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火焰之河下,唯一痛哭的人是迪卡凱恩。
巫妖之王的出現也如曇花一現,我還來不及向他獲得更多的信息,他就在漫天魂靈中消散了。一直在幫助我,或者說在刻意愚弄我的落難天使也放棄了數百年的守望。
我的頭顱就是第五顆冥界之石……直到現在我仍然難以接受。我在抗爭什麼?命運就像一個十足的惡棍,不管你願不願意,知不知情,他都會將自己的意志強加於你。
娜塔莉婭的謎團大概也已經真相大白了,她是出賣靈魂者,接近我是爲了獲得冥界之石的能量以幫助憎恨之王修復受損的元神。
我自己的謎團呢?大概已經沒有什麼謎團了,我的不死不滅是因爲塔麗莎在260多年前將有再生能力的冥界之石封印到了我的身體裡。塔麗莎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現在我已經收集齊了去尋找她的一切道具,我現在要去找她嗎?
人永遠這樣矛盾,當你苦苦追尋的線索就在眼前的時候,當你夢寐以求的事情成真之後,心態卻會發生奇異的變化。正如經歷生死磨難再次相見的瑪維娜和我,我們卻在對視中這樣風平浪靜。
安婭忽然用力來掐我的手背,但是很快就放開了,“你們真無聊。”
迪卡凱恩仍在低低哭泣,這個風燭殘年的智者也許弄不明白,爲什麼傳承了六百年的信念卻被他們心目中的神棄如敝履,千辛萬苦釋放他的元神,他卻自暴自棄。
土石魔在我身邊盪來盪去,臉上掛著近乎癡呆的笑容,剛剛還精光四射,洞悉一切的雙眼卻變得像嬰兒一般懵懂無辜。
我站了起來,“安婭,我的病似乎好了。”
安婭道:“你也許現在纔剛剛生病。”
“你生病了嗎?”瑪維娜回頭看我。我卻不敢直視她的目光,“嗯嗯,染了風寒,病了一陣。”
安婭皺著眉,像吞了一隻死蒼蠅,“你復活瑪維娜的時候是不是少了點什麼東西?”
安婭一語雙關,我少了東西,瑪維娜也少了東西。
我忽然一陣煩惱,“管好你自己的事吧,你是藥師,不是應該去照顧傷者嗎?”
安婭瞪著我,但是目光卻慢慢緩和下來,“我只醫得人的身,卻醫不得人的心……他們自己不願意醒過來,我有什麼辦法?”
說歸說,安婭還是盡到了藥師的責任,我的三個處在死亡邊緣的戰友身上扎滿了銀針。
“不是一下就能醒來的,他們傷得太重,不死就不錯了,就算醒過來,可能也從此廢了。”安婭低聲嘀咕道。
“謝謝你。”瑪維娜低聲說道。
“啊?”我一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謝謝你。”瑪維娜又說了一次。
“哦……”我木然迴應了一聲。
瑪維娜不再說話,又轉身去看娜塔莉婭。
忽然間,我感覺自己和瑪維娜的距離已經遠得不可能再有什麼交集。瑪維娜從來沒有對我說過謝謝。這一聲謝謝意味著什麼?
我的嘴
裡像咬破了一枚苦膽,很苦,很苦。是我想得太多了,也許瑪維娜在亞瑞特山的巔峰捨命相救不過是出於朋友之義,她的心早已離我而去。
“應該說謝謝的是我。”我低聲說道,儘量讓自己看起來若無其事。
瑪維娜沒有立即迴應,過了片刻才說道:“鑰匙已經齊全了,你的願望很快就要有結果了,你有什麼打算?”
我有什麼打算?我怔怔無語。
“不如我陪你去魯高因吧。”瑪維娜說道。
我的肝腸一陣一陣地抽動,爲了避免語調有異,我沉默了片刻。就快跑到終點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對於找尋塔麗莎的事情反而有了一絲恐懼。
“不用。”我終於能夠淡淡地說出兩個字。
瑪維娜點了點頭,再也沒有說話。
“大師,你就別哭了,你的年紀不輕了,不要像年輕人一樣放縱,聽話,把這顆藥吃了,護一下心脈。”安婭成了最忙的人。
迪卡凱恩仍不時抽噎一下,“張龍,我開始理解你了。”
“你理解個屁!”我忽然煩躁地爆粗,擡腿踢起一塊石頭。
轟!那塊石頭筆直射入了頭頂的火焰之河,竟然炸出了一個巨大的洞。
我又呆住了,身爲術士的我哪裡來的這樣強橫的力量?
“吱吱……”土石魔像在路上撿到了錢包,興奮得跳了起來。
“顯本事嗎?你的脾氣怎麼越來越暴躁?”安婭不滿地咕噥了一句。
轟!我再次擡腿踢起一塊石頭,頭頂的火焰之河劇烈震動。不可能!發生了什麼?我深深吸了口氣,我的丹田……我早已萎縮的丹田居然有了氣勁!
