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爾斯微笑的說:“雖然有萱姨幫忙,可畢竟施戴投資是洛辰的職責所在,他沒那麼多時間耗在家裡的。”頓了頓,笑容瀲灩:“至於你說我的手,恩——我是在誇你和拖拖一樣可愛。”他竟又擡手摸了摸她的頭。
安柔眼角抽了抽,霍然起身,快步走開了,邊走邊說:“哼——我不理你。”
尼爾斯沒有強留安柔,只是在她轉身後,嫵媚的笑容漸漸轉爲酸澀。
盛夏時節,陽光有些毒辣,不過施家濱海別墅的卻是極其舒適的。
尼爾斯駕車載著安柔和拖拖來到了濱海別墅,施洛辰確實如尼爾斯所料的那樣不在家,不過安柔竟然在濱海別墅遇見了一個令她意想不到的人。
施奶奶坐在門廊下一把藤編的躺椅上,懷中依舊抱著那隻皮娃娃,護著皮娃娃的手時不時輕柔的拍上它幾下,如母親在哄嬰孩睡覺一般。
藤椅邊擺著一隻小馬紮,安睿端端正正的坐在那上面,他一邊替施奶奶剝瓜子,一邊稚聲稚氣的給施奶奶講他們幼兒園裡發生的趣事,就好像在和正常的人說話一般。
那一幕十分溫馨,卻讓安柔生出了惶恐,有些失態的衝了過去。
安睿沒想到會看見安柔,表情很是緊張,放下手中剛剛剝好的瓜子,怯生生的起身,在安柔面前挺直身子立正站好,囁嚅:“媽媽,醫生爺爺說只要時常陪著太奶奶說說話,或許她的病就好了,太奶奶好起來了,愛她的人就不會再爲她擔心了。”
定定的看著安睿,安柔明白,他不說,可他心裡是喜歡施洛辰的,並且這些日子以來,他極少再開口管尼爾斯叫“爸爸”了。
這便是血濃於水的親情,安柔無力阻擋,何況硬生生的攔著,只會給安睿的心裡造成壓力,不應該讓孩子承擔成人世界裡的恩怨糾葛。
一如當年的施洛辰,如果不是過早的承受了他母親因愛生恨,不顧一切的決然,想來這些年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陰晴不定,在光鮮的表象下,藏著顆傷痕累累的心。
安睿是安柔的全部,她如何忍心看安睿不快樂。
所以面對著安睿的緊張,安柔只是微微一笑,伸手像對待大人一樣輕輕的拍了拍安睿的肩膀,柔和的說:“我的小睿睿長大了,是男子漢了,懂得爲自己喜歡的人多做考慮,這是值得表揚的事情,只是,這個時間你應該是在幼兒園裡的,如果總是擠佔學習的時間做課餘時間要做的事情,便是主次不分,明白了麼?”
安睿點了點頭,表示聽明白了,可之後又怯生生的問了一句:“媽媽,那我可以在課餘時間過來給太奶奶講故事麼?”
望著安睿巴巴的眼,安柔幽幽的嘆息過後,微笑的點頭:“睿睿喜歡就好。”
安睿頓時笑顏如花,拉低了安柔的臉,在她臉頰上落了個響亮的吻。
安柔輕斥了安睿:“你這小拖油瓶。”
安睿沒有接口,笑著撲向尼爾斯和他身邊的拖拖。
待到門廊裡只剩下安柔和施奶奶後,安柔突然感覺很是彆扭,不知要和施奶奶打招呼,還是就這樣靜默的站在就好。
聽說施奶奶近來狀態還算不錯,只是一直都認不出施洛辰來,時不時驚醒,醒了之後不是找施伯安就是找施洛辰,再或者,找那個負了她的人。
施奶奶的主治醫生說她是親眼目睹了施洛辰被撞才導致緊繃多年的神經徹底崩潰,她的潛意識一直停留在孫子身亡的認知上,所以她排斥著迴歸現實生活,這是心病,心病只能靠新藥醫。
安柔兀自神遊間,突聽一聲慈祥的輕喚:“柔柔。”
聽見這一聲,安柔一陣愕然,低頭對上了躺在藤椅上的施奶奶,只見她的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看上去十分平和,安柔試探的出聲:“奶奶,您認得出我?”
