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桓王六年六月,齊楚兩國聯軍,楚國由長陽王領兵親自出馬,齊國由二皇子齊飛作爲元帥,共同出兵十萬征討夏侯氏。
夏侯氏盤踞西部,離中原千里之遙,齊楚大軍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纔到達。
黑壓壓的十萬人馬瀕臨城下,夏侯氏雖有強國趙國撐腰,但是趙國一聽十萬大軍壓近,也不敢再縱容夏侯氏,
聽之任之放任不管,夏侯氏陷入孤立無緣,對於十萬大軍,坐如針氈。
繽城。
城牆上,一名男子長身而立,一身玄色輕甲,面容蒼白,眼神如墨,靜靜的望著城下的千軍萬馬。
一頭紅髮的夏侯雍的身體漸漸復原,除了失去右臂,其他倒不見得憔悴多少,可是那神情卻與過去大大的不同
了。
彼時的張揚瀟灑,帶著陽光的青年此刻已變得深沉冷靜,略微有一絲陰鬱,他的眉峰深皺,神情嚴峻對著白衣
男子道:“十萬人盤踞城外三天了,一次攻城未果,無數次挑畔,眼看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不知大哥有何建議?”
夏侯琰眉宇糾結,看著城門下橫七豎八的屍體和一片狼藉,只感覺一顆心似乎被人緊緊握緊,東南風的吹著,揚起他漆黑的髮絲,飛騰紛揚,鼓舞的飄著,看似無力,但卻充滿了不屈服的倔強。
夏侯琰深深的吸氣,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說道:“按兵不動。”聲音很是低沉,聽不到一絲情緒的波動,主帥的沉著和冷靜,極大的鼓舞了那些惴惴不安的士兵們,可以讓他們仍舊保持著一絲清明和信心,繼續(xù)固守城郭。
畢竟兵力相差懸殊,若是硬碰硬,他必輸無疑。
幸好繽城地勢險峻易守難攻,他要一點點的耗去對方的耐心與糧草,只要後方得不到補給,軍心自會動搖。齊國二皇子齊飛年輕好勝,時間久了必定心浮氣躁,若是他先動,就可能造成兩軍分裂,那便對他大大的有力。
麻煩的是長陽王,劉修祈絕不會那麼沉不住氣,若是他能說服齊飛,兩軍配合默契他恐怕就沒什麼勝算了。
爲今之計,按兵不動是上上之策。
接下來的幾天裡,年輕的皇子果然不出夏侯琰所料,終於還是按耐不住,採取先發(fā)制人的策略,在這片昏黃的大漠之中,屢屢發(fā)動進攻,屢屢被夏侯氏用巧妙的方法逼回原地,不能前進。
齊飛十分懊惱,找長陽王理論,責問爲什麼楚國軍隊像縮頭烏龜,一直讓齊國打頭陣,自己隔岸觀火保存實力。
長陽王侃侃而談:若是讓楚國作爲先鋒,殿下在後面能忍耐得住嗎?
齊飛一陣臉紅,他知道長陽王精於兵法,與狡猾奸詐的夏侯琰堪稱當世梟雄,這次碰面將掀起的精彩絕倫的風雲劇動。可是他也不想落後,想拔得頭籌立下戰(zhàn)功,爲他日當上太子奪得砝碼,這一仗他勢在必贏!
這是一場嚴酷的心理戰(zhàn),彼此都在緩緩的試探,平日裡繁華的荒漠明珠此時帶著淡淡的血腥味道,風雲際會,雲霧翻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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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風呼嘯,帶起血腥的風。
齊楚聯軍到達繽城的第四天,開始了新一輪的猛攻。
衝耳之際到處都是喊殺聲,夏侯氏的士兵在城牆上來回的奔跑著,不斷的揮舞著戰(zhàn)刀砍斷城牆上拋上來的鉤鎖,用利箭向城下還擊。
城頭上滿滿都是夏侯氏的弓箭手,那些漆黑的戰(zhàn)甲閃動著噬人的寒芒,在這炎熱的夏季時節(jié)帶了幾分肅殺,而城下的齊國軍隊不遺餘力的發(fā)動猛攻,齊國地處北方,民風彪悍,齊飛更是一馬當先,帶著一羣精銳,騎在馬上呼嘯的廝殺而來。
城牆高達數丈,他們用鉤鎖鉤梯擲上城頭,悍不畏死的向上攀爬,後面有大批的弓箭手來回奔走,向上射箭,以掩護他們,可是在夏侯氏的熱油沸水利箭的阻擊下,仍舊被壓制的擡不起頭來。
夏侯琰站在牆頭上,指揮著衆(zhòng)人有條不紊的反擊,從容不迫,與齊國軍隊的急功求進形成鮮明對比。
位於後方的長陽王看著連連搖頭,對副將哲羅說:“你看這齊國二皇子有勇無謀,只知道一個勁往前
衝,根本就是個莽夫,若不是仗著人多,哪裡會是夏侯琰的對手?”
