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繁星大陸的中部這一片,一直都有“大河東走,山川北望”的說法。
也就是絕大部分的河流,都是東西走向,從巨龍之脊發源,一路翻山越嶺,穿林過湖,最終從大陸的東側或者東南側流入大河。
而此區域大部分的山川,都是南北連綿。
不過,旗山,顯然是個異類。
它起於霧月和翡翠交界處的山巒,一路向東爬到臨海,剛好形成了一道長長的壁壘,將南邊的剃刀走廊和北邊的白鹿平原分隔開來。
最初的傳說,賦予它神聖的使命,給出的解釋是,這是爲了隔絕沙漠向北方的白鹿平原蔓延。
確實從地形上看,旗山、東關羣嶺、琉璃山、水晶河剛好形成了一道物理隔絕,將這一片廣袤的沙漠框在其中,使其不能向外擴散。
不過,東夏的氣象和環境專家的研究剛好結論相反,正是因爲山巒在一定程度上阻擋了暖溼氣流的流動,才造成了古裡沙漠這一片乾旱少雨,土地荒漠。
不管怎麼說,繁星大陸肯定更喜歡這種玄幻側的解釋,所謂上古大能捏山起嶺,攔住沙漠的古老傳說,至今還能在某些悠久的傳說中窺見。
後來,等白鹿平原一丟,以霧月神庭爲首的一幫歷史學者,口風爲之一變。
旗山之所以和大陸的其他山脈都有所不同,是因爲旗山要擔負起阻擋獸人南下的任務。
嗯,至高無上的神明,預見了北方荒原的獸人未來必成大患,所以橫造旗山,爲人族屏障。
聽起來很像那麼回事,不過東夏的專家拿能採集到的歷史資料一對照,就知道純純的扯淡,欺負繁星本地人文化水平低。
當年控制旗山以南的,可是精靈,見鬼的人族屏障啊。
難不成神明早在數十萬年前,就謀劃好了讓未來的人族,把未來的精靈踢到森林裡去,那時候的人族,還在茹毛飲血玩石頭吧。
反正從史料研究這一塊,幾個大國沒一個好貨,各種歷史編的飛起,謊話連篇。
以至於現在東夏研究繁星大陸歷史,主要依靠小國記錄,部分魔法塔流出文獻,以及民間傳說。
不管歷史如何任人擺弄,旗山依舊是那座旗山,就那麼橫亙數百公里,任憑滄海桑田,雨打風吹。
從剃刀要塞的舊址往西北方向行進三十公里,就是旗山最大的豁口,旗山山口,越過這裡,空氣彷彿突然清新溼潤了起來,一股裹挾著植物芬芳的氣息撲面而來。
劉載嶽貪婪的呼吸了幾口清冷的空氣,讓那股溼氣浸潤乾涸已久的肺泡。
在沙漠待久了,連呼吸都帶著沙礫的粗糙感。
旗山山口很安靜,別說勢力了,就連鬼影子都看不到一個。
這裡是獸人每年南下的必經之路,有南部剃刀走廊的前車之鑑,就算你在這裡插一根木頭樁子,獸人都會嗚嗚泱泱的過來給剷平。
所以,哪怕這裡是寸土寸金的黃金通道口,也沒有任何一股勢力敢在這裡下一個商貿點。
連獸人自己都不行。
畢竟獸人族羣,實際是二十二個大部落,數百個小部落的集合體,除了在掠奪人族這一點上大家能達成共識之外,其他時候相互之間的廝殺,比人族內鬥可兇多了。
一路走來,【瀚海之刃】遇到過兩次商隊。
小的那一支,是典型的走私團。
他們前置的哨兵在遠遠窺見了瀚海的隊伍之後,立刻放了信號,綴在後面的走私團連影子都沒看到,就已經飛速的躲進了旗山支脈。
等老牛一行人走到近前,原地擺放著一袋糧食,十幾枚銀幣。
不多,但是個討好的姿態,主要是爲了消解對方心中的不滿。
畢竟雖然真去追,這深山老林的,未必能追的到,但是不追,某些脾氣暴戾的匪團首領氣性大,不舒服。
做出了這個姿態,對方的心態就會平和許多,說服首領不要去搭理這些螻蟻,便會相對容易。
黑暗世界的規則,有時候比陽光下的世界,更通人性。
第二支商隊,就是來自地精商會。
長長的車隊拉出了幾百米,每輛車上至少插著七八面旌旗,遠遠看上去如同一條移動的長龍。
對方的哨兵打著極爲惹眼的【七曜花環】的旗幟,直接逼了上來。
按慣例,應該是直接驅趕,不過看到這邊兵強馬壯,盔明甲亮的姿態,對方的哨兵把話吞回了肚子裡,小心的隔著幾百米勒馬:“七曜花環商行北地行商會第六商隊,南下行商,不知對面是哪一路英雄?”
