那晚噩夢中所看到的那位。
“那個半夜坐到你牀頭的女生,是不是她?”艾唯問,視頻中已經能看到她臉上滲出了一層密密的細汗。
“是她!”蘇珊回答道,一種不祥的預感已經暗涌到了胸口。
“你知道我發給你的這張照片是誰的嗎?”不待蘇珊再問,艾唯卻自己給出了答案。
“是湯麗的,幾年前在墮落街離奇失蹤的湯麗。”
初冬的寒流在這一瞬間排山倒海般襲來,將蘇珊凍結成冰。究竟是怎麼回事,已經死去的女生,失蹤幾年了的湯麗,怎麼會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
難道,自己真的住進了一幢鬼宅?
“你這圖片是哪兒來的?”蘇珊不甘心的追問。
“校園論壇上有人貼她的照片,還有,我自己也去查過,她以前參加過社團有照過照片,我百分之百肯定,這照片就是湯麗本人。”艾唯在那邊信誓旦旦的道。說完她還發來了多處連接,這些都有力的印證了她的話。
“趕緊離開那裡!”艾唯最後重重的說道,語氣中帶有一絲命令的味道。
蘇珊心裡一時矛盾極了,黎叔的那句話也再一次縈繞耳旁:“她讓你離開此地,說明你在這裡還是相對安全的,她不好下手。所以,聽叔一句,沒別的事,特別是深夜,儘量不要出這個門。”
一個喊自己離開,一個喊自己不離開。究竟該做何選擇?
“就算我們那次真的是看到的湯麗,但湯麗畢竟只是失蹤了,並不代表她已經死了啊!”
蘇珊猶豫著說出了最後一種可能性。
艾唯在那邊沉默了片刻後點了點頭:“理論上是有這種可能性!”
見艾唯認同了自己的觀點,蘇珊的膽兒也不由得更壯了些。
“好啦,至少我現在住在這兒沒缺胳膊少腿的呀!這房子也許是溼氣重了點,但沒關係,我明天跟黎叔說一聲,讓他給我換間房就是了。”
蘇珊說完便欲關掉視頻終止這次談話。
“等等,不對啊!你想想,這麼多年了,如果湯麗還活著她爲什麼不回學校,不去找家人?還有,別忘了,我們睡覺時是關了門的,她,怎能進來?”
艾唯突然冒出來的這段話嚇得蘇珊後背一寒。她的腦中不可竭止的閃現出一幅畫面,深夜裡湯麗的身影如幽靈一般輕輕的飄進了自己的臥室,她赤著腳一步步向自己的牀頭逼近……
這樣一想,再看四周的環境蘇珊這心裡就開始發毛了。
住在這裡終究是一個人,遇上麻煩了連個照應的都沒有,回寢室至少還有室友吧!
蘇珊終於找到了一條強有力的理由說服自己。
“好,我明天就搬回來住。”蘇珊最終一咬嘴脣,衝艾唯點了點頭。
可就在這時,視頻那邊,艾唯的臉色卻突然變得不安起來,甚至有些驚恐。她的嘴巴逐漸張成了O字形,似乎有什麼緊急的話要對蘇珊說卻又說不出來。
蘇珊納悶的盯著艾唯,就在這時,對話框裡彈出了這樣一行字:
“你…的…背…後…有…人!”
蘇珊只感覺頭皮一炸,猛的回過頭去。果然看見一道黑影矗立在身後。
“黎叔!”蘇珊脫口喊道,站在她身後正是客棧老闆。
“呵呵,我上來巡房,見你房門沒關就順道進來看看。”黎叔和藹的笑著。
蘇珊這纔想起自己冒冒失失的忘了關門。
黎叔這時從包裡摸出了一瓶護膚霜,遞給蘇珊道:“喏,上次去超市抽獎得的,叔也用不上,就送給你用吧,天冷,你們女孩子可得保養好皮膚啊!”
