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皺皺眉，尊重史實？完全胡說。我的父親並沒有完成法定的修行，他是被驅逐出去的，做了一個卑微的雜兵，什麼年青一代的翹楚？什麼蘇家的青睞？如果是那樣，我的路也許就從此不同了。
“張龍的老爹這麼強，爲什麼後來沒有做族長？他在訓練營的戰績怎麼樣？”聽衆羣中有人開始響應。
“嗯，史書上記載……”中年人食指沾了點唾沫，翻起另外一本書來。
“四戰全勝，全部十招以內斃敵，離開中級訓練營時不到十五歲，在高級訓練營修習兩年後突破50級，直接升爲槍騎校尉。”安婭低聲說道。
我吃驚地望著安婭，“你說什麼？”
“嗯，史書記載，張浩在中級訓練營四戰全勝，全部十招之內斃敵，離開中級訓練營時不到十五歲，在高級訓練營修習兩年後突破50級，直接升爲槍騎校尉。”中年人彷彿在念書。
安婭得意地看了我一眼，“這是亞瑞特的正史，我可是從小熟讀的。”
正史？是誰編撰的正史？完全是胡說八道。我感覺心中不適，我的父親在訓練營殺死同族的兄弟只是爲了活下去的權利，並沒有用族人的鮮血去鑄造自己的光榮之路。什麼四戰全勝十招斃敵？什麼槍騎校尉？這就是亞瑞特的史書嗎？
“那張龍的戰績呢？”有聽衆再次提問。
“轟！”衆人大笑，“你小子第一次聽書嗎？”彷彿這個問題非常白癡。
中年人眨眨眼，“三戰全勝，十招內斃敵，創造無上寶典‘毒龍’、‘死亡之舞’。”
“不對啊，三戰怎麼可能有足夠的積分？”那聽衆彷彿要耍寶到底。
“嘿嘿，你對訓練營的積分規則倒是算得很清楚，沒錯，正史上記載得明明白白，張龍三戰全勝，本來第四戰的對手就是我們第七十一代的族長蘇克，你沒有讀書，不能怪你。”中年人微笑著。
“轟！”衆人又是一陣鬨笑。
那聽衆彷彿是故意和說書人一唱一和的，“那怎麼可能蘇克後來成了族長？在亞瑞特的決鬥場有可能兩個對決的人都活下來嗎？”
“嗯，問得好，不過這件事似乎亞瑞特人都知道。那是因爲不朽之王的神諭，神諭暗示十年後魔王復甦，能夠挽救人界浩劫的是一個使槍的亞瑞特武士和一個火系法師。你要知道，在當時的亞瑞特只有張龍一個人是選擇以戰槍爲武器的。在張龍與蘇克命運之戰的前夜，神諭在烈火中彰顯，長老會及時破譯了神諭，決定取消張龍的決鬥，破例讓他就此離開訓練營前往西方尋找自己宿命中的搭檔，也就是後來的魔法之神塔麗莎。”中年人合上書，似乎已經不準備再重複這婦孺皆知的歷史故事。
“放屁！”那聽衆大叫起來，“你剛剛還說張龍的老爹使的也是戰槍，怎麼張龍就成了唯一使用戰槍的武士？”
“轟！”衆人又是大笑。
“這個人是和他搭檔的。”安婭微笑著說道。
我
不由自主地揉著自己的胃，感覺非常的不舒服，“安婭，這真的是亞瑞特史書的記載嗎？”
“沒錯，正史記載，他說的一字不差。我們從小就熟知這段歷史。”安婭笑道，“你別打岔，聽他繼續說。”
中年人雙手往腰間一叉，“你想搗亂嗎？”
“我只是覺得你的說法漏洞百出罷了，怎地？答不上來了吧？”說書人的搭檔賣力地表演著。
“嘿嘿，張浩如果當時還在，亞瑞特長老怎麼會認定張龍就是命運之子？”中年人冷笑道。
“哦，張浩死了……天妒英才啊！”那搭檔努力裝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呸呸，你才死了，張浩何等英雄，張龍離開亞瑞特時他也不過才三十多歲，年富力強，怎麼會死？”中年人氣呼呼地說道。
“那要問你啊，你不是說張浩當時已經不在了嗎？”
中年人眨眨眼，“問得好，我就連你先前的問題一道回答了吧，在亞瑞特能夠成爲族長是無上光榮的事情，而且成爲族長的條件是他必須武力過人，以張浩之才順利成爲族長本是很順理成章的事，沒有做族長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他們父子倆都是不朽之王挑選的人。”
“你剛剛還說神諭暗示只有一個長槍武士是命運之子，看看，你自己又糊塗了吧？不如你下來，讓我來講罷！”那搭檔繼續努力表演。
安婭嘴角掛著微笑，似乎對這樣一唱一和的說書方式她早耳熟能詳。
