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來得太突然,那一天他們組在開例行的週會,李箏推門進來。她現在是總經理助理,安婭自然讓出主位把主持會議的工作交給她。
李箏依然是那般能言善道,先是把安婭狂誇了幾句說他們組這一個月的業績非凡,其實不過只是簽了一筆數額不小的CASE,安婭自己都沒覺得什麼,因此覺得李箏的誇獎太誇張,但也只好陪著客氣的笑容。但等她聽完李箏接下來的話,那笑容就凝固在臉上,猛地被冰凍住一般,只覺得全身的血往頭上涌,心彷彿一瞬間供血不夠,靜止了片刻,然後纔是痛得她幾乎要撫上胸口。
“我希望你們組能夠力爭拿下今年公司業績最佳獎,我有這個自信,因爲我也是從這個組出來的,對大家的實力都十分了解。而且這次你們組又來來一筆十分大的業務,星際動漫已經和我們公司簽約,準備將他們這次新推出的網遊《歌紅塵》(哈哈,想不到名字,借我自己的另一部吧。順便廣告下)系列‘真人秀海選’活動的全國推廣交給我們公司來做。大家想來都知道,星際的網遊現在是最火的,因此這次公司十分重視,這也是公司第四季度最大的一單CASE。我希望大家一定要再接再厲,全公司上下能不能拿到年終最大的一筆分紅,可全靠你們幾位了。當然其他組同事也會鼎立支持你們的,畢竟我們是小公司,從沒有做過這麼大的業務,大家齊心協力吧。”李箏的話說得極具鼓動性,其他同事各個臉泛紅光,大有摩拳擦掌大幹一番的勁頭。
(不好意思,偶對廣告業不是很熟,編的要是太過分,大家提醒一下我了,我看能不能改改。哎,寫作才知道自己才疏學淺,很多事情不明白。)
可安婭的心卻往下沉,往下沉。他總是這樣幫她,總是把她當小孩子??蔂懯颤N她的心那樣的疼,疼的幾乎要抽搐了,疼得好像被人扯爛了揉碎了,疼得她只想窩成一團大哭一場,疼得她現在就像奪門而出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
安婭注意到其他同事看向她的目光,也見到幾個女同事低著頭竊竊私語,她大概也明白大家心裡想著什麼。這一個月譚易江送她上班下班,偶爾也被同事撞到,她雖然不好意思,推辭了幾次讓他不要再來。
譚易江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她,安婭只覺得那目光中有心痛有關懷有無奈,只覺得心一軟也就不再堅持。畢竟她和他,都不認爲這段感情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他們光明正大的交往,並沒有什麼不對的。
但是慢慢地公司的同事也就知道,安婭有個很有錢的男朋友,大家只是不說明,但看向她的目光卻是曖昧的,探究的。
但此刻,李箏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覺得已經是事實,說出來也無妨。竟然當著衆人的面,把話挑明,“安婭,你現在是這個組的主管,而且大家都知道你和星際的譚總關係很好。因此公司相信你應該能帶領大家和星際合作愉快的?!彼v盈盈,蕩著一絲瞭然與曖昧,那目光就好像同類找到同類的親切。
安婭覺得突然收到了侮辱,她艱難地站起來,晃悠悠地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爲何眼前的景物突然搖動了起來,但她卻聽到自己一字一句說得堅決,“我不能勝任這份工作,我提出辭職?!闭f完拉開門走了出去。
李箏疾步跑過來拉她,安婭冷冷地一回頭,“放心,只是我辭職,這個CASE既然合同都簽了,你還怕星際不認賬。實在不行,還有你在,什麼男人你搞不定,不就譚易江嗎?你想要,讓給你好了?!?
她從未想過自己可以說話如此惡毒,待說出口就覺得自己羞愧難當,幾乎是奪路奔出公司。
會議室的空氣真差,烏煙瘴氣,人氣騰騰。走到公司外面她才覺得那剛那股眩暈感減輕了一些,正是下午時分,金秋的北京煥發著別樣的美。
天看起來格外的高,點綴著棉花糖一樣的白雲。藍得醉人,藍的就像是青花瓷的釉彩,藍汪汪彷彿噙著霧濛濛的水意。她想起來,前幾天在譚易江的書房裡,就見到這樣一個藍得醉人的清青花水洗。
那是譚易江第一帶她到自己住的地方,之前不是譚易江不帶她來,而是安婭一直不肯來。那天兩人在外面看完電影,譚易江因爲有一個重要的視頻會議要開,正巧安婭家的網絡出了問題,他趕著要走。週末的下午,的士格外難打,因此譚易江提議開車先帶她回自己那裡,等他開完會再送他回去。安婭多少對他的生活還是很好奇的,加上天色也不是很晚,就跟他來了。
他住的地方在建國門附近(哎,我對北京認識不深,只聽說那裡出奇貴,對否?),很旺的地段,很安靜的住宅小區。車從大門駛進去很久纔看到樓宇,並不高,也不密,放在這寸土寸金的地段,越發顯得金貴。
上了電梯,安婭發現竟然是一梯一戶,隨口說了句,“倒是不會摸錯門?!?