施奶奶的聲音也很正常:“我當然認得你,你是柔柔,是洛辰的好媳婦兒,睿睿的好媽媽。”
此刻的施奶奶說話條理清晰,像是個正常的人了,可先前安柔明明瞧見施奶奶抱著皮娃娃哄它,喚那個皮娃娃爲施伯安的。
施奶奶並不介意安柔的沉默,她微笑的望著安柔,輕輕的說:“洛辰那孩子不懂事,可他不能沒有你,柔柔,帶著睿睿回來吧,只要你帶著睿睿回來了,我的乖孫也就回來咯,你放心吧,只要你回來,如果他再出去跟女人廝混,你不動手,奶奶也會替你動手收拾洛辰的。”
安柔尷尬的笑,不知該如何拒絕,不過在她看來,施奶奶大概是清醒了。
只是沒想到上一刻說話還有板有眼的施奶奶,轉瞬又開始意識不清了,她說:“只要柔柔回來了,洛辰就不會再和‘雪婷’那女人糾纏,不和‘雪婷’糾纏了,就不會被車撞了,對對,一定是這樣的。”
安柔愕然的眨了眨眼,禁不住出聲提醒施奶奶:“奶奶放心吧,洛辰不會再去和‘雪婷’糾纏了,‘雪婷’墜樓身亡了。”
施奶奶眼神迷離的看著安柔,喃喃的說:“‘雪婷’死了?不對不對,你說得是不對的,墜樓死的是‘雪蘭’——洛辰最愛的女人,也是靜蓉的親生女兒,這些都是我造的孽,如果我當初不執意拆散靜蓉和她丈夫,雪蘭會生活的很幸福,雪蘭要怪就怪我吧!不對不對,我沒錯,如果當初不把靜蓉留下來,洛辰早就沒有了,他就把自己撐死了,所以我沒錯,一定沒錯。”
安柔靜默不語,耳畔突然傳來幽幽的一聲嘆:“奶奶。”
這聲輕喚明顯的夾雜了一絲莫可奈何,只是側目看向安柔的時候,聲音的主人卻是笑容朗朗,他將那隻白皙修長,骨節錚錚的手輕搭上了施奶奶的肩頭,正對著安柔視線的那隻無名指上,赫然戴著一枚婚戒。
那是——他們婚姻的鑑證。
安柔翻了個白眼,啐了句:“幼稚。”
隨後若無其事的別開了視線,看向尼爾斯的時候,眼神裡明顯的透出一絲嗔怒,無聲的詢問:你不是說他很忙麼,他怎麼突然跑回來了?
尼爾斯聳聳肩,表示沒料到施洛辰那傢伙下了這麼大的血本,大概是時時盯著她的動向,聞風而動,今後一定要小心行事。
安柔徹底垮了表情。
施洛辰卻是目光灼灼的盯著安柔的一顰一怒,笑得像只偷到了魚的波斯貓。
聽見了施洛辰聲音的施奶奶扭轉過頭去,似久別重逢般將施洛辰細細打量,然後眼中便升騰出了欣喜,聲音也溫柔了許多,她說:“啓澤你來看,我們的伯安像你一樣的漂亮。”
施洛辰聞聽這句,復又攢緊了眉峰,用哄孩子一般溫柔的聲音輕輕說:“奶奶,我是洛辰。”
施奶奶卻好像根本沒聽見他說了什麼一般,兀自繼續:“啓澤,我給伯安定了個娃娃親,是鬱甄的女兒蓉蓉,鬱甄的性子比我強多了,蓉蓉也討喜得狠,你回來吧,回來我領著你去看蓉蓉,蓉蓉一定不會像我一樣使小性子,你肯定也會喜歡蓉蓉的。”
施洛辰徹底沉默,施奶奶又拍了拍懷裡抱著的皮娃娃,幽幽的嘆:“啓澤,伯安和洛辰都像你一樣不要我了,我很寂寞,你帶我走吧,好不好?”
施洛辰收斂了臉上的嬉笑,微微俯身貼向施奶奶,輕道:“奶奶,我在這裡,你看,柔柔和睿睿都在這裡了,你怎麼會寂寞呢?”