“打不死的冤家，能夠成爲族長自然是無上光榮，但是不做族長也未必就不光榮，說不定更加榮耀。後不朽之王時代，部族裡最強的武士其實都從來不是族長，因爲他們有更加榮耀的使命，那就是被神諭選中做不朽之王的守護者。能夠成爲族長卻不一定會被不朽之王瞧上眼，你明白了嗎？”中年說書人說道。
“哦，原來張浩跟隨了不朽之王，做了不朽之王英靈的守衛者，瞭解瞭解……”那搭檔滿臉堆笑。
“放屁！”我忍無可忍，騰一下站了起來。我的父親終身在和那黑暗的鐵律對抗，怎麼就成了不朽之王的衛道者？什麼樣的戲說我都不以爲意，但是顛倒黑白扭曲父親人格的所謂正史我卻不能容忍。
“哈哈……”聽衆鬨笑起來，以爲我是說書人的另一個搭檔。
中年說書人微微有點驚訝，“這位老兄，你有什麼意見？”
“你完全是在顛倒黑白！我的……”我幾乎忍不住脫口而出——我的父親視不朽之王如糞土！
安婭拉拉我的衣袖，“你怎麼了，怎麼那麼大的反應？他沒有胡說，正史就是這樣記載的，被不朽之王選中的守衛者都是赫赫有名的部族英雄，他們的聲望可不在族長之下。每年不朽之王的祭祀上也都會同時祭拜這些史上留名的守衛者，和歷屆族長一樣享有無上的榮耀。”
我的父親不需要這樣的榮耀！我深深知道我的父親張浩，他的世界與不朽之王的世界是不可調和的。不朽之王
是英雄，是神，但也是魔鬼，而我的父親是人，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人。父親的一生都在反抗那沒有人性的法律，他怎麼可能會改變自己的價值觀？
看到我忿忿難平的樣子，安婭不能夠理解，“你吃錯藥了？我也沒有給你下藥啊？你早早離開了這裡，對這裡的歷史自然不太瞭解，你幹嘛那麼粗暴地認爲別人顛倒黑白？難道你知道歷史的真相？”
“這位朋友，我可不興戲說，我講的都是史實，你要是覺得不夠精彩，別處的風格也許更適合你，請了，請了。”中年說書人惱我搗亂，直接下了逐客令。
安婭興致索然地站起來，“你不喜歡聽故事啊，隨你吧。那你自己轉轉，我就不陪你了。”說罷把“痛苦之花”一樣樣分類揀選出來，用不同顏色的布包起。
“我要回家了，我們七月十三再見吧，祭祀開始的時候，我會在東邊的陣列出現，你很容易就能看到我。”安婭背起揹包，和我輕輕搖了搖手，轉身要走。
“安婭，幫我打聽一下蘇塔的消息，如果見到他馬上和我聯繫，這對我很重要，謝謝。”
安婭回過頭來，問道：“我到哪裡去找你？”
我對著右側的一家旅店一指，“我會住在這裡，有消息了就來找我。”
安婭微微一笑，“無家可歸的可憐人啊。”說罷不再停留，婷婷嫋嫋地去了。
“在不朽之王英靈的庇佑下，年少的張龍來到了光明之城，這光明之城和崔凡克並稱東方雙城，那裡正是光明系法師的發源地，在光明之城和崔凡克的交界處，是鎮壓憎恨之王的黑暗之塔，光明系法師、聖戰士、狂戰士世世代代守衛著囚禁憎恨之王的靈魂之石……“中年說書人繼續著他的故事。
那些關於我和我父親的歷史全部被篡改了，我年少的時候根本沒有去過光明之城。爲什麼要篡改歷史？我本以爲有關我的一切都會被亞瑞特的史書刪除，那樣我反而比較能夠接受。這些難道都是蘇克做的？我呆呆地站在那裡，思緒萬千，說書人說的什麼內容我已經聽不進去。
城市街道上的人漸漸稀少了，但是哈洛加斯仍然燈火通明，這裡的繁華不輸於光明之城。蘇克確實是個偉大的族長，至少他通過自己的努力使亞瑞特人過上了更好的生活，這裡再不是隻有冷血武士的蠻荒之地。不管怎麼樣，當初我選擇逃避命運之戰是做對了，至少爲亞瑞特帶來了一個賢明的領袖。如果我殺了蘇克，亞瑞特的命運就不知道會怎麼樣了，也許還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矇昧和野蠻吧。蘇克刻意把我的形象神化，這使我既感動又難過。看著哈洛加斯的繁榮景象，我有點理解蘇克了，不朽之王的光芒不可以掩蓋，但是塑造一個同樣光輝的形象，亞瑞特人至少在信仰上能夠有所選擇。
不朽之王的鐵律仍然不可撼動，蘇克也沒有這個能力，但是，至少不適合做戰士的亞瑞特男人有了更多職業的選擇。
蘇克，我在亞瑞特唯一的朋友，我的表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