哲羅點頭稱是。
劉修祈只是在試探夏侯琰的實力,他知道真正的戰(zhàn)役還沒有開始,是以也並沒有用盡力氣。
這日的攻城就在這樣雷聲大雨點小的時間裡緩緩過去,雙方傷亡都不大,傍晚的時候,齊飛怒氣衝衝的去找劉修祈,圍繞著昨天的話題再度重申:“我看長陽王並沒有合作的誠意,是不是等我軍與夏侯琰打得兩敗俱傷了,你來收個漁翁之利?未免也想得太美了吧!”
劉修祈若無其事的笑了笑:“殿下多慮了。這只是戰(zhàn)術問題,既然夏侯氏想與我們耗時間,不配合一下豈不是一點面子也不給?”
“你別給我繞圈子,你到底打算怎麼做?要是再像今天這樣,我可不幹了!”齊飛有些惱,目露兇光。
“殿下莫急。”劉修祈不緊不慢道:“這幾天我一直在研究繽城的地形,終於發(fā)現了它的薄弱環(huán)節(jié),我已經在找到突破口,一旦成功突破,夏侯氏如同甕中之鱉絕無生還可能。”
齊飛聽的兩眼放光,急不可耐道:“你怎麼不早說?既然找到他的弱點就要趕緊行動攻其不備啊!”
“殿下說的有道理,但是所謂攻其不備還需要一個條件,就是出其不意,殿下想必知道打仗講究天時地利,凡謀有道,必得其所因,以求其情;兵機大事在知己知彼,要有致勝之謀,必須審其情,定其基。
掌握敵情要快、要全,暴露給敵人的要少、要慢,陰謀與陽謀,陽謀與陰謀,方略與圓略,圓略與方略,要交替運用,不可固守一端。兵無定策,策無定形,使人無可乘之機。夏侯氏十分狡猾,若不能做到這點,我又豈敢輕易行動呢?”
“哼!你倒是說的漂亮,叫我在一邊折損兵馬吸引他的注意力,你隔岸觀火,好不輕鬆!”齊飛雖然心底認同科室嘴上卻不饒人,長陽王並不比他年長多少可是軍事才華卻完全不能相提不論,叫他那裡肯服氣?
被這麼不客氣的一頂,副官哲羅都沉不住氣了,一張臉陰沉的可怕,帶著隱隱殺機,但是長陽王涵養(yǎng)不錯,也不氣惱,只是雲淡風輕道:“尋準時機並不容易,殿下若是信得過我,就等我認爲時機成熟了再行動。”
齊飛雖然莽撞但也不是沒有腦子,經這麼一說也不再反駁,悻悻離去。
與此同時。
夏侯琰看著城外一朵朵帳篷,延綿不絕好似一條長龍,微瞇起眼,臉部線條繃得緊緊的。
這一戰(zhàn)成敗非常重要,將決定他一生的命運。
在他原本的計劃裡這一切並不會發(fā)生——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場面:趙王背信棄義,他孤立無援,齊楚來勢洶洶,整個繽城彷彿強弩之末被迫著殊死一搏。
如果輸了,他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娉婷公主,她若是活著看到這一幕是不是很開心?
可惜她已經死了——她用她的生命召喚了強大的奪命鐵騎踏著滾滾黃沙而來,要折斷他挺直的背脊,要砍下他高傲的頭顱。
——娉婷,你滿意了嗎?
你是不是在地獄等著我?
不,像你這樣的人才不會下地獄,會下地獄的,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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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麼一剎那,夏侯琰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撐下去。
城牆之下,密密麻麻的士兵像是一片烏雲一樣緩緩的壓上來上來,雪亮的戰(zhàn)刀閃動著嗜血的寒芒,配合著那些裸露在外的粗壯的膀子,越發(fā)有濃重的殺氣迎面撲來。
一千人出城迎戰(zhàn),也不過是拖延時間,這樣下去若沒有援軍,恐怕支撐不了多久。
齊飛一面衝鋒陷陣一面咒罵著劉修祈,這個氣定神閒的男人哪裡像是打仗,白天在周圍查看地形晚上看星星美其名曰夜觀星象,誰知道在盤算些什麼,說是找到了夏侯氏的軟肋卻到現在都沒有動作,他實在等不及,帶兵再一次叫陣城外,光靠他帶著齊軍衝鋒陷陣英勇殺敵,死的全是他的人,楚國到現在未費一兵一卒,這也叫聯盟?這也叫攜手?!根本就把他當傻子!!