聽見安睿和安柔的名字,施奶奶眼睛一亮,頃刻笑容滿面,連連點頭:“對對,睿睿和柔柔回來了,啓澤你看,睿睿比洛辰還漂亮,柔柔將他教的這麼好,你回來看看啊!”
貴嬸說,施奶奶近來總將啓澤的名字掛在嘴邊,啓澤就是施伯安的父親,施洛辰的爺爺,也是終究毀了施奶奶一生幸福的負心人。
貴嬸說,她來施家的時候,施奶奶和施啓澤之間的是是非非總已塵埃落地許多年了,那個時候戴靜蓉已經嫁給了施伯安,施伯安極寵戴靜蓉。
貴嬸記得深刻,便是暴雨的夜,戴靜蓉突然想起了城郊的一味小吃,施伯安也會二話不說的從溫暖的被窩裡爬出來,頂風冒雨的去給她買回來。
而戴靜蓉卻已失去興致,蜷曲在沙發上懨懨的睡了。
施伯安也不惱,放下了溫熱的小吃,將睡去的戴靜蓉小心翼翼的抱起來送回到臥室。
貴嬸那個時候就如許多初識戴靜蓉的人一般,覺得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戴靜蓉也從不解釋,每年5月反常的就像鬼上身,而每年的5月,也是施伯安最爲難捱的月份。
後來貴嬸偶然間看見施奶奶躲在房間裡抱著施啓澤的遺像哭泣,她說:“啓澤,伯安錯過蓉蓉了,如果我當初管他一管,不讓他和蘇拉在一起該多好,伯安現在很不好受,啓澤,我該怎麼辦,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鬱甄活著,施奶奶可以找鬱甄訴訴苦,鬱甄故去了,施奶奶只能抱著施啓澤的遺像書喃喃自語。
其實,施奶奶一直都沒放下那個負心的男人,她將自己鎖在回憶裡,一輩子。
而今,她認不出施洛辰,時常將他喚作啓澤,說得都是顛三倒四的瑣事,好像施伯安還是嬰孩時,施洛辰也還在,摒棄了傷感,一切都那麼溫馨甜蜜,如同童話故事裡歷經波折後,最完美的大結局一般。
不過施奶奶從不曾將安柔和安睿認錯。
每次安睿來濱海別墅,都是施奶奶最高興的時候,有些時候她還會將施啓澤的遺像抱出來,指著安睿對遺像說:“啓澤,這個就是我們的從孫子,你看看他多好,比伯安和洛辰當年還要出色。”
說著說著便會流出淚來。
施啓澤剛故去的時候,沒人看見施奶奶哭,施奶奶也從不供奉施啓澤的遺像,誰知道風燭殘年了,她卻像剛剛失去施啓澤一樣,時常爲件小事,抱著施啓澤的遺像哭得肝腸寸斷。
安裴雄比施伯安他們年長一些,施奶奶新寡時,他已記事,見到如今的施奶奶,只是輕嘆:“她這是將自己困在一個臆造出來的虛假世界中了,在那個世界裡,她是另外一個陸西嘉,像個小女人一樣,隨意哭,隨意笑,會爲了情而傷,可以將難以彌補的錯事輕易改寫。”
安柔曾問過,施奶奶還能不能康復。
安裴雄說那些是心病,治好她,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怎麼簡單。
尼爾斯卻說,像施奶奶這種強勢的女人,如果甘願把自己困在那個虛境裡,別人又能有什麼辦法,那樣的幻境,對她來說是最完美的幸福,那個幻境裡雖然有憂傷,但至少,她愛著的人都還活著,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
最初聽了尼爾斯這番話,安柔沉默了許久,不是爲施奶奶傷感,而是因爲尼爾斯。
安柔曾問過尼爾斯:“你總是將別人的願望擺在最前面,因爲睿睿、因爲我爸、因爲萱姨他們希望我留下,所以你便順著他們的心願將我留下了,你什麼時候能自私些,考慮考慮自己的心意,你既然能求得這樣的手鍊,大概也有挽留她的辦法,只要你自私些,或許,幸福就會屬於你。”