黎叔的眼神裡溢滿溫和的目光,蘇珊感激的接過來,嘴裡連聲稱謝。
“嗯,那我先下去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黎叔說完揹著手轉身下樓了,樓道里撒下了兩聲咳嗽。
黎叔這人心腸倒是蠻好的!蘇珊心裡感嘆道。
第二天,蘇珊便收拾好包裹搬回了學校,蘇珊從樓上下來的時候,黎叔已經起牀,正在過道里燒香拜佛。蘇珊照常跟他打了聲招呼。
黎叔點了點頭,語氣平淡的道:“這一柱香是我給我替你拜的!”
又衝佛像做了一輯,黎叔才轉過身來,嘆了口氣道:“總之,走出了這個宅子,自己以後凡事就得小心點兒!”
蘇珊明白黎叔話中的含義,輕輕點了點頭。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搬家這個決定是否正確。然而回到寢室後,在一幫姐妹的打鬧聲中,她的疑慮很快便打消了,有意無意中,她漸漸忘掉了那些不愉快的回憶,重新投入到平靜的
學習生活之中。
這週週末,蘇珊所在的音樂社團組織活動,而就跟故意爲難她似的,活動地點正好選在墮落街。拿到邀請函後,蘇珊猶豫再三,聽從了艾唯的建議,拒絕參加,然而晚上十點多鐘,社團裡卻有人打來電話催促蘇珊道:“蘇珊啊,你今晚又沒別的事情,再說你又是副部長,不來也太掃興了吧,大夥會有意見的!”
經過對方的軟磨硬泡,蘇珊終於點頭道:“好吧,我收拾一下就過來。”
“你,你就不怕噩夢重演?”艾唯在一邊小心的提醒道。
蘇珊有些無奈的道:“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不去不行了。再說這次人很多,我也沒啥好怕的!”
艾唯知道蘇珊的脾氣,一向我行我素,於是便沒再說話,只是一再提醒她要當心。
蘇珊收拾打扮一番後,便急急的趕出門去了。
彼時,墮落街絕大多數店鋪都已經打烊了,在走到一條岔路口時,蘇珊突然感到口渴,想買杯紅茶潤潤吼,她記得拐角處有一家夜賣店,於是便徑直走了過去。可轉過拐角一看,那家夜賣店卻關門了,蘇珊無奈只得繼續往巷子裡走,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散下一串響亮的回聲,如一條尾隨而行的蛇。巷子兩邊一扇扇破舊的木板門接蹱相連,門板上都貼著模樣兇狠的門神像,它們瞪著眼睛彷彿在審視著這位不速不客。
走了一陣後蘇珊突然意識到自己走遠了一些,回頭向巷口看去,已經有數十米之遙了,蘇珊心頭一緊,決定放棄前進了。可就在她調頭的瞬間,一種異樣的情緒突然涌上心頭,蘇珊發現自己左邊的這戶人家的門上,似乎貼了三幅畫像,可是門神只有一對啊!
納悶的向門上望去,藉著悽清的月光,蘇珊終於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只見自己身前的這扇門上,的確只貼著一對門神畫像,但這扇門上還嵌有一扇小鐵窗,此時鐵窗是開著的,一名女子的臉龐正靜立在鐵窗的那一頭,黑色的髮絲蓋住了她大半張臉,只留出兩顆發著駭人光茫的血色瞳仁。
隨著吱嘎的一聲細響,跟前的那扇老式木門緩緩打開了,蘇珊驚嚇得一如被電燈照住的兔子,忘了做任何動作。只見一名穿著火紅棉襖的女子緩緩從房中走了出來,近了,蘇珊漸漸看清了她的面容,竟是那樣的熟悉。
四周一片靜謐,靜得只剩昆蟲的鳴叫聲……
“你,你是湯麗?”蘇珊顫抖著問道。
“你還活著,對不對?”蘇珊心裡祈禱著對方能點頭。
女子在蘇珊的跟著站定,她的臉上始終掛著一抹怪異的笑容。
“我不是湯麗!”女子的聲音有些尖銳,如同指尖抓撓金屬所發出的聲響。
