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沒有什麼好看的, 大都是客人們的房間,不過在走廊的盡頭,有一間小小的音樂室。這是風織偶然發(fā)現(xiàn)的, 雖然看上去不太像有被經(jīng)常使用, 但還算乾淨, 特別是黑色的鋼琴蓋板如同鏡子般光亮, 一塵不染, 看得出有定期打掃。
風織儘管不是專修音樂,也好歹學過點鋼琴,所以以她不算太外行的眼光看來, 這架鋼琴應(yīng)該是屬於名品一類,這也讓她產(chǎn)生了仔細看看的念頭。
她繞過琴邊, 走到窗戶旁, 首先拉開薄薄的窗簾, 好讓室內(nèi)明亮一些,然後走到鋼琴前, 打開蓋板,伸出手指敲響了白色的琴鍵。
C調(diào)的DO,音色很正,看來不僅是有人打掃,還有人來給鋼琴調(diào)音。
她移了移凳子, 乾脆坐下來, 側(cè)頭想了想, 便彈起曲子。
悠揚的琴音如叮咚泉水, 從三樓清冷的琴房內(nèi)傾瀉而出, 充滿了整幢別墅,而且, 還在不斷溢出。
樓上的人們就像是從沉昏的睡夢中驀然醒來,不由側(cè)耳傾聽,連還在底樓忙碌的冢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
風織的琴技並不出色,或許是這首曲子的魅力,使得深陷如同死亡深淵般境地的心靈得以暫時忘卻可怕的回憶,麻痹在淙淙的流水聲中,沉浸於宛如母親般親切的自然懷抱裡。
水面にうつる 朧の月よ
波にゆられて迷いはないか
淡(あわ)い光に さすらいながら
それでも選ぶ道を歩いてく答えのない明日へ
最後一個音符從指尖滑落,背後傳來了清脆的掌聲。
“真是婉轉(zhuǎn)動人,曲子也不錯,最後的一段歌聲也挺有意思。”五十嵐藤子倚在門框上,面容比起剛纔已經(jīng)好很多,不再那麼憔悴了,此時她臉上帶著笑意,誇讚道。
“您過獎了,我這只不過是上不了檯面的小玩意兒罷了。”風織微微點頭示意,站了起來。
“您太謙虛了。”五十嵐藤子隨手整了整肩上的披肩,走進屋內(nèi),“或許您的技巧確實並不高超,但是表情很自然,手法也很熟練,只要稍加時日,一定能成爲名手。”
“五十嵐小姐您見笑了。”風織朝前邁了幾步,扶了身體還有些虛弱的五十嵐藤子一把。
五十嵐有些抱歉地笑笑,“讓你費心了。對了,剛纔那首曲子,叫什麼名字?”
“《朧月》。”
“《朧月》……嗎?真是和旋律完全相合的名字呢。”
風織以笑做答,並不出聲,她隱隱覺得五十嵐藤子好像還有些話想對她說。
果然,在沉默了片刻之後,五十嵐無不傷感地開口了,“真是個讓人懷念的地方,以前,我就是在這裡教彰子彈鋼琴的。可現(xiàn)在,琴還在,人卻……”
風織拍了拍五十嵐的手背,以示安慰。
五十嵐感激地衝對方笑了笑,“謝謝。”在長嘆了一口氣之後,她又說,“剛纔看你彈琴的樣子,恍惚間我還以爲彰子回來了,就像過去一樣,一曲彈畢之後,轉(zhuǎn)頭朝我調(diào)皮一笑,然後問,‘老師,我彈得好嗎?’……造化弄人,她那麼早就去了。不過,你們兩個也真是長得太像了。”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緒,潸然淚下,抹了抹眼角之後,才繼續(xù)哽咽道,“我想,我有些明白姬宮先生的想法了,看到你,確實會有種回到從前的錯覺呢。”