尼爾斯聽了這番話,笑而不語的望著安柔,只是笑著笑著,那雙勾魂攝魄的紫羅蘭色眸子便薰染上了一層落寞。
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可真正的安柔已經徹底消失,死了,就徹底沒希望了……
拖拖看見施洛辰,搖頭擺尾很是興奮。
之前施洛辰到安家看望拖拖,總會帶些小禮物過來,所以得知要回來看望施洛辰,拖拖也給他帶來了禮物。
施洛辰安撫了施奶奶之後,瞧見安柔將拖拖送回來了,臉上立馬浮上了如花的笑。
安睿定定的審視了施洛辰老半天,然後一本正經的同他說:“拜託大叔,你能不能別像要去給雞拜年的黃鼠狼那麼笑,恐怕大家都不知道你不安好意似的。”
施洛辰垮了笑臉,衝著安睿揮拳頭:“小屁孩,你真是我冤家。”
安睿看了一眼施洛辰的拳頭,回頭對安柔大聲的喊:“媽媽,大叔說看我不爽,要揍我。”
聽了這話,安柔如老母雞一樣殺氣騰騰的衝了過來,瞧著施洛辰不及收起的拳頭,照著他的俊臉就是一記鐵砂掌,一邊打一邊憤憤:“老孃兒子老孃自己都不捨得揍他,你憑什麼要揍他,姓施的我警告你,你丫的要是再敢對我兒子動手動腳的,老孃打到你比豬八戒還腫。”
等安柔終於被尼爾斯叫走了之後,施洛辰逮到安睿,看著他一臉陰測測的笑,很是憤憤不平的說:“拜託小屁孩,你能不能別像給雞拜完了年的黃鼠狼那麼笑,還有你媽媽最近是不是吃了槍藥,怎麼這麼躁?”
安睿就衝著施洛辰攤開自己的小手,稚聲稚氣的說:“一字千金,先交五十個字的押金,給錢。”
施洛辰眼角並著嘴角一起抽搐:“你跟誰學的,這不是明搶麼?”
安睿撇嘴:“我媽媽出設計,人家都是先給定金的,她開口比我這還狠呢,我不過是看在和你還算有點交情的份上,纔給你這麼低價的。”
施洛辰怪叫:“那怎麼一樣?還有一字千金,這算什麼低價,恐怕你和誰說話,喊價也沒超過五毛。”
安睿不甚在意的聳著小肩膀:“我又沒逼著你,你願買不買。”
然後施洛辰妥協,再然後安睿掐著手指頭說:“自從我媽媽不小心被狼給咬了後,就患上了針對型狂犬病,大叔你有福了,她針對的只是你一個人哦!哈哈哈哈哈……”
施洛辰皺著眉頭看,安睿一邊“哈”個沒完,一邊不停的翻動短粗胖的小手指頭,看了一會兒終於看出了門道:“睿睿,你在幹什麼?”
安睿白了施洛辰一眼:“一字千金,‘哈’一個一千塊,虧得你還是奸商呢,這還要我教?”
施洛辰表示落敗。
拖拖與它脖子上掛著的布袋子奮鬥了很久,終於將裡面給施洛辰帶來的禮物取了出來。
拖拖的布袋子是福嫂給它縫的,她見拖拖時常叼東西,叼一樣還可以,可有些時候要叼兩樣以上,照顧不過來,它就像熊瞎子掰玉米一樣,撿起這樣丟那樣,很是無奈。
福嫂便依著它的體型給它縫了個布袋子掛在脖子上。
至此,拖拖一有需要搬運的小物件便裝進袋子裡。
這一會兒瞧見施洛辰太過興奮,老半天才將它給施洛辰帶來的禮物掏出來,當著衆人的面,獻寶似的將它給施洛辰帶來的禮物叼著放在了施洛辰的腳邊,隨後蹲坐在施洛辰腳邊,只剩下半截的尾巴歡快的掃著地皮。
施洛辰先前還好一頓唏噓,說拖拖真是條好狗,知恩圖報,真叫他感動。
等看清拖拖叼著放在他腳步的東西后,淨白的臉刷的一下紅到了耳根子。
安柔也變了臉色,咬牙切齒的瞪了一眼施洛辰,隨後恨恨的轉身走開了。
安睿一臉天真無邪的望著施洛辰,稚聲稚氣的問:“大叔,拖拖給你帶來的這是什麼禮物啊?”
