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婭哭得眼睛腫得完全不能見人, 因此一個人躲在家裡,連蘇洛叫她都不肯出門,只怕被人瞧出來。譚易江對她置之不理, 兩個人雖然在一間房間裡, 可連見面的機會都很少, 他大多數時候回來的很晚, 回來就一個人躲進書房。李姨多少也看出點苗頭不對, 可欲言又止,不敢說太多。
安婭只是覺得累,連和他解釋的精力都沒有, 只是昏天暗地地睡。那晚睡到深夜突然接到吳昊的電話,她迷迷糊糊聽了許久, 才明白過來是蘇洛出了事。雖然嚇得直哆嗦, 可還是掙扎著起身拿著包下樓。可能是跑的太快, 又或者是她腿軟的無力,她在樓梯上腳一軟, 就鼓咚咚地滾下樓。
頭撞到了牆上,痛得她叫出聲來。二樓的燈突然亮著,譚易江穿著睡衣皺著眉頭站在樓梯口冷眼看著她。安婭看著他,眼淚就嘩啦啦流下來,“洛洛的孩子沒有了。我要去醫院看她。”她緊緊抓住樓梯的扶手, 溫潤微涼的木質, 好像他冰涼的手, 她現在只想緊緊地抓住一些東西, 不然她一定會暈過去的。
她看著他走下來, 他的臉隱在陰影裡,渾然看不真切。她像個木偶一樣任由他替自己穿上外套, 然後被他牽著手下樓。他啓動車子,問她,“那家醫院?”
安婭努力想了想,卻想不起來了。她剛纔只聽到吳昊說完那句話後就什麼都記不住了,她茫然地望著譚易江,只是一味地流眼淚。
他沒辦法,從她手裡拿過手機撥了回去,等問清楚地址纔開車。醫院裡永遠是一股子消毒水味,安婭聞到就開始發抖,其實她一路上都在發抖,這會兒抖得更厲害了。他嘆了一口氣,“現在是讓你來安慰蘇洛的,你這樣子,蘇洛豈不是更難過?”
安婭忙擦了擦眼淚,可越擦眼淚越多。後來他實在看不過眼,掏出紙巾忙她擦,還幫她把鼻涕擤淨,伸手撫著她的額頭,“不要哭了,要堅強一點。現在最需要安慰的人是蘇洛,你不要跟著添亂。”安婭忙點點頭。
可進到病房,看到一張臉白得像紙一樣的蘇洛,安婭的淚又忍不住要落下來,卻努力咬著牙好生生把淚給忍回去。
蘇洛本來身體一直沒事,懷孕19周了本來已經過了最危險的時候,那知下午下樓散步時不小心摔了一跤,她自己覺得沒事也沒跟吳昊說。可等完晚飯時卻開始腹痛,吳昊趕忙把她送到醫院,但孩子還是沒有保住。她醒來後情緒一直不穩,吳昊沒辦法只好把安婭叫來,希望能安慰安慰她。
吳昊是那種典型的山東大漢,一貫大大咧咧,和蘇洛在一起兩人也是誰也不讓誰,經常鬥嘴。可安婭卻知道,他是真心愛洛洛。因此安婭剛想開口安慰他,卻見吳昊已經像孩子一樣哭起來。她從未見過男人哭得這樣悲切,一時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譚易江立在一旁,伸手拍了拍吳昊的肩膀,半拉半扯地把他揪出病房。
蘇洛直到第二天早晨才醒來,一見安婭淚就簌簌落下來。安婭心裡也不好受卻極力安慰她,“洛洛,你現在可不能哭,醫生說了對眼睛不好。”自己的眼中卻也泛著淚光。見蘇洛臉上沒有半分血色,安婭不由得憂心忡忡,忙勸她喝了點湯。蘇洛嘴脣微微哆嗦,低聲叫住她,“婭婭,我對不起吳昊,你都不知道他多盼望那個孩子。都怪我不好,我要是不下樓散步,什麼事都沒有了……”
安婭又哄又勸,蘇洛直拉著她的手不肯放。安婭陪她說了好一會兒話,又守在醫院一整天。直到晚上譚易江來接她,纔不得不走了。
等上了車靠在座椅上,才覺出來這一天一夜真得是累透了,想到洛洛的孩子,那個自己也期盼了很久的小人兒,忍了一天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譚易江知道她心裡難過,也不好勸她,只得任由她哭。