“只要您覺得舒坦點就好。”風織掏出手帕,遞給五十嵐。
“謝謝你,你溫柔的地方也和彰子很相似呢。”五十嵐接過手帕,擦拭著眼睛。
五十嵐藤子今天穿著一件黑色的窄身連衣裙,肩上披著棕色的披肩,沒有佩戴任何飾品,只把花白的頭髮盤在腦後,找了一枚很大的烏金色細長髮卡固定住,樸素中帶有韻味,看得出她是個很有品味的人,讓風織不由想起了高中時候的音樂教師,氣質(zhì)很類似。也許藝術(shù)真的能陶冶人的情操吧。
風織被那個髮夾吸引了注意力,問道,“您頭上的髮飾很特別呢。”
“這是彰子送給我的生日禮物,那一年她剛剛得到地區(qū)比賽的優(yōu)勝,爲了感謝我特意找人定做的。”五十嵐伸手撫了下後腦,滿臉慈愛,“是我的珍寶啊。”
“您真的很喜歡彰子小姐呢。”風織盈盈笑道。
“是啊,可能因爲我沒有小孩的關(guān)係吧。”五十嵐的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
風織不方便再多問,便隨便聊了兩句,扶起五十嵐回房間了。
在安頓好她之後,風織離開了那個悲苦的女人,剛想到三樓上去轉(zhuǎn)轉(zhuǎn),卻在走廊拐角的地方聽到樓梯口有人在說話。
“啊啦,真巧啊,醫(yī)生。”這種矯揉造作又極盡媚態(tài)的口氣不用說就知道是西原日奈子。
“嗯。”邑輝的聲音聽起來很冷淡。
“剛好我想去樓下透透氣,醫(yī)生能不能陪我一會兒?一個人有些害怕呢。”西原日奈子變本加厲起來,這種音調(diào)聽得風織都骨頭髮酥了。這種才能,也讓躲在陰暗處的某人驚歎不已。
“對不起,我有些事要處理。我想現(xiàn)在這個時候應(yīng)該還算安全,底樓有冢本先生在。”邑輝答的不亢不卑,但就是存心想讓對方碰釘子的感覺。
不過西原日奈子也不好應(yīng)付,她眼珠一轉(zhuǎn),立刻見風使舵,“那這樣好了,讓我去你房間坐坐吧,聊聊天也好打發(fā)時間。”
這一次,邑輝不再客氣,“西原小姐,您還聽不出來麼?我想說的是,你很礙眼啊。”
西原日奈子愣了一下,渾身發(fā)抖地發(fā)怒道,“哼,有什麼了不起!只不過仗著自己好看傍上了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像你這種小白臉我纔看不起呢!”
“至少我還能找到有錢又年輕漂亮的大小姐,而你只能找那種又醜又無能的三流貨色。”邑輝優(yōu)雅地扶了下鏡架,略略低頭靠近西原日奈子的耳邊,“你可沒有什麼資格說別人吶,西原小姐。”他又站直了身體,以一種無所謂的態(tài)度輕快地接著道,“嘛,不過以你的姿色,能找到靠山已經(jīng)不錯了。奉勸一句,做人不要太貪心,不然會有報應(yīng)的。”
西原日奈子聽了這話,身體忽然一震,撲滿粉的臉上竟然能明顯看到變了色,她低聲咒罵了句,快步著朝走廊另一頭自己的房間跑去,不一會兒消失了蹤影。
風織側(cè)了側(cè)身,舒了口氣,想等邑輝回到自己房間後再出來,沒想到行蹤卻早被人發(fā)現(xiàn)了。
“你想要在那個盆栽後面呆多久啊?”邑輝斜了斜眼,淡淡道,“想接著長蘑菇嗎?”
風織撓了撓腦袋,無奈地閃身出來,陪笑道,“那個,醫(yī)生,我打算去三樓轉(zhuǎn)轉(zhuǎn),要一起嗎?”
邑輝皺了皺眉,“你想做什麼?”