施洛辰尷尬的笑,結結巴巴的說:“這個,是泡泡,對,就是可以吹起來的泡泡。”
衆人:……
事後,安睿跟鬱千帆一頓慨嘆:“我跟你說吧,其實施大叔就是一紙老虎,纔不像傳聞中的那麼精明呢,他居然把安全套當做泡泡,真叫人頭疼,你說我們要不要給他上一堂啓蒙性教育課啊?”
那時鬱千帆正在喝水,聽了安睿的話,差點嗆死。
順過氣之後,遲疑的同安睿說:“這個,就不必了吧,嗯——如果那傢伙還需要教育,你是從哪裡來的呢?”邊問邊下定決心,稍後一定要跑去向安柔舉報這小屁孩,說話越來越沒譜了,這麼十八~禁的話絕對不是他教給這小屁孩的,舉報完了,捎帶一定要督促安柔掐斷家裡的一切可聯網的工具!
安睿支起小拳頭撐著圓潤的下巴想了老半天,得出的結論是:“媽媽教大叔,就像貓教老虎,留了一手。”
然後,剛順過氣來的鬱千帆又被嗆到了。
那天貴嬸挽留安柔吃過晚飯再走,安柔挽著尼爾斯的胳膊淺淺的笑,她說她和尼爾斯約好了,晚上要一起出席一場慈善舞會,所以只好辜負貴嬸的美意了。
面對著安柔給出的藉口,貴嬸只能長吁短嘆,卻也無可奈何,施洛辰都留不住安柔,她又有什麼辦法,何況但凡看過安柔和尼爾斯走在一起的人,包括貴叔在內都說,他們兩個一個溫婉,一個爾雅,當真的天生絕配。
拖拖留下來了,睿睿被接走了。
施洛辰坐在門廊裡,落寞的摟著拖拖的脖子喃喃:“你這狗怎麼這麼蠢啊,我老婆都跟野男人跑了,你都不會幫著我把她給拖住麼?虧著她還給你起名字叫拖拖呢,關鍵時候都不會拖一把,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跑了呢,真是要多蠢有多蠢。”
一邊歡快的吐著舌頭,一邊用腦袋噌著施洛辰胸口的拖拖聽了施洛辰罵它是“蠢”之後,舌頭也不吐了,胸口也不噌了,嗚嗚兩聲,將腦袋枕在施洛辰屈起的膝蓋上,它也鬱悶了。
將拖拖送走的隔天,安柔找人拉走了那兩頭獒犬,沒了獒犬守門,她說自己總覺得不踏實。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安柔是想要買兩頭獅子守門,諮詢過後,人家不讓她養,這才作罷。
看著安柔癟著嘴目送獒犬被送走了,尼爾斯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當晚,將自己的東西搬到安柔隔壁的房間。
瞧見尼爾斯主動提出要搬到安柔隔壁,安裴雄笑而不語,夏婉淑卻是不怎麼滿意,跟在尼爾斯身後三番兩次的絮叨:“承志,你怎麼老是不開竅呢,你把東西直接搬到柔柔的房間就好了,不用掛著睿睿,他都滿四周歲了,總不能一直跟柔柔睡不是,這正好是個機會。”
夏婉淑好說歹說,累得口乾舌燥,尼爾斯最終還是沒能遂她所願。
夏婉淑在安裴雄面前連連搖頭,長吁短嘆:“姓施的小畜生防不勝防,見縫插針的就鑽了柔柔的被窩子,這個承志倒是好,我都說的那麼明白了,何況柔柔也沒反對,他就是不同意,我看他這回還是懸,這麼整下去,柔柔早晚又被那小畜生給撬走了,真是個死腦殼子,怎麼比我們還老封建啊!”
安裴雄笑了笑,沒搭話。
夏婉淑頓了老半天,突然湊近安裴雄,嚇了一跳,夏婉淑不管安裴雄的反應,將聲音壓得低低的,神秘兮兮的說:“裴雄,你說,我去買點藥攙進他們兩個的晚飯裡,怎麼樣?”