齊飛越想越氣越想
越惱,一不留神就被流矢射中腿部,翻身落下馬來,幸好部將接應,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因爲主將受傷,不得不暫時收戰(zhàn),放棄這日的戰(zhàn)事。
營帳中一燈如豆,齊飛的臉色越發(fā)的難看,簡單處理過的傷口隱隱作痛,遠不及他心頭的怒氣,他如同困獸一般雙眼血紅,隨時像要噴出火來。正想派人去找長陽王,不料他不請自來,羽扇綸巾風度翩翩,帶著一抹天塌下來都毫不驚慌的淡然不急不緩道:“聽說元帥受傷了,我?guī)硖匦帲M苡杏谩!?
齊飛不冷不熱語帶嘲諷道:“這點傷倒是不算什麼,就算明天再上戰(zhàn)場也無大礙,我又不是養(yǎng)在深宮中未見過流血的紈絝子弟。可關鍵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夏侯琰固守城中,他們有充足的糧草,耗得起時間,而我們呢,所帶糧草裝備最多支持兩個月,按照王爺的戰(zhàn)術,恐怕還沒找到突破口十萬人馬已經餓死大半了。”
長陽王淡淡笑道:“殿下只管安心養(yǎng)傷,我已經有眉目了。”
“幾天前你也是這麼說的,還要等多久?我沒有你那麼好的耐心,我要速戰(zhàn)速決!省得夜長夢多!”
“二十天。”
“什麼?!”
“二十天之內,必然能攻破繽城。”劉修祈又強調一遍。
“開什麼玩笑?!還要二十天?!你知道我已經攻了幾次城?你知道我折損了多少人馬?你知道我父皇等得有多心焦?”齊飛本以爲劉修祈語氣淡定應該是胸有成竹,大概三五天就能斬了對方首級,可是竟然要二十天!按照他原本的設想,二十天後已經踏在凱旋而歸的路上,而不是重複他現在幾乎每天都在做的事!
似乎他的反應早在劉修祈眼中,他波瀾不驚道:“現在在拉鋸戰(zhàn)並不能一下解決所有問題,要讓夏侯氏徹底沒有還手之力必須一擊致命,必須有萬全的準備,二十天絕對在我們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大家期盼的是結果,爲什麼殿下要計較過程呢?”
齊飛咬咬牙:“好!你說二十天!那我就再堅持二十天,若是到時候還攻不下城,看你怎麼自圓其說!”
“殿下請放心!”
“王爺一言既出,自然不容置疑,我還斤斤計較什麼。”話雖這麼說,不過齊飛的神色分明是帶著懷疑的挑畔,毫無敬畏之心。
劉修祈脣角揚起,笑的優(yōu)雅,彷彿置身於一場豪華晚宴,談論的不是戰(zhàn)爭不是殺戮不是謀略,而是風花雪月浮光魅影一般輕鬆自如。越是這樣就越叫人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麼?他的自信來源何處?他真的有把握?
三天,五天,七天,十天。
二十天,整整二十天!
齊飛無數次的在城前挑釁宣戰(zhàn),劉修祈只是聲援卻極少現身,到是派了一支隊伍輪番勸降,宣稱不會傷害百姓,寬待戰(zhàn)俘,繳槍不殺,云云。
夏侯琰依舊固守不出,誰都清楚長陽王這麼做不過是掩人耳目,以他性格絕對不會心慈手軟,斬草除根纔是他的本性。
夏侯雍到底經驗不足,已經心煩到坐立不安:“大哥,我們這樣耗下去也不是辦法,那個齊國皇子三天兩頭便來糾纏每次都大的不痛不癢,劉修祈按兵不動背地裡也不知在打什麼鬼主意,明天若是再來叫戰(zhàn),不如讓我去殺他個痛快!”
“不行!”夏侯琰神情嚴肅:“現在還不是時候。況且你傷勢還沒全好,不能冒險!”
夏侯雍有些不高興嘟噥道:“大哥是不是看我這樣無法殺敵被那小子佔了便宜?我就算再不濟,也不至於輸給齊飛那個廢材!”
“大哥不是這個意思。劉修祈是何等有心計的人?他一直到現在都沒出手,一定是有什麼陰謀,派出去的探子到現在也沒打聽到什麼消息可見保密工作做的很好,既然他存心拖時間,我們不妨將計就計,等他露出狐貍尾巴,再下手也來得及。”
夏侯雍看著哥哥,過了一會說:“凡事依大哥所言便是。”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相信他,到了現在的節(jié)骨眼上,生死存亡他們都被命運緊緊捆綁——他生,他也生;他死,他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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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