他正開門,回頭開懷一樂,“我明天就給你配把鑰匙,現在你知道地方,歡迎隨時親臨視察,蒞臨指導工作?!卑矉I不是沒聽出來他話裡的期盼,但只是裝作沒聽出來。
開了門進去,發現房子並不是想象中那麼大,150多平方左右,但只他一個人住已經顯得足夠寬敞。裝潢簡約硬朗,全套的意大利古典風格的傢俱。他在書房的電腦前擺弄電腦忙著工作,安婭則四處轉悠了一下,不過範圍只限書房。
不知道爲什麼?她有點害怕到其他的空間,總覺得會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一條絲巾,一楨照片……心裡亂哄哄的,心裡小小的腹議,他以前是不是也把女伴帶回家?帶她們回來大概不是爲了要開會吧?心裡這麼一想,臉上不由帶上失落的表情。
譚易江坐在書桌前,一邊聽著會議內容,一邊瞅著她的神態,多少也猜出她的想法。等會議開完,瞧見她正立在窗前神色頗爲尷尬地神遊四方。一嘆氣,悄悄走過去從後面攬著她的腰,“傻瓜,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安婭言不由衷,“沒想什麼?這裡挺寧,你一個人住,不怕嗎?”那樣拈酸吃醋的話,她絕對是說不出口的,但內心卻還是不免介懷。
把下巴擱在她肩頭,譚易江哧哧一笑,“那你搬來給我作伴好了。反正有的是房間,你要喜歡,我可以把主臥都讓給你。”安婭卻低著頭,一言不發。她短短的秀髮比回國後第一次見她時長長了幾寸,因爲有一次譚易江撫著那頭髮帶著惋惜說,“還是想念長髮的你?!彼屯低蛋涯前l留起來,譚易江看在心裡,喜悅而滿足。因爲他明白,她在內心裡極力想讓他開心,哪怕只是這麼小的事,她記得,她願意爲他去做。爲他去做,只因爲他喜歡。這樣,怎不叫他喜歡?
譚易江嗅著她發間的清香,眼前只餘下她粉嫩的耳垂下一蕩一蕩的那顆小小粒的珍珠耳環。安婭帶耳環極美,她不愛其他的首飾,只是耳環很多,搭配不同的衣服總是那樣的恰到好處,不張揚,卻搶眼,映著她黑白分明的如水深眸,越發寶光盈動。
譚易江第一次明白,爲何在戒指,項鍊,手鐲這林林種種的首飾裡,只有這耳環是要女人願意忍受著肌膚之苦,也要在自己的身體上打洞鑽眼帶上金的銀的珠的玉的飾品。只因爲這的確極美,就如他此時眼前所見,那麼小小一顆珍珠,並不貴重,卻誘惑著他的心。
耳著明月璫,古人的詩詞總是驚人的美豔與精準,那耳上搖動的光華,可不是隻有天上的月亮才能企及。
忍不住把脣貼上去,細細吮吸著那溫膩柔軟的耳垂,夢囈般喃喃低語,“傻瓜,這裡從來沒有其他女人來過,你是第一個,唯一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安婭只覺得渾身軟得好像要化到他懷裡,臉上紅得幾乎如窗外的晚霞燒得通紅。掙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鬆手,耳畔卻依然縈繞著他熱熱的呼吸和低低的沉笑。
安婭慌忙走開,唯恐被身後那股熱的發燙的氣流捲進去。低著頭走到桌邊,目光不由被那藍汪汪的一個器物吸引。只見案頭擺著一個細膩幽倩,精巧工細的荷葉邊青花水洗,歐式的裝飾下,那朵藍荷花詭異地盛開,美得驚人。那釉色濃稠,帶著一抹奇異的幽藍,在細白瓷胎上渲染幻化成五種濃淡層次,一絲一縷,濃妝淡抹,化成藍色的流雲浮在白色的天空上。
安婭識得,這叫“五彩青花”,是康熙年纔有的青花極品,不由愛不釋手,拿在手上把玩。譚易江見她喜愛,隨口就說,“這個原本是買來準備孝敬我們家老太太的,要是你喜歡,拿去好了。”
安婭回頭一笑,百媚頓生,心裡卻在逗他,“假的吧,專門拿來忽悠我這個鄉下人。以爲我不懂行,好騙。”她怎會不知道,這件東西絕對是真的,那“大清康熙年制”的款識,加上擺在他這裡,怎麼可能會有假?
譚易江不知道安婭是逗他,不由急了,“花了我200多萬呢?嘉德春季的拍品,不信你可以去查。本來想老太太生日的時候送,後來怕被我爹罵說我奢靡,只好擱在我這裡了?!?
她一聽,更加笑得樂不可支,“哎呀,這麼貴的東西,擺在我那裡可就糟蹋了。萬一那天我手一滑打碎了,可怎麼辦。還是擺在你這裡吧?!?
身後傳來他壓抑不住的笑聲,“哈哈,也行,反正我的東西遲早都是你的,放在我這裡,今後也還是你的?!?
他就是這樣的自信,自信到了極點竟成了自負。
他以爲自己的東西可以隨便給她,不管她要,還是不要,只要他給,她就必須要。
他看低了她,他竟然如此看低她。
她以爲在他面前,這一個多月來她幾乎不說“不”是因爲她不會說“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