“不是湯麗,那,你是誰?”蘇珊的身子不停的抖著,她發現面前這名女子的臉色蒼白得異乎尋常。
“我是你呀!嘻嘻。”女子突然笑了起來,但她的笑聲比哭還難聽。
“你是湯麗,你肯定瘋了!”蘇珊似乎突然找到了答案。
女子不答話卻突然伸手向蘇珊的臉頰摸來,蘇珊驚叫一聲,下意識的揮手去擋,可由於揮手的幅度太大,手尖竟然直接扇到了對方的臉上,而更讓蘇珊沒有想到的是,隨著她這一巴掌扇過,一塊柔軟細嫩的東西竟也跟著她的手尖飛馳起來,猶如飛舞的面膜一般。而此時,當蘇珊再度回頭看向面前的這名女生時,臉色瞬間變得扭曲無比,只見站在她前面的這名女生猶如一瞬間被人剝了臉皮一般,臉上滿是千瘡百孔的死肉疙瘩,連五官都難以分清,活像一具復活的木乃伊。
就在蘇珊拼盡全力想要大叫救命時,一隻大手猛的從後邊纏了上來,緊緊的捂在了她的嘴上,一時間,天旋地轉……
蘇珊再次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光線昏暗的房間裡。潮溼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嗆人的藥味兒。蘇珊試著動了動身子,剛一擡手房間內便響起了一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蘇珊這才意識到自己渾身被套上了鎖鏈。
“別掙扎了,沒用!”一道弱弱的聲音從另一個角落傳了過來。
蘇珊下意識的望過去,發現在房間的另一角還躺著一道人影。藉著微弱的光亮再一仔細辨認,蘇珊不禁嚇了一跳,那名女子竟是已經死去的陌生少女。
“這是哪兒?你,你究竟是誰?”蘇珊警戒的問。
“這是一間密室,沒人會發現我們的。”那女孩嘆了口氣又道:“我叫李琳!”
“你沒死?”蘇珊驚詫的問道。
“我是沒死,不過快被你害死了。”李琳的語氣中透著不滿。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蘇珊更迷茫了。
李琳說這話時語氣中充滿了同情的味道:“實話跟你說了吧,黎叔還有個和你年齡相仿的女兒叫黎豔,是唱川曲的,還是戲班裡的臺柱,黎叔很是替她驕傲。黎豔很漂亮也很愛打扮,什麼霜啊粉的一買一大堆。然而就是這麼個愛美如命的女生卻被一場意外的大火毀掉了容貌,臉毀了,戲也沒法唱了,這突然來的打擊黎豔哪兒受得住?精神立時就失常了,成天尋死覓活的。黎叔看在眼裡可是急在心裡,他知道要穩定女兒的情緒就得給她找回漂亮的臉,但黎豔自己那張臉已經完全沒有恢復的可能了,被逼無奈了,黎叔這時動了邪念……”
“什麼邪念?”蘇珊好奇的追問。
“你可知道川劇中有個變臉的雜活兒?”見蘇珊點了點頭,李琳又繼續道:“那變臉的絕技可知是個啥原理?其實是用一張薄的皮,在上面著了油彩貼到人的臉上,這樣真面目便隱在其後,假面孔卻也栩栩如生!衆所周知川劇中的變臉最多隻能變八張臉,但坊間卻一直流傳有九變神臉之說,很多人都認爲這說法實屬訛傳,其實是真有這門絕技,只是撐握者微乎,就算撐握了他們也不會輕易顯擺,因爲這第九張臉,其實是以人面做皮。”
蘇珊聞言,心裡頓時猜到了八九分:“你是說,黎叔便身懷這門絕技?於是他將別人的臉做成面具,然後將其戴到自己女兒臉上?”
“沒錯,其實那晚你們做的那個並非噩夢,而是黎叔在燒給你們的開水裡下了藥,晚上,趁你們昏迷時,他就開門讓黎豔進來欣賞你們的面孔,黎豔喜歡的面孔,黎叔就會給她弄到手。也許是那次的藥性不夠足所以你們當時還殘留了一點意識,所以看到了黎豔。”頓了頓,李琳總結道:“每張面具最多能保持三年,三年前被黎豔選中的人是湯麗,而三年後,這個人選,是你!”
