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珊珊看著紫砂茶碗,聲音平靜的說:“綁架厲娜和思思的那個叫張小山的男人,他是我同父異母的親哥哥。”
施洛辰面無表情地說:“這個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張珊珊聲音無波無瀾:“我知道你是知情的,你連‘厲雪婷’就是厲娜都能知道,那麼一定不可能不知道張小山是誰。”她勾了勾嘴角:“以你你這種性子,知道了張小山和厲娜的糾葛,肯定連帶著也要把張小山的九族都給調查得一清二楚。”
施洛辰正視張珊珊:“你很瞭解我。”
張珊珊慨嘆:“可惜瞭解的晚了點兒。”
施洛辰不置可否。
張珊珊也一陣沉默之後,才幽幽的開口:“我爸一輩子有過好幾個女人,也生下了不少孩子,張小山是老大,我是最小的。女人多了,爭風吃醋總是難以避免的事情,我的哥哥和姐姐中,有幾個是被我爸別的女人給算計死的,也有混黑沒混好,把自己搭上的,還有私生活混亂,得病治不好的毛病病死的,總之,沒多少年的時間,我爸那一大堆孩子裡,也只剩下我和張小山兩個了,只是沒想到,我爸這最後一根血脈,還是沒保住,被我給坑死了,我爸說多找幾個女人,多生幾個兒子,張家的香火就不能斷,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到底要讓他老人家失望了。”
或許是經過了那麼多事之後,施洛辰的心真的變軟了,看著張珊珊落寞的表情,他竟會有於心不忍的感覺,到底出聲勸她:“那是張小山咎由自取,你沒必要把責任全攔在自己身上。”
張珊珊不同意施洛辰這個說法:“如果我沒把‘厲雪婷’就是厲娜的事情告訴他,他也不至於死得那麼快。”
施洛辰無所謂的回話:“就算你不把事實告訴他,或許再過些日子,我也會把‘雪婷’就是厲娜的事情告訴他的。”
張珊珊一陣愕然:“洛辰,你沒必要這樣開導我。”
施洛辰搖了搖頭:“你知道我從來就不是個會爲了開解別人,而把污穢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攬的爛好人。”
張珊珊瞪大眼睛,不解的看著施洛辰。
施洛辰品了一口清茶,才又慢條斯理的說:“我這個人,唯我獨尊慣了,從不會去考慮別人的感受,只想著自己心裡舒坦就好了,而且我很記仇,你知道我愛雪蘭,而厲娜當年對雪蘭做了那麼多無恥的事情,我怎麼可能會放過她,只是前些日子我被很多事起困住了,暫時沒得了機會收拾厲娜,我會把她留在身邊,只是怕她逃了之後我想找她會很麻煩,而且在我看來,對一個最好的報復方式,是讓她看見自己一直期盼的東西就在咫尺之遙,可對她來說卻可望而不可及,那纔夠折磨人,就好像現在,我愛的人就在距離我不遠的地方,可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和別人親暱,夜裡做夢都是她跟別人好,而我卻無計可施,這纔是最嚴酷的懲罰,至於我說要把厲娜交給張小山,也是因爲我發現一個男人如果想要贏回自己喜歡的女人,那麼就千萬不要和別的女人牽扯不清,所以我懶得再和厲娜糾纏,還有什麼辦法比把她交給張小山更爲一勞永逸,只是還沒等我將想法付諸行動,就遭遇了變故,僅此而已。”
聽著施洛辰這番話,張珊珊突然笑了,可笑著笑著,眼圈卻溼潤了,喃喃道:“謝謝你。”
施洛辰自嘲的笑笑:“你看,我就是這麼一個陰險狡詐的傢伙。”
張珊珊不再糾結是不是自己害死了張小山,她只輕輕的陳述了之前她去了哪裡:“張小山這輩子混得很遜,遠不如我爸,我爸當年很有些雄風,信奉著一套封建大家族的規矩,重祖宗家法,封建禮儀,堅持教育我們,落葉歸根,所以,我把張小山的骨灰送回家鄉了。”
談論這樣的話題,總是免不得傷感。
施洛辰只點頭表示自己有在聽,卻不搭話。
關於張小山的話題,至此徹底結束。
又是一段長時間的靜默之後,張珊珊才又出聲:“對了,你不想和安柔離婚了對麼?”
聽張珊珊提到安柔,施洛辰赧然,不過還是大方的承認:“我愛她,而且我們之間還有個兒子,所以,我不想失去她。”
張珊珊莞爾一笑:“看來你當真是愛上了她,從前雪蘭對你來說那麼重要,可你也從沒承認過你愛她;你也允許‘雪婷’生下那個大家都認爲是你的骨肉的思思,可你到底還是沒承認過你愛‘雪婷’,今天你這麼大方的承認,想必這次是動真格的了。”
施洛辰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張珊珊低垂著睫毛,讓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緒,她的聲音有些沉悶,淡淡的:“那你現在肯定後悔要和安柔離婚了?”
聽張珊珊這樣說,施洛辰微微瞇了眼,不答反問:“怎麼?”