安裴雄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一張老臉憋得通紅,順過氣之後狠狠的瞪了夏婉淑一眼,輕斥:“你聽過‘老不修’這個詞沒有?真是越老越沒個正行了,這主意你都想得出?也不怕到時候承志將你看扁了。”
夏婉淑被罵的不痛快,扯著嗓子喊:“你個老鬼,說誰老不修,這事要是成了,承志感激我都來不及,怎麼會看扁我!”
在安睿放學回家後,夏婉淑和安裴雄已經停止了爭吵。
他們兩個看上去還是和樂融融,只是安睿偏著小腦袋將他們看了很久,看得安裴雄夫婦很是不自然,最後,安睿稚聲稚氣的問:“姥爺,你額頭上那兩個大包是怎麼回事啊?”
安裴雄呵呵的笑了幾聲,一本正經的回答說:“被蠍子精給蜇了。”
夏婉淑狠狠的瞪了安裴雄一眼,安裴雄立刻噤聲。
安睿眨了眨那雙清澈的大眼睛,恍然大悟:“原來姥姥是蠍子精變的啊,姥爺你真強悍,蠍子精都敢娶回來。”
當夜,安睿被安柔罰抄《三字經》,寫到手軟。
安柔將獒犬送走的第二天,施洛辰就打著拖拖的旗號,大搖大擺的將車開進了安家的院子裡。
有拖拖在,他可以不必走後門,直接進正門。
當然,來安家的時間也是專門掐好的。
夏婉淑的生物鐘幾十年如一日的精準,早、中、晚三餐都有固定的時間,施洛辰特意調查過的,所以他掐在晚餐之前半刻鐘來了安家。
施洛辰來的時候,安柔和安裴雄在書房裡研究著一個新的投資併購案。
夏婉淑親自在廚房裡張羅著。
尼爾斯坐在客廳裡,和睿睿一起拼著一幅一米見方的世界地圖的拼圖,上面的國家名稱用其本國的官方語言。
安睿對南半球比較熟悉,北半球多半都很陌生。
尼爾斯這些年是在全球跑,自是可以給安睿許多新鮮的信息。
兩個人額頭抵著額頭,一邊拼著圖,尼爾斯一邊講著這些國家的風土人情,介紹這些國家的官方語言。
安睿聽一遍便能記住哪個國家的名字用他們的官方語言怎麼發音。
施洛辰進門了老半天,安睿才發現了他。
爲此,本來瞧著安睿和尼爾斯像父子一樣貼靠在一起的施洛辰更是妒火中燒。
尼爾斯擡了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涼悠悠的說:“過來坐吧。”
那氣勢,就像男主人。
施洛辰氣得直喘,暗暗告訴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等我把你掃地出門,看你還囂張!
當然,忍不住就得被人家掃地出門——施洛辰對這點很是清楚。
晚飯之前,安柔和安裴雄有說有笑的邁進餐廳,可瞧見施洛辰,立刻板了臉。
施洛辰看見安柔的臉色,並不介意,伸手拍了拍拖拖的後背,拖拖會意,搖頭晃尾巴的奔向了安柔。
福嫂給拖拖縫的袋子,拖拖一激動就拿不出東西,回了施家之後,貴嬸瞧見了福嫂縫的那袋子,又做了些許調整,拖拖再往裡裝東西和往外拿東西,明顯便捷了。
拖拖晃到安柔腳步,張口咬住安柔長裙子的下襬,微微拽了拽。
安柔懂它的意思,俯下身子,微笑的問:“拖拖你打算送我什麼?”
拖拖鬆開安柔的裙襬,衝著安柔賣力的搖了搖剩下的半截尾巴,隨後從自己脖子上掛著的布袋子了拽出一封疊成心形的信箋,叼著放進了安柔的手裡,端端正正的蹲坐在安柔眼前,用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盯著安柔。
安柔看著那隻“心”的中間寫著蒼勁的兩個大字——柔柔。
這是施洛辰的筆跡,安柔不會認錯,心頭一顫,佯裝並不在意,對著雀躍的拖拖笑得和善:“拖拖,這個我不喜歡,你還有沒有別的禮物了?”