老牛懶得搭理他,也不想暴露身份,按照熟悉行情的老兵的建議,直接拐上了岔道。
這中央的官道,是一百多年前白鹿王國的殘留,現在已經被糟蹋的不成樣子了。
獸人可完全沒有搞基建的意識,至於本地的人族,朝不保夕的,誰還顧得上這個,以至於道路中間走車馬騎步走的多了,全是坑坑窪窪,比旁邊的荒野還破爛。
也就是來往的車隊都有職業者壓陣,陷了車隨時可以扛起來,才能磕磕絆絆的繼續前進。
對方的哨兵默默的隔著一箭之地,陪伴【瀚海之刃】走出了相當長一段距離,直到確認安全,這纔打馬返回。
一個子兒都沒留下,也不知道是店大欺客,還是侏儒一貫的吝嗇本色。
不過,劉載嶽注意到了一個有趣的細節。
每隔一段時間,對方的騎兵就會有一人下馬,把一個扁扁的盆狀物扣在地上,敲一陣,再趴著聽一陣。
“那是什麼?”
“報告小酋長,這是大地鼓!”
說話的這位叫短爪,曾經是獸人族一個小部落裡的首領,被別的部落打敗後成了俘虜,陰差陽錯的賣到了瀚海。
因爲工作表現良好,頭腦還算靈活,又熟悉北地行情,這次被選做了老牛的副手,也算是一步登天。
短爪是犬族的獸人,個頭還不到老牛的大腿,面對首領問話還得微微彎腰,更是沒眼看了,不過事倒是說的清清楚楚。
“這叫大地鼓,也叫傳音鼓,最早是獸族部落的特殊傳信方式,後來,北邊這幫人都學會了。”
“哪怕隔著幾公里,十幾公里,都能聽到信號。”
“額,每一家有自己的敲法,不一樣,自己人一聽就知道是什麼意思。”
老牛有點好奇,趁著對方敲鼓的時間,也把耳朵貼在地上聽了一下,確實聽到了一陣長長短短的咚咚聲。
“這,要是好多人在一起敲,不就亂了?”
“報告小酋長,您說的太對了。”短爪眼中露出了崇敬的眼神:“不過,經過特別訓練的聽鼓手,哪怕在大戰場上,都能找到自家的鼓聲,我們聽著亂,人家可不亂。”
“大地鼓最好的一點就是,不怕視線遮擋。”
“獸人部落出征,近處用旗,用號角,遠一點用魔法焰火,但是,大地鼓還是最好用,獸人的象族薩滿,不用耳朵貼地,光用腳掌就能聽到幾十公里之外的傳音鼓的信號,那是天賦,我們學不來的。”
“比我這個如何?”
老牛指了指身後,食人魔背上揹著的一個黑盒。
“那不能比,不能比!”短爪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般,眼睛擠成了一條線。
“這可是領主大人賜下的神器,神器!”
