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孩“啊”了一聲,然後臉更紅了。
再然後,她領著他走過大廳,乘電梯直達頂樓。
這麼短的時間裡,施洛辰知道了她叫肖蜜兒,警院來的實習生。
肖蜜兒怎麼也不相信施洛辰是雪婷的丈夫,因爲他看上去那麼年輕,而雪婷那麼老。
直白的表達了她的見解後,肖蜜兒俏皮的吐了吐舌尖,承認自己失言。
施洛辰溫和的笑笑,提醒她當務之急:“目前上面是什麼情況?”這纔是肖蜜兒最該跟他介紹的,不過小姑娘嘛,初出社會,閱歷尚淺,有時候分不清主次,也可以理解。
聽到施洛辰問題,肖蜜兒這纔想起了自己的失職,將上面的情況原原本本的陳述了一遍。
雪婷痛罵張珊珊破鞋不要臉,都被男人玩爛了,還好意思去勾引別人的老公,說用這樣的女人當主持人,電視臺是在自毀聲譽。
還哭鬧說她愛施洛辰,如果失去了施洛辰,她生不如死之類的“癡情話”,儼然是遭遇背叛的正妻。
肖蜜兒複述雪婷的破口大罵時,小臉通紅,很難爲情的模樣,不過她還是惟妙惟肖的演繹出了張珊珊當時神情和動作,神還原了張珊珊的潑婦舉止。
不過肖蜜兒年輕俏麗,小臉又紅得恰到好處,雖然在模仿潑婦,卻不招人煩,反倒突出了她的萌系特徵。
施洛辰暗歎:真可惜,這女孩報錯了專業——表演系才更適合她啊!
到了現場,施洛辰一眼就看見雪婷大半個身子探在外面,哭花了的妝和隨風亂舞的雜亂捲髮使她三分像人七分似鬼。
雪婷見施洛辰來了,立馬換掉了歇斯底里的哭號,悽悽楚楚的求他不要拋棄她,她不能沒有他。
站在一邊的警隊心理輔專家小聲授意施洛辰一切順著雪婷來。
施洛辰冷哼:“我可以說不麼?”
這個原本算計得好好的週六——見安柔抱安睿,終因雪婷的胡攪,成了施洛辰的一場妄想。
其實施洛辰只是站在雪婷面前,目光清冷的將她望著,不容置喙的要求她過來,雪婷就乖乖的過來了,安安靜靜的貼靠向施洛辰身前,將臉埋進他的頸窩,服帖的像只柔順小貓兒。
這與先前歇斯底里大相徑庭的一幕,令一邊苦苦相勸了半個多小時未果的心理輔導專家大受打擊,以致對自己的專業水平產生極不確定的懷疑。
施洛辰把雪婷接了下來,直接送進醫院,肖蜜兒一直跟著。
經過檢查,肖蜜兒得知雪婷血液裡的酒精濃度並不怎麼高,以此爲據,肖蜜兒暗暗欣喜自己的結論得到印證——雪婷果然是個神經不正常的女人。
一整天,雪婷一直緊緊的黏貼在施洛辰身上,毫不放鬆,令徹夜未眠的施洛辰精疲力竭。
入夜,施洛辰將雪婷丟在了醫院精神科病房,雪婷當然不肯,不過他告訴她,如果她腦子沒問題,就是故意擾亂治安,會被拘留。
雪婷怕了,所以認了。
施洛辰得以脫身,回家倒頭就睡,再醒來,已是隔天中午。
精神不錯,施洛辰又將自己從上到下,一絲不茍的打理了個周全,然後容光煥發的出了門。
開車直奔安家,不曾想竟撲了個空。
給他開門的是安家的新保姆福嫂。
施洛辰問:“安柔呢?”
福嫂賠著笑臉回答:“先前有人打電話找安總,安總出去了。”
施洛辰臉上的表情就沉了,又問:“睿睿呢?”
福嫂笑得一臉燦爛,答得輕鬆隨意:“睿睿和他爸爸去醫院看他姥爺了。”
施洛辰的聲音不覺走調:“睿睿的爸爸是哪個?”