譚易江把她抱下車上樓,她如瀑的長髮從他臂彎間滑落,淚水一滴滴滲入他的胸口,只把他的心都攪碎了。他把安婭放在牀上,轉身作勢要離去,她卻緊緊抓住他的衣襟,閉著眼睛不說話,只是哭。
她不要他走,她不能失去他,她要他想以前一樣地愛她,她知道自己錯了,怎麼懲罰她都行,就是別讓他離開她。
可她只是說不出口。安婭慢慢睜開眼,淚光在眼中成了一面面小鏡子,每個的焦點都是他的臉,他的眼,他的眉……他顰著眉望過來,眼中好像也有盈光閃爍。
安婭絕望地仰著頭望著他,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襟,害怕自己一鬆手他就會真得轉頭不顧,再也回不來了,再也不要她了。她是真的怕了,因此有種從未有過的絕望在她臉上蔓開。
譚易江伸臂猛地把她攬在懷中,吻落在她的發間,“婭婭……婭婭……再也不要離開我。”
他的吻急切癡迷,他是如此思念她,渴望她,失去過越發覺得寶貴……安婭被他吻得頭昏目眩,手臂被他扣在腦後壓得生疼,可那疼痛卻夾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欣慰……她的呼吸和以前一樣甜美,她的肌膚和以前一樣柔滑,她的懷抱和以前一樣溫暖,他全身燃燒著,只想陷入這個軟而香的夢境,再也不願意醒來。他滾燙的手心烙鐵一樣地滑到她的衣襟,短大衣的扣子一時解不開,他索性用力一扯,尖尖的扣子攥在手心,刺痛了他的神經。
譚易江猛地回過神來,用力推開安婭。“我去給你拿毛巾,把臉擦擦。”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起身走進浴室。
安婭的目光中有著不可抑制的灼熱與執狂,她癡了一樣坐在牀上,緊緊盯浴室門。昏黃的燈光亮起,嘩啦啦的水聲響起,她卻一眼也不敢眨,只是盯著他投在玻璃門上的影子。
他轉身出來,靜靜地幫她把臉上的淚痕擦乾淨,然後把她按在牀上,替她拉過被子。安婭一直緊緊抓住他的右手,固執地就是不肯放開。譚易江微微嘆了一口氣,“你今天累了一天,乖乖睡覺。我今晚在這裡陪著你。”
第二天早晨醒來,他已經不在牀上。安婭微微有些失神,難道昨晚又是一場夢?可洗澡時脖子上的吻痕卻清晰可見。她對著鏡子,輕輕摩挲著那青紫色的印記,內心百感交集。
眼睛紅腫著走下樓,卻發現譚易江已經坐在桌邊在看報紙,見到她微微一笑,但臉上卻有些倦色。
平日裡早飯都脫不了那幾樣,可今天卻是蟹粉小籠和生煎包,還熱氣騰騰的。安婭微微有些奇怪,拿著勺子吃粥,順口就問了李姨,“阿姨什麼時候學會做這些的,手藝還真不差。明天多做些,我給洛洛也帶去些。”
李姨掩嘴一笑,“我倒真不會做這個。是四少一大早開車去買的現成的。不過生煎包倒是我剛煎的,你趕快趁熱吃。”
安婭一怔,那口皮蛋粥含在嘴裡,皮蛋的滋味先是有些苦澀慢慢竟變得甜美,順著食道滑進胃裡,有種奇異的滿足感。
“也沒什麼難的,就是附近酒店裡的。你以後想吃就提前打個招呼,讓他們送過來好了。等你想吃時讓李姨加熱就成了。這段時間你越發得瘦了。”
李姨笑著走開,安婭隔著桌子握住他的手,“謝謝!”
他心裡發酸,臉上卻含著笑意,“你幹嘛這麼客氣。今天上午你先在家睡一覺,我叫李姨煲了湯,中午飯時我開車送你去醫院。”
安婭把他的手拉過來,湊到脣邊,嘴脣哆嗦著,“說謝謝,不單是因爲這頓早餐,還因爲你的諒解。”他的手一抖,但終究沒有抽回去。
淡淡的陽光照在兩個人身上,桌子上一大捧芙蓉花開得正豔,散出幽幽一縷暗香。安婭把脣印在他的指環上,冰涼涼,凍得她一哆嗦,擡頭看他,臉上淡淡笑著,卻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