拖拖眨巴眨巴眼,隨後趴了身子,用前爪摁住脖子上掛著的布袋子,將頭從兜帶裡脫了出來,然後用嘴叼住布袋底一個邊角,袋口嘲下,猛地一扥,裡面裝著的東西便全都被倒了出來。
安柔定睛一看,嘴角抽了抽,沒說出什麼話來。
拖拖的布袋子里居然全都是這樣的“心”,少說也得有二十幾個,這個施洛辰,還真有閒工夫。
安睿瞧見了這邊的情況,側過頭問著坐在他旁邊的尼爾斯:“準爸爸,拖拖今天的行爲,是不是就叫狗腿子啊?”
尼爾斯伸手摸了摸安睿柔軟烏亮的髮絲,不置一詞。
夏婉淑詢問趕來,一手掐腰,一手拎著大頭鍋鏟子對著拖拖比比劃劃,很有一番恨鐵不成鋼的怨憤:“我說拖拖,這種掉價的事情你也幹,怎麼樣,現在連睿睿都說你是狗腿子了,你說你憋屈不憋屈啊!”
拖拖用那雙可憐兮兮的眼巴巴的望著夏婉淑,將夏婉淑望得漸漸心軟,最後嘆息:“哎,你也是被別有用心的傢伙給利用了。”
施洛辰捧著飯碗端坐在餐桌前,心滿意足的想,回頭一定要給項海再加獎金,那小子泡妞的招式甚好用。
“心”形是項海從米曉淑哪裡偷學來的疊法,項海說:哄女人,甜言蜜語是少不了的,你講山盟海誓,女人當著你的面罵你一句“花言巧語”,其實她們心裡頭可是喜歡得緊呢!
然後,施洛辰就搜腸刮肚,寫了一堆肉麻兮兮的情話,還像小女生一樣選得印花香水信紙。
傷感的情話就用暗色調的青春憂鬱;歡快的情話就用喜氣洋洋的初戀心情;敘事的情話就用比較平和的午夜情懷……
當然,施洛辰不知道的是,項海偷偷翻過一頁,看了兩段之後,直覺雞皮疙瘩一路躥升,最後喃喃自語:“不愧是董事長,真狠,連情話說得都這麼有技巧,真叫人蛋疼。”
然後,抱著肩膀抖了抖——惡寒啊!
項海說:“泡老婆,忍辱負重也是常見的,誰讓你惹了人家不開心,人家給你什麼樣的臉子,你都得受著,人家打了你左臉,你還要陪著笑,一邊問她你手痛不痛,不痛,我這邊臉也給你出氣。”
施洛辰當時的反應是:“要不要這麼賤?”
不過他心裡想得卻是:項海你丫的,是不是聽說我被打了,專門說這話刺激我?
項海還說:“惹了丈母孃不開心,這事更不好處理,想要媳婦兒,這張臉皮子就甭要了,豁上造吧。”
然後,這天晚上,施洛辰就當自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不管人家暗示還是明示,就是死乞白賴的耗在安家不走,夏婉淑爲此拖延了一刻鐘纔開飯——她是實在耗不過施洛辰了。
可吃晚飯時,從安睿和尼爾斯的對話裡聽出了些端倪,施洛辰板著臉放下了碗筷,沉鬱的問尼爾斯:“你換了房間?”
尼爾斯一如既往的柔和,直視施洛辰,微笑的點頭:“是,柔柔說這些日子她感覺不踏實,所以我換到了她隔壁的房間。”
施洛辰額頭青筋直蹦:“有什麼不踏實的?”
尼爾斯故我的笑:“這個問題,你比我清楚。”
施洛辰當即慪火,腹語:你丫的,非要跟我死磕對吧,誰說你純良,分明是頭千年老狐貍!
