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冰涼的,徹骨的涼。
剛纔那通電話,讓譚易江只覺得像是被人兜頭順著脊柱澆下來一盆雪水,渾身都戰抖起來。她竟然在電話裡哭著喊著那個男人的名字,她竟然還沒有忘記。他費盡心思百般討好,只爲讓她喜歡,可她竟然心裡卻只記得那個男人。
他算什麼,她把他譚易江當什麼?
他覺得氣得發瘋,他要找到她,當面問個清楚。
下午一直開會,到了辦公室卻看到手機上,有幾十個未接電話,是李箏,她發來短信,說安婭因爲廣告一事大怒辭職。譚易江有些無奈,自己這樣做猶豫了許久,但沒有想到,還是傷了她。
他不喜歡這個李箏,臉上帶著明目張膽的目的,她第一次到公司把譚易江堵在電梯時,他想了很久,纔想起來面前這個打扮妖嬈的女子,是那晚醉得不省人事像死豬一樣沉賴在他懷裡不肯下來的女人。他歷來討厭女人喝醉,尤其是借酒發瘋。但看在她是安婭同事的面子上,譚易江也只好忍著聽她嘮叨,但態度疏遠飄離,只是冷冷地聽她講。
李箏不是沒有覺察出譚易江厭惡的表情,原本想著的計劃剛一開始就不得不打退堂鼓,可不能一石二鳥,她卻不願放棄到手的最後一個機會,“安婭現在壓力好大,她剛做主管,但業務還不熟,自然業績差一點。要是譚總你能幫幫她就好了。”
她很累,她經常人在他面前,魂卻跑得老遠。譚易江原本那麼貪戀安婭臉上那抹嬌羞的紅暈,可現在,她臉色越來越蒼白,那一晚在車裡她竟然一睡就是4個小時,累極了的樣子。
怎麼能爲了工作這樣不愛惜自己?爲一份一個月五六千塊的工作值得這樣嗎?譚易江恨不得把她晃醒了狠狠罵她兩句,可她只在他懷裡夢囈般地嘟囔了一句,“易江。你想吃什麼?”他就愣住不動了,一動也不敢動。她的頭壓住他的手臂,先是痠軟,接著是脹痛,再接著是麻木,但他卻一動也不敢動,唯恐把她弄醒。他忍不住輕輕地吻她,沒完沒了,自己都覺得自己像是個偷糖吃的孩子,那麼貪心,心裡卻是那樣的甜。
第二天本來約好了和蕭二一羣人去打高爾夫,結果手臂卻揮不動,只好坐在一邊當看客。蕭墨迪那張臭嘴,說什麼都帶著□□,“誒喲,我的四少,昨晚什麼高難度動作呀,扭到胳膊了?您可到當心身體,仔細那天把腰給閃了,多少女人的幸福,可牽掛在您身上呢?”
他只是冷冷地一笑,懶得理他。蕭二卻來癮了,沒完沒了跟個長舌老太太,“哥哥,你最近玩深沉呀,先是拋下我們兄弟幾個扮隱形不愛出門,叫你10回你最多出來1回,還不到半場就拍屁股走人。又聽說你最近沉迷一個妞,就是上次咱們見到的那個拉廣告的。快2月了吧,你還沒換,不倦呀?”
蕭二這麼一鬧騰,周圍衆人鬨堂大笑,一旁譚易江的表姐夫羅梓軍忍不住了,哧得一聲笑出來,“何方神聖呀?那天帶出來給哥幾個瞧瞧,別搞得跟金屋藏嬌一樣捂得那麼嚴實。這回這個搞得連你三姐都知道了,那天不知從那裡聽說了,還在家跟我叨嘮,只說譚家老四轉性了,只差沒去雍和宮燒香還願了。就衝這功德,哥哥我要是瞧著這妹妹實在可愛,給她幾個廣告單也行呀。”
“滾你們的,一羣羣豺狼虎豹,沒得嚇壞人家小姑娘。”譚易江心裡覺得好氣,同時也是澀澀的。
安婭從來不和他說工作上的事。譚易江不是不知道,現在做廣告的有多辛苦,競爭殘酷壓力巨大,有些廣告公司招年輕貌美的女孩子,帶出來往往就是要陪酒。一杯酒,喝了就是50萬,100萬,背後還有更骯髒的……但這樣的誘惑,不是什麼人都能忍受的,他也不是沒有見過她被人逼著喝酒,扯著不放的樣子。
但安婭卻什麼都沒說,他問她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她只是笑得燦爛,笑得越發讓他心痛。不過面子上卻不能表現出來,怕她覺察了,嚇得連笑都不會了。
他要想幫她,不是沒可能的,自己公司多的是廣告,大的不行,幾百萬的小CASE還是可以的,但她從來都不說。譚易江欣賞她的矜持,但又心疼她的矜持。
心裡越想越氣,覺得她對自己總是有什麼東西藏著。自己不是說了,只要她有事就來找他?自己不是說了,可以幫她分擔一些壓力?可安婭就是那樣死撐著。外表那麼柔弱得像一朵花,內心卻倔強得像一個樹。