佯裝沒看見施洛辰突變的臉色,張珊珊笑著說:“既然不想離婚,爲什麼還把簽好字的離婚協議塞進安家的報刊箱裡?”
施洛辰是徹底冷了臉。
畢竟也是老相識,對彼此也算了解,知道施洛辰快要失去耐性了,她不再兜圈子,微笑著解釋:“我不是故意跟蹤你的,只是那天突然發生了那麼多事情,黎明的時候我又逛回到了安家門外,所以就看見了行爲怪異的人,你知道,是人都有好奇心的,特別是關於自己喜歡過的男人的秘密。”
施洛辰意味深遠的笑了笑:“你很清楚它的價值,所以把它收起來,對麼?”
張珊珊看著施洛辰的笑容,臉上露出一抹失落,早年她爲了上位,可謂無所不用其極,以至於後來在自己深愛的男人心裡刻下個“心機深沉”的印象,怨得了誰?
但這世上有多少女人能不注重在深愛的人心目中的形象,就算不能得個好印象,但至少別讓他覺得她不可救藥,所以她要跟他解釋:“那天的你看上去失魂落魄的,人在失意的時候,難免會做令自己後悔的事情,所以我看見那份雙方都簽好字的離婚協議後,憑自覺認爲該將它收了起來。”
施洛辰看著淡然自若的張珊珊老半天,似乎笑得更燦爛的一些,不過他的聲音卻是陰冷的,“說吧,想要什麼?”
張珊珊看著施洛辰疏離的表情,猛地就想起了那年,在她巴巴的望著能嫁給他的時候,在她幻想用謊言套住他:“洛辰,我那個很久沒來了,或許是有了……”之後。
他也是用這樣疏離的表情看她,冷硬的問她:“說吧,想要什麼?”
她試探的對他說:“如果真的有了,我想把他生下來。”
他冷淡的告訴她:“最好沒有,如果有了,我不管那個孩子是誰的,看在這些日子的交情上,我可以承擔你的手術費和營養費,但是,從今往後,我們再無瓜葛。”
那個時候,張珊珊以爲施奶奶那麼喜歡孩子,施洛辰也該是喜歡的,可看他的表情,錯以爲他很討厭孩子,所以她想告訴他那不過是一個玩笑,她的生理期很正常,她沒懷孕。
可不等她把實情說出,就聽見了施洛辰和李恩妮的緋聞,等她終於堵到了他,那些緋聞早就風生水起,她已經無力迴天。
在那之前,她即將嫁入施家的消息被傳得沸沸揚揚,不但是她的粉絲和小報記者們,就連她自己也認爲,謀得施太太的位置對她來說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她要做的只是轉身坐上去而已……回頭再去看,那些年正是她的鼎盛時期,被成功的喜悅包圍使得她飄飄然了,總覺得自己理所應當擁有最好的東西,包括一段完美的愛情,像施洛辰這樣的男人不喜歡她,還能喜歡誰呢?
其實,在施洛辰眼裡,女人有兩種:一種是被收藏起來的真愛;一種是拿出來供八卦娛樂消遣的玩物。
很不幸,她屬於後者——包裝精美的人~肉娃娃。
張珊珊茶碗裡浮浮沉沉的茶末,沒有直接回應施洛辰的問題。
她不回答,施洛辰也不追著她問,耐著性子等她開口,先前他確實著急了,因爲安柔已經醒過來,如果離婚協議書在她手上,事情絕對很棘手。
而今張珊珊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那份離婚協議書必然不在安柔手上,只要他和安柔的婚姻還作數,他是不急在這一時的。
靜下心來之後纔想起,他答應過要扶持張珊珊成一線女星,張珊珊說到做到,他也不會食言。
不過女人總是沒什麼安全感,像張珊珊這種經風歷雨更是如此,所以她拿著他簽好了離婚協議書來要求他兌現承諾,倒也無可厚非。
施洛辰想明白之後,鬆懈了防備的表情,甚至露出了微微的笑。
很久以後,張珊珊終於開口,幽幽的問:“洛辰,雖然開始的時候,說好了只是遊戲,但是人心都是肉長的,當年我告訴我你懷孕了,你說的那番話,是討厭我給你生孩子,還是怕我藉機要挾你?”