嗯,陳默爲了保持跟瀚海之刃的聯繫,專門給配備了一部大功率短波無線電臺。
雖然大家不明白這是什麼神奇的機制,但是,每天都能收到來自領主大人的指示,大家心中就充滿了信心和力量。
一路往前,瀚海之刃小心翼翼的探索前進。
整個白鹿平原上,星羅棋佈,點綴著大大小小上百個獸人部落的據點。
雖然打下了這片平原之地,獸人大酋長的王庭,以及各個部落首領的大帳,都並不喜歡這種環境,依然駐留在遙遠的北方。
不過,各部獸人都派出了自己的佔領軍,你一塊我一塊,把白鹿平原主要的膏腴之地分了個乾乾淨淨。
大的獸族據點有數萬獸人,小的據點可能只有幾百獸人,其分佈結構和獸人荒原上差不多,在一個大部落的周圍,圍繞著一圈依附的小部落,既受到大部落的保護,也是一種屏障和緩衝。
每個獸人部落在自己的控制區內,都控制著一批人族,如同南邊的人類國度一樣,人族耕種,交糧,給獸人幹活。
和大部分人想象的不一樣,在敲骨吸髓的剝削這一方面,獸人其實是遠遠比不上人類領主的。
可以稱之爲“淳樸”! 比如,獸人不是很看重耕種,人族在獸人這裡種田,正常只要五稅一。
更重要的一點是,獸人根本看不起人族的戰鬥力,所以,從來不強徵人族打仗。
比起南邊那些領主動輒十稅六,十稅七,而且還喜歡提前收稅,動不動就收到幾十年後,再來個三丁抽一甚至兩丁抽一的拉壯丁,從待遇上一對比,人族那邊纔是地獄。
當然,獸族這邊也不是天堂。
獸人並不把人當人看,他們不在乎人族的收穫,也就不在乎人族的性命。
心情不爽了,路過的人族都是他們發泄的對象,一家,一族,一村都有可能隨時雞犬不留。
還有,就是獸人之間頻繁的戰爭。
大部落和大部落交戰,麾下的小部落據點很可能會被對手踏破,那麼據點控制範圍內的所有獸族和人族,都會成爲對方的奴隸。
平民和奴隸,終究是一個天一個地。
瀚海領之前買到的奴隸,大部分都是這樣來的。
再有,就是混亂秩序之下,北地有大量的匪幫。
有失敗後離開部落的獸人,有遊蕩的哥布林地精,有走投無路的人族流民,還有類似於食人魔這種失去了老家的高階流浪生物……
他們會掠奪缺乏保護的平民,攔截商隊和運輸隊,甚至攻打小型獸人部落。
總之,這片土地上,一切的秩序,都仰仗於暴力。
一路上,瀚海之刃可沒少碰見匪幫的探馬。
不過看看這邊兵強馬壯的樣子,暫時還沒有哪個不開眼的上來找事,只不過在白鹿平原東邊這一塊,已經有各種奇奇怪怪的猜測流傳。
就這樣一路避開了主要的獸人大據點,經過了前後十幾天的跋涉,終於抵達了老牛的目的地。
位於白鹿平原東北方向的,牛頭獸人部族,摩天嶺大部落,雷霆崖小部落的控制區。
嗯,來自老牛家鄉的獸人。
牛族的心眼都比較實,一開始看到這麼大一支隊伍,牛族還有些警惕,等看到劉載嶽這頭老鄉一露頭,瞬間就放下了警惕,過來盤道了。
很快,關於“哞哞嚕嚕·強大的撼地者·摩天嶺卡卡瀰瀰家的第三個雄性·家在雷霆崖·草場很大·很長很大的角·現在斷了一隻·哈哈哈·山巖之蹄·南方遊歷者·四階戰士·沒有配偶……”從南方回來的消息,就傳遍了雷霆崖的據點。
很快,一個熟人……不對,一頭熟牛……好像這麼說也不對! 嗯,一頭認識的牛頭人就迎了出來。
打小一起混大的玩伴,現在雷霆崖據點的一名隊長。
兩頭壯碩的牛頭人重重地擁抱了一下,巨大的牛角差點撞出火星。
“哈!哞哞嚕嚕!你這斷角佬,在南方混不下去了?”夥伴毫不客氣地拍打著老牛的斷角處,發出沉悶的響聲,粗獷的笑聲震得塵土飛揚。
“放屁!老子好得很!”老牛笑著回捶了對方厚實的胸膛一拳,發出一聲悶響,“我是來辦正事的!”
“正事?想通了,要回來了?歡迎!”
“不了!”
“我想弄一塊自己的地盤,立自己的旗子!按規矩,得先跟自家部落打聲招呼。”
“立旗子?”夥伴的牛眼瞪得溜圓,困惑地噴了個響鼻,“現在白鹿平原上稍微好點的地,部落的營帳擠得跟牛屁股上的蒼蠅一樣,早被瓜分乾淨了!哪還有插旗的地方?”
劉載嶽呵呵一笑,粗壯的手指猛地指向東方,遙遠的地平線。
“我不要田地,我要東邊的海灘!”
“那地方,總沒人跟我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