當晚,施洛辰賠上自己臉皮子造,不但耗來了一餐飯,還耗了一晚宿。
夏婉淑讓他睡客廳沙發,還是安裴雄勸了她,如果這事給傳揚出去,會說他們安家不夠大度,有損聲譽,夏婉淑抵不過安裴雄的勸,最後心不甘情不願的吩咐福嫂將施洛辰安排在了樓下的客房裡。
半夜,施洛辰熄了燈,可躺在牀上輾轉反側睡不著,不曾想正在這個時候,居然聽見了輕叩門板的聲音。
施洛辰心頭一陣怦怦亂跳,霍然起身,拉開房門,便瞧見穿著卡通睡衣的安睿抱著他的小枕頭站在門外,一臉天真無邪。
施洛辰條件反射的捂住口鼻,含糊的問:“你要幹什麼?”
他可忘不了巴西那天晚上,安睿就是端著這樣的表情,然後將他給迷暈了。
瞧見施洛辰的防備,安睿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改變,平靜無波的說:“哦,自從我媽媽上次被大叔咬了之後,鬱悶了很久,我是小小男子漢,今天晚上過來看著大叔,不讓大叔半夜變身狼人,溜出去咬我媽媽。”
施洛辰已經有些捋順了安睿的性子,通常情況下,安睿總是言不由衷的,今天說是來看著他,想來本意並非如此。
不管安睿的目的是什麼,施洛辰看見他抱著小枕頭,心裡便漾起一波又一波說不出的溫暖,不過他臉上卻是滴水不漏,面無表情的讓開身子,用因爲壓制激動而微微發顫的聲音,淡淡的說:“哦,那你進來吧。”
那夜,安睿蜷著身子縮在施洛辰的臂彎裡,嘴角翹著彎彎的弧度,睡得香甜。
施洛辰看著懷中的小人兒,嘴角也翹著彎彎的弧度。
他們兩人的嘴角,形神兼似。
如那時在醫院裡,安睿以爲施洛辰昏迷時偷吻著他一般,施洛辰也在安睿睡得香甜時,偷偷的對著安睿粉嫩嫩的小臉蛋,親了又親。
施洛辰親過之後,微微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其實他只是想將安睿看得更清楚些。
可安睿卻在施洛辰拉來距離的瞬間,突然伸出小手抓緊了他的前襟,含糊不清的喚了聲:“爸爸。”
狂喜,狂烈的衝擊向施洛辰,爲這句輕喚,施洛辰徹夜難眠,他將安睿一遍遍的端量,細緻到了每一根睫毛。
頂著黑眼圈邁進公司的施洛辰被項海意有所指的好一頓調侃,最後得知施洛辰並沒有得逞,嚎叫一聲:“什麼,施大董事長出師未捷身先死,莫不是寶刀老矣?”
說完這一句,沒瞧見施洛辰不但黑著眼圈,連臉都黑了,還不怕死的又補上一句:“再不就是上次使用過度,捲了刀刃!”
靜默片刻,施洛辰森森然的同項海說:“脫褲子,我讓你知道我卷沒捲刃。”
一句話,嚇得項海落荒而逃,連上半年的半年總結報表都是托米曉淑給送進來的。
上半年下季度,施洛辰一直被私事所困,所以下季度的業績明顯沒有上季度的好,不過施洛辰的好心情並不受壞業績所累。
米曉淑有些惴惴,畢竟業績最差的那段時期,正好就是項海代理的時期,是以,米曉淑怯怯的試探:“董事長,公司上半年的業績遠不如往年,人事部那裡要不要通知調整一下結構?”
施洛辰微笑著搖頭:“這是好兆頭,調整什麼?”
米曉淑呆愣愣的“啊”了一聲。
施洛辰笑得如沐春風:“常言道:福無雙至,這商場失意了,情場肯定會得意的。”
米曉淑堆了表情,小聲咕噥了句:“福無雙至下面跟著的是禍不單行,還有情場得意一般都搭著賭場失意吧?”
施洛辰挑眉:“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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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曉淑跳了一下,搖頭擺手:“沒,董事長我沒說什麼。”
事實上,施洛辰還沉寂在昨晚的喜悅中沒完全脫回神來,當真沒聽清米曉淑到底說了些什麼,因此很歡快的讓米曉淑下去了,還另外給她加了一份特殊貢獻獎金,至於特殊在哪裡,施洛辰說,特殊在她沒抱怨項海加班沒功夫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