我攤開雙手,茫然地站在原地。
“張龍,你怎麼了?”安婭看到我的怪表情,開始擔憂起來。
我沒有理睬安婭,仍然怔怔看著自己的雙手。
迪卡凱恩停止了抽泣,“張龍,這好像不是死靈法師能夠做到的事情,你發生了什麼事?”
我坐了下來,開始檢視自己的泥丸宮,卻發現一身的靈能蕩然無存。我又恢復武力了?我的死靈法術廢了?爲什麼?
我豎起食指,施展最基本的“巫毒之刺”技能,但是沒有成功,我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體內有一絲的靈能存在。
我的情緒一下就陷入了最低的谷底,在我生病的時候,我至少還能感覺到自己體內如汪洋一般的靈能,而現在我卻莫名其妙地再次轉職,變成了一個低級的武士。根據自己丹田的容量判斷,我的武士等級大概恢復到了逃出訓練營時的那個水平,但是肉體的力量卻遠遠比那時要低。
“大師,我的死靈法術好像全廢了,我又變成一個武士了,對於這樣的情況,你知道是爲什麼嗎?”我沮喪地看著迪卡凱恩。
迪卡凱恩呆了半餉,“真的嗎?你剛剛明明還施展了‘巫妖王之怒’,怎麼就廢了?”
我不說話了,迪卡凱恩顯然也不能解釋我奇怪的變化。
督瑞爾從地
底鑽了出來,窸窸窣窣地不知在說些什麼。
迪卡凱恩點點頭,“張龍,我們必須儘快離開,這個以智天使精神力支撐的空間馬上要塌陷了,火焰之河的巖漿很快就會傾瀉而下。”
“大師,你們怎樣纔可以穿越火焰之河?”我皺起眉頭,哈德爾已經不在,沒有人有足夠的力量打開通道。
“張龍,你忘記了嗎?那把憎恨之鑰可以將我們帶回黑暗之塔。”迪卡凱恩說道。
我一愣,隨即寬心,有了結界之鑰,我們確實可以安全離開。
火焰之河不安地動盪著,沉降著,灼熱的巖漿離我們越來越近。
我看了瑪維娜一眼,如果可能,我真想在奧馬斯的那個結界裡去窺探一下她的內心,可是擁有利維亞桑之眼的瑪維娜是不會被蠱惑的。
我握著憎恨之鑰,努力想去感應它,可是失敗了,我好像已經不是法師職業,無法動用精神力量了。
“大師,不行了,我做不到了。”望著逐漸*近的火焰之河,我又開始有了絕望的情緒,爲什麼我總是要不停地面臨絕境?這算是命運對我的考驗嗎?
“啊……”迪卡凱恩的臉色變了,“怎麼會這樣?那怎麼辦?”
督瑞爾揚起前螯,將痛苦木盒推到了我的面前……
迪卡凱恩似乎想起了什麼,“對,我們進去,痛苦木盒可以抵禦巖漿的高熱。你可以帶著痛苦木盒帶我們出去。”
這又是我這不滅之軀的使命了。我看著那個小盒子,心道難不成安莉的容器都具有神秘的空間?
迪卡凱恩走到痛苦木盒前,卻忽然呆住,“我不知道怎麼進去……”
“不知道?”我的情緒再次失控,“你不是對安莉的情況知之甚詳嗎?你怎麼可以不知道?”
迪卡凱恩的臉一紅,“既然是恫嚇魔界的工具,它的使用方法又豈能讓外人知道?痛苦女士沒有告訴我如何開啓,只說有容納的能力。”
“你不是說安莉一直在保護我們嗎?安莉在哪裡?”我瞪著迪卡凱恩,心裡更是煩躁。
迪卡凱恩無言以對。
哈德爾和藍?依森去得太匆忙了,甚至沒有留下一點提示。這個落難的天使似乎已經決定不再插手我的任何事情,懵懂無知的我必須自己找尋救贖之道。
哈德爾的空間越來越灼熱,火焰之河的河牀似乎在加速沉降,格瑞斯身上的一層冰霜也已經融化。我努力去思考如何脫離困境,但是除了在戰場上,我素來不是個有急智的人,心裡越急,腦子裡越空。
隨著火焰之河的不斷沉降,我逐漸到了要抓狂的邊緣。
瑪維娜掏出一張手帕,在我的額頭上輕輕擦了一擦,“別急,慢慢想辦法。”
我伸手將手帕搶了過來,在自己的臉上使勁地擦,不急?我還有時間嗎?我甚至已經感覺到自己的頭髮有了被烤焦的糊味。
“痛苦女士,痛苦女士,請你庇佑我們吧……”迪卡凱恩這個時候完全不像一個智者,只能祈禱神靈的庇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