“難得來一次這麼大的屋子,走廊又七繞八拐的,想去探險一下看看。”風織完全是在扯皮,不過也難保她是不是真的計劃玩冒險遊戲。這幢別墅雖然不至於讓人迷路,但是房間甚多,光二樓撇開客人的房間,就還剩有5、6間空屋子,音樂室也是不小心發(fā)發(fā)現(xiàn)的。這麼一考慮,也說不準找到更多的東西。
“隨便你。”邑輝擺了擺手,“別惹麻煩就行。”
不過非常可惜,風織的探險計劃註定要流產(chǎn)了。他們兩個的話還沒談完,就看到西原日奈子慌慌張張從走廊上跑了回來,這次比她剛剛離開的速度要快得多,中途還被地毯絆得釀蹌了一下,看來事情非常緊急。
“不……不好了,修平他……他不見了。”西原日奈子喘著氣,朝邑輝他們大喊,好不容易纔將話說完整。
這一回很快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大家被聚集起來,只要身體還行的,都被分派的搜索的任務(wù)。
忙活了好一陣,卻還是一事無成,整幢別墅三層樓面,包括地下室,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連屍體堆放的房間也沒拉下,可還是找不到一絲蹤跡。
大家最終又聚集在樓下客廳內(nèi)。
“西原小姐,你和姬宮先生相處時間比較久,有什麼線索嗎?”高島弘輝很快冷靜下來,有條理地開始蒐集線索。
西原日奈子拼命搖頭,好像很怕和自己扯上關(guān)係。
“西原小姐,請您說實話,姬宮先生的樣子從今天早上開始就很不正常,有什麼特別的緣由嗎?”風織終於找到這個機會把疑問說出了口。
即使在這麼緊急的關(guān)頭,女人的忌妒心還是略勝一籌,西原日奈子輕蔑掃了下風織的臉龐,好像不打算做答。
“西原小姐,請你明白,現(xiàn)在姬宮先生的處境很不妙。”高島不耐煩地加大嗓音,對於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他也算是厭惡透了。
西原日奈子瑟縮了一下,應(yīng)該也看出高島的臉色很不好,猶豫著張了口,“有件事我不知道算不算,昨天晚上大約12點多的時候,修平忽然很驚惶地說他看到彰子的影子在窗外一閃而過,那是我正好背對著窗戶,所以什麼都沒看到。我以爲只是他看錯了,把鳥什麼看成了幽靈,便跟他說這是不可能的,這裡可是二樓啊。可修平他不聽,堅持說是彰子來找他復(fù)仇,央求我留下來陪他。我沒辦法,就在他房裡呆了一夜,可是直到天亮,我也沒等到異常,就稍微放了下心,也沒在意他的狀況,沒想到……”
聽了這話,衆(zhòng)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風織的身上。
“不是我啊,昨晚我一直呆在自己房裡,而且,也有可能真的是看錯了啊。說起來明明是一閃而過的影子,怎麼能看清楚面容呢,不是很可疑嗎?一定是姬宮先生太恐懼,看錯了吧。”風織慌忙辯解,這事情爲什麼又扯到她頭上啊。
高島怔怔地凝視著風織,喃喃道,“你真的……不是彰子?”
“我早就說過了我不是啊!”風織鬱悶極了,“要是彰子小姐還活著,怎麼可能是我現(xiàn)在這個年紀呢?清醒一下吧!”
四周突然安靜下來,大家都不再出聲。
風織知道他們在懷疑她,可真的不是她做的嘛。她走到窗邊,打開窗戶深吸一口氣,想要把這種討厭的心情呼出去,卻意外發(fā)現(xiàn)了新的情況。
“你們看,那個是不是腳印?”她伸手指著玄關(guān)前的小路問。
客廳的窗戶和大門是同一個方向,所以看得很清楚,那確實是一排腳印,大碼,朝遠處延伸,非常清晰,結(jié)合近日的降雨情況,應(yīng)該是昨晚之後留下來的,只有去卻沒有回來。
屋內(nèi)的衆(zhòng)人面面相覷,西原日奈子率先驚呼起來,“修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