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婭其實歷來都是隻看球從未踢過球的人, 現(xiàn)在也被吸引住隨著大家一起奔跑。她很久沒有這樣簡單的、完全不加掩飾地快樂過,因此笑得張揚美麗。
等實在跑累了,就順勢往場邊一坐。心咚咚地跳著, 自己都覺得太好玩了。跑了這麼久連一腳球都沒觸到, 可就是開心, 真的開心。
因此當陸之秋也坐在她身邊時, 就見到她仰著頭微微瞇起眼睛, 不知道她是在迴避金色的陽光,還是在享受它的照拂?!爸铮@樣的日子真快樂, 真幸福!要是能一輩子生活在這裡就好了?!彼χ碌?,然後轉(zhuǎn)過頭衝著他明朗一笑。那笑不由讓人聯(lián)想到一些令人愉悅的意境, 日出江花紅勝火, 奼紫嫣紅總是春。
陸之秋也笑笑, “是呀,如果一輩子能呆在這裡, 搭頂帳篷住下來。空閒時和三五好友聊聊天喝喝酒,累了就瞇著眼睛躺著聽風與草的對話,看花與陽光的呢喃,人生要是能這樣愜意該多好呀。”陸之秋惆悵地說道,過了一會兒自己卻又“嗤”地笑出聲, “不過這也是標準‘圍城’觀點, 圍在城裡的人想出去, 圍在城外的人想進來。我們註定是來這裡待幾天就會走的, 自然覺得新鮮。因爲我們不屬於這裡, 也不可能在這裡生活一輩子。而這些真正生活在這裡的孩子,就算我們能提供一些幫助, 但他們的人生軌跡大概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讀書,結(jié)婚,生孩子,然後他們的孩子繼續(xù)讀書,結(jié)婚,生孩子。一代又一代人,他們大多數(shù)人的命運依然將在這片草原上延續(xù)?!闭f完,轉(zhuǎn)頭繼續(xù)看向遠處正在踢球的孩子們,目光有著一種少見的迷離。
安婭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風柔柔地吹過,綠野如茵中點綴著紅的黃的不知名的花,卻開得燦爛。她自然知道陸之秋說的話是正確的,可還是忍不住要小聲嘀咕兩句,“之秋,你以前不是這樣的。那時你告訴我,只要自己想的,就要努力去爭取??涩F(xiàn)在……我怎麼覺得你很消極呀!”
“不是什麼東西,想爭取就可以爭取到的。人生在世,總有許多身不由己。因此學會珍惜現(xiàn)在所有的,放棄一些不可能的妄想,人才會簡單些,快樂些,幸福些?!?他慢慢地說,卻說的斬釘截鐵,“安婭,你看這些孩子。在我們看來,他們的生活應該是很艱苦的,吃不飽,穿不暖,但他們卻單純而幸福。其實他們這樣的快樂,可能是因爲他們根本不知道,在這個小小的山谷外,外面的世界很大,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幸而他們不知道,因爲如果他們那天知道了,難免就會要比較,那樣的話他們中有些人可能就會自怨自艾覺得自己不幸。但如果他們有那樣的念頭,生活就會變得不單純不幸福了。因爲一個人不幸福,其實未必是真的在命運上不幸,而是他的內(nèi)心覺得自己不幸福?,F(xiàn)在我漸漸明白一件事,有時候,把事情想得越太複雜,心裡的牽絆越多,顧慮越多,快樂就會越少。安婭,是這樣嗎?”陸之秋問她。
她靜靜地聽他講完,不知說是,還是不是,她總覺得陸之秋一直想向自己表達著什麼,可又不肯說出來。而她自己又有點懼怕那個答案,因此更不會會追究著要知道什麼。
兩個人並肩坐著,風輕輕地吹著。她的髮梢飛揚起來,打在他的肩上,只一瞬卻又飛走。陸之秋想,就讓自己內(nèi)心那點不該存在的妄想,也隨風吹散了吧。
這天安婭正在教孩子們畫畫,她認真地講解著構(gòu)圖和畫法,因此並未注意到身後的變化。等她覺察到教室裡詭異的安靜,不免有些詫異地回過頭來。
她最沒想到的人,此刻就坐在最前排的座位上。不過譚易江顯然不適應矮矮的桌椅,整個人縮手縮腳,看起來十分滑稽。
見她一臉茫然地望過來,他笑著舉手,“安老師,我有問題?爲什麼你的畫裡沒有我?”
真的是他嗎?安婭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快步走過去,努力眨了眨眼睛,努力地看著他。靜立了許久才突然喊出聲,“你怎麼來了?”
“我坐飛機坐車,就這麼來的!”他臉上浮起一個巨大的笑容,然後起身立在她面前。
教室裡光線朦朧,因此使他整個人看起來並不那麼真實,可她卻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因爲那熟悉的氣息就縈繞在自己的周圍,除了他還會是誰?可他怎麼可能現(xiàn)在會出現(xiàn)在這裡?
身後的學生笑嘻嘻地看著兩個人,笑聲很大,安婭卻全顧不上了,只是把目光固定在面前這個人臉上。
譚易江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揚眉說道,“就是想給你個驚喜。我可是趕了三天三夜的路,纔來到這裡。你該怎麼獎勵我?”