譚易江總能想起,她不是不愛哭的,但有時,她就那樣仰著頭,忍著淚,唯恐一低頭,淚就落下來。
望著眼前化妝好像帶著面具的女子巧舌如簧,譚易江覺得這次也許可以幫幫安婭,反正這個注意最初還是她自己提的,現在她來接手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8月的一晚,攬著安婭一起坐在沙發裡看《超級女聲》總決賽。這麼無聊的綜藝節目,譚易江從來是沒有耐心看的,但她卻看得津津有味,還拿出兩個人的手機給01號選手張靚穎各投了15張票,“我喜歡她的聲音,空靈寧靜。”譚易江一笑,也就隨她開心。
那是他第一次認真地看超級女聲,內容俗不可耐,但整個活動的運作卻是空前成功的,這點連譚易江這個學IBM的都深爲感慨,和安婭兩個人不由討論起來。決賽才進行到一半,譚易江已經斷言,“冠軍一定是那個不男不女。”
“怎麼可能?你以爲觀衆傻呀,誰唱得好還聽不出來,我說筆筆當冠軍,也輪不到那個音都找不準的。”安婭是“涼粉”,自然不肯承認。
譚易江笑了,笑她真是個孩子。這場賺的翻天蒙了無數人短信投票的全民遊戲,之所以能這麼火,就是因爲一定會選一個讓大多數人不滿意的冠軍出來。
這樣,非議就來了,爭論就來了,新聞就來了,宣傳效果就來了。要是選張靚穎當冠軍,芒果臺的這個歌手選秀節目就是央視“青年歌手大獎賽”的翻版,水平還是業餘組的;要是選那個戴眼鏡的小朋友,那大概就像自己小時候看鞠萍姐姐的《七巧板》裡面選兒童歌手了。
商家的精明就在於不停製造話題,挑逗觀衆情緒,激發反對者的強烈不滿。
而話題就是商機。
(以上觀點來自人民大學新聞學專家喻國明教授,呵呵,話沒這麼惡毒了,意思差不多。萬一得罪了“玉米”真是對不起了。其實春春也是犧牲品,擺明了贏家只有芒果臺。)
安婭卻發狠,堅信張靚穎會勝出。最後兩人約定,不論是安婭支持的01號,還是譚易江看好的08號,誰的眼光獨到,對方必須答應爲贏家做一件事。
“可不準太難的。不準爲難我?”比賽臨近結束,安婭越來越沒信心,因爲巨大的網絡投票差距實在證明她這次押錯寶了,唯恐譚易江會出什麼鬼主意,讓她爲難。他只是笑,不說話。
安婭無奈,只好錯開話題,“哎,其實你們公司也可以學這個呀,搞什麼網遊主角真人版COSPLAY大賽,一準火大了。現在年輕人中間特流行COSPLAY。你想呀,玩網遊的本來就是在遊戲中扮演角色,要是現在能在現實中來個變裝出演,肯定特過癮。在來個什麼PK,復活,調動所有支持者,玩遊戲的人的關注度。豈不是很好?”安婭的一句無心之言,聽在譚易江耳朵裡卻是絕妙的注意,忍不住大讚她。
低下頭笑著要吻她,她這次很乖,只是窩在他懷裡一動不動,像只瓷娃娃。素雅的臉上未施粉黛,那管筆挺的鼻子像一隻玉筆,長長的睫毛蝶翼般地闔上,橘色的燈光下,羽翼的邊緣被鍍上一層金的輪廓。她的眼睛閉著,但那對濃而密的睫毛卻是微動著。他知道她在忍著笑,怕表現出喜歡他這樣做的心思。
譚易江想,幹嘛什麼都要她說出來,她不說自己也可以去幫她。就像這次,他把網遊主角真人版COSPLAY大賽一提,全公司上下都很重視,已經列爲重點活動之一。接下來的事物很多,他想把小小一部分廣告就交給她們公司吧。這樣安婭在公司可以好做點,自己也可以經常借工作之便見到她。
他是那樣的想念她,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就如此刻,雖然今天早晨特意起了個大早趕過來送安婭上班,路上本來譚易江已經想把廣告的事告訴她。但想了想,公事就是公事,這樣一說倒顯得好像是因爲私人關係而把業務交給她,自己需要她承他的情,感他的恩。
因此想了想,也就沒說。
譚易江想,她那麼聰慧的一個人,不會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的,他愛她,幫她護她自然也是順理成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