福嫂很是耐心細緻,詳詳細細的跟施洛辰解釋,安睿的爸爸就是安柔的未婚夫,也就是湯家的少爺,中文名字叫湯承志,只是大家喜歡叫他尼爾斯。
湯少爺出身尊貴、長得好看、性格溫柔、最主要,待安柔母子是掏心掏肺的好……
福嫂絮絮叨叨的講著關於他們“一家三口”的溫馨瑣事。
施洛辰很生氣,他的兒子居然管別的男人叫爸爸。
施洛辰非常生氣,那個女人竟然明目張膽的和尼爾斯同居!
看似波瀾不驚的淡漠,心底早已風起雲涌。
他都跟她說過了,他們還沒離婚,那個該死的女人,對他的話置若罔聞,頂著他妻子的名分,和別的男人公然同居,讓他顏面何存?
追問安柔去向,福嫂想了老半天,只恍惚記起好像是約在商業街附近什麼地方見面。
施洛辰伸手揉捏太陽穴,辭別福嫂,直奔商業街。
高樓廣廈鱗次櫛比的排列著,左顧右盼,遍尋不著要見的那人。
舉目皆是匆匆過客,一次次毫無意義的擦肩後,施洛辰腳步漸漸沉重,直至駐足,原來他是這樣寂寞,就這樣孤孤單單的被淹沒在人潮中。
那些輕狂的歲月,人山人海中,他總能輕而易舉捕捉到那個和他相契的平凡身影,所以,他的心沒空寂寞。
可三年相隨,雪蘭卻從未將他從人海中打撈出來過。
曾經,在屬於他們的夜,狂烈的索求,卸除彼此最後一絲體力,他伏在雪蘭身上喃喃地問:“你愛不愛我?”
她笑得虛無縹緲,回答的乾脆利落:“不愛。”
在那樣親暱的氛圍,在他唯一敢以調笑當幌子試探她的時候,她的乾脆利落,是因爲真的不愛吧?
苦澀,愈久彌新。
肩膀上落下一隻溫軟的手,是誰在他耳畔柔情似水的喚:“施洛辰?”
猛回頭,對上了一張笑意盈盈的俏臉,眉目豔麗,嬌嫩誘人。
此時將他從人海中打撈出來的女孩,不是安柔,更不可能是雪蘭,本不該心存幻想,沒有幻想,就不會這樣的失望。
女孩看著施洛辰淡漠的表情,垮了笑臉,癟癟嘴,嬌憨道:“喂,施洛辰,你不會這麼健忘吧?我們昨天才認識的啊!”
施洛辰扯出一抹習慣性虛應的笑,聲音平淡:“肖蜜兒,實習警員。”
肖蜜兒的笑容又燦爛起來,上前一步,與施洛辰肩並肩的站好,熱絡的伸手挽起施洛辰的胳膊,兀自興奮:“看來我們很有緣呢,居然在大街上都能遇上,瞧瞧,連穿的衣服顏色都是一樣的。”多像情侶裝——肖蜜兒很想這麼說,可看著施洛辰疏離的態度,硬生生的將這句嚥了回去。
施洛辰不過是因爲心浮氣躁,才脫了外套,只著淡紫色的修身襯衫,卻被一個初相識的年輕女孩拿來當作緣分的證據。
掃了一眼換下制服的肖蜜兒,淺紫色的緊身t恤,毫不吝嗇的凸顯著內裡的跌宕起伏;身後揹著個雙肩帆布包,張揚著青春的朝氣;彈力磨白鉛筆褲,小牛皮短靴,使一雙美腿看上去更加修長。
這個比他小了十歲的女孩眼底閃爍著的深意,施洛辰一目瞭然——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並極力爭取。
不可否認,肖蜜兒熱情大方,青春靚麗,因自信而迷人,如果是五年前,或許,他會在空閒時陪她玩一場風花雪月的遊戲,可現在,他真的倦怠了。
臉上掛著溫文有禮的笑,想不動聲色的抽回被肖蜜兒挽著的胳膊。
不曾想他剛有動作,肖蜜兒竟快他一步將他的胳膊挽得死緊,笑瞇瞇的說:“這麼有緣,一定要慶祝慶祝,一起去喝杯咖啡吧!”