施洛辰捏著碗蓋輕拂茶末的手頓了頓,隨後擡了頭,用那雙深邃的眼看著張珊珊,淡淡的說:“姍姍,你破壞了遊戲規則,那個時候你究竟有沒有懷孕,你自己最清楚,女人想討男人歡心,耍些無傷大雅的小手段,我並不介意,但是你不該得寸進尺,我會和你在一起,只是因爲你玩得起,最初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好聚好散,你是同意了的。”
張珊珊接話:“如果我不同意,那我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施洛辰漸漸瞇起了眼睛:“姍姍,我對安柔是認真的,就算她拿到了那份協議,我頂多再想別的辦法,但是我絕對不會放棄她,我雖然是個爲達目的不折手段的市儈商人,但我已經不再是可以任性妄爲的年紀,經歷了一些人和事情之後,我終於明白,感情這東西,並不可以隨心所欲,輕慢對待,如果我愛她,就該一心一意的對待她,不該爲了某個目的,和別的女人牽扯不清,這是我爺爺和父親用生命驗證了的真理,姍姍,我不愛你,不會因爲一份協議書而和你再有任何牽連,那樣,只會將安柔推得更遠。”
張珊珊低垂著頭,如寒冬臘月的涼寒,用不曾受傷的那隻手緊緊的貼著溫熱的茶碗,藉以溫暖了自己。
分明是有笑聲傳出來,可施洛辰卻清楚的看見,她的茶碗裡,有晶亮的液體落入。
是,人心都是肉長得,施洛辰心軟了,可也只能給她一句:“姍姍,對不起。”
張珊珊佯裝不在意的擡手,輕輕拭去眼角的淚,自嘲的說道:“能得到施董一句‘對不起’,我也算得上是個例外了。”
施洛辰無言以對,張珊珊到底擡了頭,對施洛辰嫣然一笑,轉身從自己的拎包裡拿出那個牛皮紙檔案袋放在桌上,緩緩推向施洛辰,直至他手邊,方纔停下,隨後慢慢的收回了手。
張珊珊見施洛辰並沒有立刻去翻看那個檔案袋,而是專注的看著她,終於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她說:“這份協議,放在我這裡沒有任何意義,對你來說卻相當重要,所以,還是還給你好了。”
施洛辰的視線匆匆掃過這個對他來說再熟悉不過的檔案袋,再次回到張珊珊臉上,爽快的說:“明天去公司找項海,他會全權負責你的投資要求。”
張珊珊復又低了頭,看著漸漸變涼的茶,輕問:“如果當初安柔並沒有執意生下睿睿,你今天還會這麼堅持麼?”
提到安柔母子,施洛辰臉上的表情頃刻放柔,眼睛裡也閃出了異樣的光彩,含蓄的回答;“我和很多女人有過關係,可只有那一個是最特別的,我取得成功的時候,想與她分享;我失敗了之後,希望有她陪我;一個眼神就可以讓我雀躍;一個擁抱也能讓我滿足,我需要靠藥物控制的隱疾,和她在一起之後,會慢慢痊癒,她讓我安心,給我一直渴盼的溫暖,即便換了容顏,可我還會再次受她吸引,繼而愛上全新的她,這個世上,只有她的靈魂能與我相契,唯有她。”
張珊珊點了點頭:“雪蘭還沒死的時候,其實我就知道了她的存在。”
施洛辰愣了一下,張珊珊繼續說:“我們的第一回,你喝多了,伏在我身上,叫的就是雪蘭,我一直以爲是我聽錯了,直到雪蘭死了,我才知道,那個時候我並沒有聽錯。”
施洛辰噎了一下,張珊珊繼續說著:“我不知道爲什麼所有的人都認爲現在的安柔就是當初的雪蘭,不過,既然你愛了她那麼多年,那就去吧,我會默默的祝福你們的。”
聽張珊珊這話,施洛辰覺得有些異常,試探的開口:“姍姍,你想……”
張珊珊突然就笑了:“之前我見過李恩妮了,她現在真是幸福,她比我聰明,先前我輸給了她,可我不想承認,現在我不得不承認,說到底,我會變成這個樣子,都是咎由自取,恩妮勸我放開,可我放不開,拼了命的想撞出一條我幻想的出路,直到將自己撞得傷痕累累,才知道自己根本就選錯了方向,你不是我歸宿,娛樂圈也未必就適合我,所以,關於去找項海的事情,我看就不必了,我打算出國去學一門技藝,如果遇上合適的男人,就嫁了,然後爭取生個像睿睿那麼可愛的寶寶,這輩子也算完滿了。”
這樣的決定很出乎施洛辰的料想,不過轉念想想,其實張珊珊的黃金年齡早已過去,她不是科班出身,早些年全靠著一張臉蛋上鏡,外加製造各種緋聞支撐著,基本功很不紮實,如今年紀漸漸抽長開來,形象不再那麼完美,如果硬靠錢鋪出一條路,也未必就如她幻想的那樣成功,娛樂圈裡的大起大落實在太過尋常了,也有年輕貌美的,一流大導演怎麼捧也捧不紅的藝人。
如此,放開了,過些淡然的日子,或許對張珊珊來說,更爲適合。
施洛辰輕鬆的笑了:“真心實意的,祝你幸福。”
施洛辰給了張珊珊一千萬,張珊珊並未拒絕,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牽連,徹底了斷。
張珊珊走後,施洛辰立刻打開檔案袋,翻看那份協議,心裡頭顛顛的樂,服務生見張珊珊已經離開了,推門進來,看見施洛辰還在,歉然的就要退出去。
施洛辰擡了頭,伸手摸出幾張票子遞給那個服務生,喜笑顏開的說:“兄弟,給我買一管塗改液來,剩下的是勞務費。”
服務生看了一眼施洛辰手上的錢,回答的極其爽快,接過錢之後,一溜煙跑沒影了,不多時又氣喘吁吁的衝了進來,將一支塗改筆獻寶似的遞給施洛辰,諂媚的笑著:“最新款超強塗改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