淚水一點點涌上來,他望著她,距離那麼近,近到安婭可以看到他眼底自己的倒影,她努力想說些什麼,可卻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婭婭,我好想你?!彼穆曇魡〉?,低低的。
她不想哭的,真的不想哭,被孩子們看到一定會笑她??伤滩蛔〔豢?,他那樣一句輕輕的話語,卻直直地觸到她心裡最柔軟的地方,讓她的淚水,奔涌而出。
譚易江伸臂把她攬在懷裡,她聽到他說,“真是愛哭!也不怕學生們笑你。”安婭忙抹淚水,羞澀地把臉從他懷中轉(zhuǎn)過來,正看到孩子們圍在他倆周圍,笑嘻嘻地看著。他們黑黝黝的臉上那對黑白分明的眼珠骨碌碌地轉(zhuǎn)著,然後一起大笑,一屋子的笑聲,卻讓安婭覺得幸福無比。
原來譚易江在香港開完會飛回北京,在機場突然冒出想法想見她,於是就馬不停蹄地趕來。
“這一路太辛苦了。你還敢騙我說沒有高原反應,我在路上都吐了幾回?!彼粍龠駠u地感嘆。大概餓急了,因此大口啃著她遞過去的巧克力。
安婭早就注意到他臉色不好,因此心疼地撫了撫他的面龐,“我再過幾天就回去了,你幹嘛這麼辛苦還要趕來?”口氣雖然帶著埋怨,可心卻是甜絲絲的。
“我一點不覺得辛苦,只要見到你,什麼苦都值了?!彼f著,在她頸中落下一串細碎的吻,那濃濃的巧克力的香甜瀰漫在兩個人的脣齒間。那樣香濃的滋味,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更甜美的巧克力了。安婭只覺得暈,只想這樣一輩子靠在他懷裡,永遠靠在他懷裡。
“哎呀!”身後一聲驚叫,“我沒看到,我什麼也沒看到……”戚太太剛挑開門簾想進來,見到這一幕又忙尷尬地退出帳篷。
安婭又窘又羞,忙推開譚易江跳起來跑出帳篷,等走出去就瞧見戚太太笑盈盈地立在不遠處,看到她笑意更深了。
“我可不是有意去攪局的,剛纔就想進帳篷拿點東西。不知道你們小兩口在親熱……”戚太太眼波流光,笑意曖昧。
安婭想解釋,又懶得去解釋,笑笑不再說話。晚飯時兩人攜手進入食堂,自然更成了一屋子的焦點。安婭雖然不好意思,可也只好裝作滿不在乎地樣子。譚易江卻一直緊緊抓著她的手,怎麼也不肯放開。
“你這樣子,我怎麼吃飯?”安婭小聲說,又輕輕掙扎了兩下,想把右手抽出來。
“我餵你好了?!彼U勁上來,不依不饒的。
安婭知道周圍人都在看,因此笑著說,“好。你喜歡握著就給你握了,大不了我不吃飯了?!?
他一聽立馬把手鬆開,做出生氣的樣子,“快好好吃飯,今晚要不吃三碗我可不答應。也不看看自己都瘦成什麼樣子了,抱著的沒三兩肉?!彼綐O了,他卻一直低聲地笑。
其實飯菜真得並不爽口,但兩人卻都吃得很開心,安婭是怕他擔心自己,所以強迫自己多吃點;譚易江則是一路上沒好好吃飯,這會兒真的餓壞了。
“你先別吃太多,這樣一餓一飽,你的胃又受不了了。先吃一點墊墊,晚上睡覺前我再給你煮點東西。”安婭勸道。
譚易瀾在一旁聽到,忍不住笑出聲, “見過恩愛的,沒見過你們這麼恩愛的。還真是小別勝新婚呀?!闭f話間眉宇間倒有些蕭蕭的落寞。
譚易江一笑,“三姐又拿我說笑。這一路還真多謝你幫我照顧她。她小孩子一樣,身體又差,沒少讓你操心吧。還有秋子,謝了!”衝著桌子對面的陸之秋揚眉一笑。陸之秋淡淡地一笑,並沒多說話。
因爲譚易江的突然到來,晚上只得安排他和陸之秋、兩個司機擠在一個帳篷。
“哎呦,我人都來了,還讓我們夫妻分房。三姐也太沒人性了?!弊T易江送安婭回帳篷時,忍不住小聲抱怨。
安婭忙回身捂住他的嘴,“你再胡說,我可生氣了?!痹鹿庀滤难劬α辆ЬУ模輳肥翘焐系膬闪h残亲勇湓谘壑校切枪庵杏袦\淺笑意逸出。
他趁機把她攬入懷中,“婭婭,我以後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這麼久了,你都不知道……”說著他突然一頓,把下巴抵在她的頭頂,“我早知道我愛你,可卻不知道,原來我這樣地愛你?!?
安婭覺得他語氣古怪,擡頭看他,“有多愛我?比天高,比還深嗎?天上的衆(zhòng)神可都聽著呢?你要說謊話,可是會晚上被野狗拖去?!?
她原本是想和他開玩笑,哪知道譚易江卻突然嚴肅起來,“我對天發(fā)誓,我這一生一世只愛你一個?!笨跉鈭远ǎ孟裨俸驼l賭氣。說完猶還擔心她不相信,又急切地告訴安婭,“你要相信我?”
安婭點點頭。心想,傻瓜,你這樣不遠千里地趕來,只爲早幾天見到我,還有比這愛更明顯的嗎?因此墊起腳尖,輕輕吻了一些他的額頭,“我信你!”
“婭婭,愛上你真的是一件讓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因爲和你在一起,我整個人變得很簡單很快樂,因爲我心裡只有你。只要可以心無旁騖地只愛著你,我就覺得很幸福很快樂了。我的身體和我的心,就會變得乾乾淨淨。所以我現(xiàn)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一輩子和你廝守在一起?!?
他緊緊抱著她,箍得太緊,幾乎讓安婭喘不過氣來。她微微有些頭暈,總覺得他今天特別的奇怪,可又說不出那裡奇怪。大概是因爲太久不見他,猛然見到,自己興奮的有點暈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