見施洛辰微微皺眉,肖蜜兒在他開口回絕前帶著些撒嬌意味的問了起來:“對了,你那個腦子有病的朋友精神好了點沒有,昨天嚇死我了,搭上半天假期不說,還累得回家就癱牀上起不來了。”
聽了肖蜜兒的話,施洛辰再開口時,已將婉拒改爲邀約:“雪婷的事讓你跟著跑前跑後,還沒謝你,想去哪,我請你。”
肖蜜兒毫不遮掩自己的欣喜,他們身後就是一家咖啡店,可肖蜜兒說她喜歡星巴克,執意拉著施洛辰往前走。
這條商業街上的星巴克,距離他們目前的位置,還有很遠。
此時,星巴克附近的靜怡茶坊二樓雅間,安柔和戴靜萱相對而坐。
戴靜萱臉上掛著慈愛的笑容,聲音放得溫和,她說:“這些年你在外面,你父母寢食難安,蒼老的驚人。”
安柔輕應:“是我不孝。”
戴靜萱輕嘆的說:“倒也不能全怪你,洛辰也有不對之處,如今你回來了,蛻變得這麼出色,總算因禍得福,你爸媽也算熬到苦盡甘來。”
戴靜萱又說:“洛辰這些年過得也不舒服,好在有雪婷一直陪著他,雪婷有些個小毛病入不得洛辰他奶奶的眼,可洛辰是真的離不開她,老人再執拗,終究還是捨不得子孫難過。”
戴靜萱還說:“雪婷太愛洛辰,害怕失去,纔會任性胡鬧,洛辰也爲了雪婷一點點的改變著自己,好讓雪婷安心,如今承志和你相處的也不錯,你和洛辰都有了各自的生活,總算完滿了,也讓咱們這些懸著心的長輩跟著鬆了口氣。”
安柔始終維持著微微的笑,不發一語的聽著。
戴靜萱對安柔的表現很滿意,最後開口問:“對了,聽說你有個兒子?”
通過那些意有所指的勸誡,安柔已經明白戴靜萱約她來此的目的。
初識戴靜萱時,她明明是向著安柔的,只是不知什麼原因,見過雪婷後,她的態度就截然不同了。
不過,安柔並不想深究戴靜萱突然轉變的原因。
能擒住施洛辰的女人,自然有她的能耐;自己被施洛辰憎惡,想來也有自己的不是,越是放不下,傷害就越深,何必呢?
安柔回了戴靜萱一個盈盈的笑,淡定的回答:“是,我有個兒子,他叫安睿,馬上四歲了。”
戴靜萱眼底閃過一抹不滿,不過臉上的笑容不曾褪去,聲音依舊柔和:“領養的?”
安柔的指尖輕輕撫過手邊的紫砂壺,溫熱的感覺令她著迷,經歷過徹骨的冰寒,才能體會得出溫熱的珍貴。
清麗的臉龐在觸碰到那一抹溫熱時,灑然的笑了起來,回答的乾脆明朗:“不,睿睿是我親生的——施洛辰的骨肉。”
戴靜萱的笑容瞬間僵硬,她是有備而來,對安睿的身世一清二楚,只是沒想到,安柔會這麼痛快的承認安睿是施洛辰的兒子。
視線遊離了很久後,才幽幽的嘆了口氣:“你這孩子還真任性,何必賭這口氣,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讓你父母怎麼過?”
安柔緩緩搖頭:“我生睿睿,和賭氣無關,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幻想著可以擁有自己的孩子,我會傾其所有的愛他,他也可以毫無顧忌的眷戀我,我不再只是遊離在這個世界外的過客,我也可以有存在的意義,僅此而已。”
看著戴靜萱錯愕的眼神,安柔飄忽的笑了笑,繼續說道:“不過那個時候,我確實有些任性,讓一把年紀的父母還在爲我擔驚受怕。”
戴靜萱終究找回自己的聲音:“柔柔,你纔多大,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強求的婚姻不會幸福,你和洛辰在一起,只能彼此傷害,就算你替洛辰生了兒子,也不能抓住他的心,只會讓他更加確信你是個不擇手段的女人,何況那個時候,雪婷已經有了洛辰的骨肉,洛辰也是真心愛著雪婷,而你自己身體還是那樣的情況,何必執拗地糾纏不清?讓大家跟著不得安寧!”