李琳輕描淡寫說出的這句話在蘇珊聽來卻不啻於一個睛天霹靂,猶如被人宣判了死刑一般。
“你知道這一切,爲什麼不去告他?像他這種惡魔應該被警察抓走的!”蘇珊絕望而又憤怒的吼叫道。
李琳一聲冷笑道:“呵,我是黎叔的養女,他於我有養育之恩,而我和豔姐也情同親姐妹。讓我去告發黎叔,我真的心有不忍,所以我選擇了折衷的方法,破壞他的計劃。只可惜我一再的警告你你卻不聽。”
“不是我不信,是你根本就沒說清楚啊!”蘇珊不甘心的道。
“呵,我又沒有證據,再說了,就算我跟你講這麼荒誕的事情你當時又會信麼?”李琳說完,蘇珊也沉默了。
懊悔,幽怨,不甘,各種消極的情緒在黑暗的空間中蔓延著……
突然,門開了,一道身影走了進來,是黎叔。他徑直走到蘇珊的面前蹲了下來,臉上始終掛著一抹詭魅的笑容,此時的他看上去是如此的陌生和可怕。
“呵呵,你以爲搬走真的就安全了嗎?其實從你住進五福客棧的那一刻起,你的結局就已註定了。”
“你這個騙子!”蘇珊恨恨的道:“我搞不懂,爲什麼整條街的人都說沒見過李琳?不然,我也不會輕易信你的鬼話了!”
黎叔輕撫著蘇珊白晳的臉蛋,嘴裡得意的笑道:“這是整個墮落街的秘密,不過秘密是可以說給死人聽的。”
說完黎叔站起身子踱著步道:“衆所周知,墮落街和西城大學只有一牆之隔,正是靠著在這面牆上私自開了個小門,墮落街這才發展起來,說簡單一點,這兒的人以前都是貧民,但有了這條街後家家戶戶都能做點小生意了,生活水平得到了很大改善,但我們也知道,牆上那扇門是私自挖開的,因爲這條街給學生的確帶來了便利,所以校方就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但如果咱們街上出了命案呢?死了學生,那學校肯定會將那扇門封起來,這樣一來,咱們一街人的財路可就斷了呀,因此這條街上的人深諳一個道理,同進退共存亡。所以,三年前湯麗的離奇失蹤就不止是我一個人需要隱藏的秘密,也是整個墮落街需要隱藏的秘密……”
整街的人爲了共同的利益一起說謊,蘇珊覺得這或許纔是最恐怖的事情。
“現在你知道爲何別人都說沒見過李琳了吧?其實很簡單,因爲我事先已經給他們打過招呼了。”
黎叔說完,又一次蹲了下來,托起蘇珊的下巴,眼神迷離的道:“好了,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這張面容替換到我女兒臉上會是什麼樣子?呵呵,一定更漂亮!”
黎叔的手緩緩舉了起來,那裡是一隻寒光閃閃的針頭。
只感覺手臂一麻,蘇珊的意識便再次模糊過去,垂頭的瞬間,她知道,自己這一次再也不會醒來了……
喧囂的墮落街上,艾唯正拿著一張女孩的照片四處奔走著,她拉住每一位正忙碌著的店主,神色焦急的詢問道:“打擾一下,請問,你有沒有看到過這名女生?”
“沒有,你上別處問吧!也許她根本就沒來過這兒呢!”攤主們不耐煩的回答道。
最終,氣喘吁吁的艾唯走進了五福客棧,院子裡依然瀰漫著那熟悉的川曲聲。過道里,身材瘦小的老闆正在虔誠的上香。
“請問,昨天晚上,蘇珊有來這兒住店嗎?”艾唯上前問道。
將一柱香穩穩的插進了香檀裡,客棧老闆緩緩轉過了身來,慢吞吞的道:
“沒有,自她搬走後就再也沒回來過了。”
“那,一點關於她的消息都沒有嗎?“艾唯還不甘心。
“沒有。”客棧老闆在過道里的那把太師椅上悠閒的躺了下來,嘴裡跟著曲子輕輕的合著。
神色黯然的轉過身,正欲離去時,艾唯的臉色卻瞬間變得詭異莫名起來,她的眼睛死死的盯在過道中央,那裡供奉著兩墩神色怡然的佛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