相對於戴靜萱的激動,安柔只是波瀾不驚的淺笑,雲淡風輕的說:“萱姨請放心,就算我有了睿睿,也不會再和施洛辰糾纏不清的,我的律師已經向法院遞交了離婚訴訟,最遲不會超過明天中午,他那邊就會接到傳票,離婚後,如果尼爾斯還有娶我的念頭,我們會結婚的,睿睿很喜歡他,我也喜歡,這樣,想必是個讓大家都滿意的結果。”
安柔的笑,只流於淺表,未及眼底,戴靜萱明白安柔口中的“大家”並不包括她自己,可這件事最後總會有人受傷,戴靜萱無法兼顧,快刀斬亂麻,大家都好過,雪婷也會開心。
這樣想了,戴靜萱喜笑顏開,釋然道:“你能這樣想,真是再好不過了。”
見安柔那流於淺表的笑也無法維繫了,戴靜萱方纔察覺自己的失禮,有些尷尬,不過安柔的決定終究是值得開心的。
戴靜萱倒也不與自己計較,輕鬆自如的笑,如往昔縱橫商場的颯爽,擲地有聲的允諾:“雖然思思有不盡如人意的缺陷,可她終歸是雪婷拿命換來的,洛辰自然要把她捧在手心裡寵著,睿睿更是你的心頭肉,你斷不可能割捨他,這樣也好處理,洛辰既然已經有了思思,睿睿的監護權多半會判給你,萱姨跟你保證,即使出了岔子,萱姨也會去找洛辰,勸他放棄睿睿的監護權,我的面子,洛辰多少還是會給些的。”
安柔明白戴靜萱這樣的承諾除了安撫她之外,想來更主要的目的還是要徹底阻斷她和施洛辰的牽連,不過她還是謝了戴靜萱。
生意場上的許多合作無關情誼,只是基於利益考量,只要彼此能收穫最大化利益,這樁買賣就是劃算的。
早已沒了愛情,至少還能守住親情,她的道謝,不過是基於禮貌,僅此而已。
不鹹不淡的家常瑣事,話不投機,乏善可陳,茶未涼,人已散。
戴靜萱說還要再會個朋友,安柔也有自己的事要忙,邁出靜怡茶坊的正門,話別後,兩個人各奔東西。
這裡並非步行街,不過徒步的人遠遠多於車子,安柔隨波逐流。
陽光正好,仰起頭,微微閉眼,深深呼吸,一遍遍的跟自己說:“安柔你看,陽光多溫暖,生活多美好!你沒有難過,你很高興,你的心這麼強健,不會痛的……”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貼靠向她,聲音朗朗的,極有精神的招呼:“柔柔。”
安柔迴歸端正的姿勢,睜眼看向喚她的人,淡藍色的條紋襯衫,袖子挽至手肘,露出肌理美好的手臂,外罩深灰色的馬甲,雙手隨性的插在褲兜裡,西服外套散漫的掛在左側胳膊上。
電卷的髮梢時不時隨清風起舞,給他的俊臉平添一絲俏皮,倒也衍生出別樣的性感來。
這位永安二世祖的鬱大少爺,還真是逍遙自在,看這架勢,並不是搞調研,竟有閒工夫逛大街,她用眼神鄙視他。
鬱千帆抽出右手撣了撣額前的劉海,對安柔的蔑視自動忽略,桃花眼裡秋波亂蕩,微微俯身貼靠向她,刻意壓低聲音,慢條斯理的說:“我們還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
安柔伸手拍向鬱千帆的額頭,驅開他的貼靠,撇嘴:“我看是冤家路窄纔對。”
邊說邊邁開步子,循著來時的方向回返。
鬱千帆與她並肩而行,頗爲滑稽的表演他的美男版西子捧心,他說自己拋了很多媚眼才從福嫂那裡套出了她的動向,隨後不辭辛苦的在人山人海里尋尋覓覓,他做出了這麼多犧牲,總算將她給找到了,她居然不感激涕零,實在太不夠意思了。
安柔聽了後,不屑的駁他:“你不說這是有緣千里來相會麼,怎麼又變成‘美人計’、‘苦肉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