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領的新城雖然只有一個框架,但對於這批奴隸的住所,早早就在城市中規劃好了位置,並且搶在奴隸到達之前,完成了基本的建設。
搭建什麼窗明幾淨的房屋肯定不現實,這一片的奴隸居所,採用的是傳統的“沙窩子”的做法。
瀚海城的東北角,有一個大型的沙丘緩坡,這片區域被特地框進了城市範圍內,就是因爲在當前階段,沙丘可以有效的阻擋風沙,爲坡下的住所提供庇護。
在沙民們的指導下,半人馬和大地精勞工揮汗如雨,在地面上挖出了深約兩臂的圓形坑穴,坑壁傾斜,並由食人魔對洞壁施加了硬化術,完成了簡單加固。
坑道內用胡柳木搭建起簡單的骨架,頂部以沙地灌木的枝丫編織成屋頂,再鋪上一層草蓆或者毛氈。
上面再敷設三十釐米厚的沙土,淋溼,拍緊,曬乾,形成一片硬殼隔熱層。
入口處做成下沉式通道,掛上雙層毛氈的門簾,這就成了一個半地下的沙窩居所。
根據領主指示,在條件有限的情況下,要儘可能保障居住環境的舒適。
老沙民們爲此傾囊相授,比如在每個沙窩外面,都挖出了沙粒引流溝,避免流沙壓垮屋頂,或者灌入室內。
比如在屋頂兩側有可封閉的通風孔,白天合攏防曬,夜間散熱通風。
領主還額外下令,在沙窩居住區的外圍,設置了公共廁所,污水通道和垃圾站。
沙民大長老拄著那根上品紅楊木的手杖,繞著沙窩聚集區看了一遍又一遍,發出嘖嘖的感嘆。
這種規格的沙窩子,放我們那都是最好的甲蟲獵手才能住的著,現在拿來給奴隸住,造孽哦!
然後轉身進了自己位於東南硬地之上的土坯房。
爺們對領地有貢獻,現在住地上啦!
至於那些奴隸,你們能來到瀚海領工作,那已經是消耗了幾輩子的運氣,好好工作,努力積攢功德吧!
七曜花環商行倒是沒有坑人,此次帶來的確實都是品相不錯的青壯年奴隸。
經過了在沙漠中的長途跋涉,多少都有些虛弱,不過經過了短暫的休整和充分的食物補充之後,奴隸們很快恢復了元氣。
開始積極投入到瀚海領的生產活動中去。
這一批奴隸中,七成是人族,三成是半獸人,牛頭人和半人馬這種精品,那是一個都沒見。
人族奴隸之中,又有三成帶有家屬,而且基本都是中年和青年婦女加上七八十來歲的孩童。
沒有老人,也沒有嬰兒。
這並不是商行照顧瀚海領,要把老幼帶過沙漠,保著他們不死的費用比他們本身那點微不足道的價值更高,屬實是沒有那個必要。
和前面的各批次領民一樣,新來的奴隸從惶恐不安,到踏實幹活,只用了一頓飯的時間。
領主說好好幹活,吃飯管飽,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就在當晚,領主陳默結束了一次修煉,步出自己的臨時行營,一股莫名的激動涌上心頭——這是他的城市人口,首次突破千人的歷史性時刻!
“大劉小馬,跟我去沙窩子那邊看看!”
領主忠誠的牛馬衛隊全副武裝,趁著有些昏暗的月光,護衛著領主向城市的東北方向行去。
在沙窩子前面的廣場上,安裝了一隻戶外照明的大號LED太陽能燈,晚間會自動點亮,將廣場照的一片通明。
這前所未見的奇景,吸引了許多好奇的奴隸聚集於此。
成人們坐在沙場邊緣,相互交流著昨日的艱辛,今天的飽腹,和明日的憧憬。
沒心沒肺的孩子們吃飽了飯,似乎已經從之前的苦難日子中解脫了出來,露著黑乎乎圓滾滾的小肚皮,在燈光下追逐嬉戲,玩著旁人看不懂的小遊戲。
婦人們藉著這免費的燈光,利用起晚上的時間,把破破爛爛的衣裳拆拆補補。
奴隸們只能自己照顧自己,一盒針線,往往就是他們家庭中最貴的財產。
陳默沒有讓衛隊驚動人羣,而是站在黑暗中靜靜地觀望,這一刻,他彷彿回到了那個藍星東夏的南方小鎮。
雖然這裡沒有廣場舞,沒有路邊攤,沒有霓虹閃爍,沒有車來車往,但總算是有了一絲久違的人間煙火氣。
然後下一秒,陳默就瞪大了眼睛。
一個穿著巡防隊制服的傢伙,帶著一臉饜足的得意笑容,從一個前排的沙窩子裡鑽了出來。一邊走一邊漫不經心地提拉著褲子。
在他身後的門洞內,一個衣衫凌亂、身影踉蹌的奴隸婦女,正慌亂地、跌跌撞撞的,用身體堵上了那道薄薄的毛氈門簾。
陳默只覺得一股鮮血涌上了頭顱,衝的自己微微眩暈。
他知道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他也知道這種事情,在這片大陸上每時每刻都在發生
甚至,在藍星的那片土地上,也司空見慣,只是尋常。
或許最大的區別,僅僅是在西爲詹姆斯島,在東爲天上人間。
有些是威逼利誘,有些是心甘情願。
嗯,僅此而已。
但是此刻,他完全無法接受,就在自己滿心歡喜,迎來了領地大發展的里程碑,期待著步入新時代的第一天,就親眼目睹這樣的場景。
陳默咬著牙,一字一頓的指向那個傢伙:“把那個混賬,給我,揪出來!”
牛頭人率先衝了進去,炸開了一片驚恐的喊叫。
半人馬小隊散開封鎖了現場,發出高聲的呼喊,“所有人原地不動!雙手抱頭!等待領主大人的命令!違令者,殺!”
幾分鐘後,執政官赫蘭氣喘吁吁地趕到現場,額角滲汗。
又過了一會兒,沙民大長老,唐斯大法師,林恩衛隊長等等領地高層,全部神色倉皇,疾奔而來。
領地的中高層全部到齊,在燈光下,參見了他們這位臉色鐵青的領主大人。
“我記得,我一開始就說過,領地之內,禁止強迫婦女,禁止欺凌奴工!”
“你們是聽不懂,還是記不住,又或者……只是不把我這個領主放在眼裡?”
除了攏著袖子站在一旁的老唐斯,其他的中高層嘩啦啦跪了一地。
事情的調查其實很簡單,就是城衛隊的一名衛兵,因爲長時間沒有接觸女性,一時精蟲上腦,睡了一個奴隸中的女性。
面對這樣的場景,這個傢伙顯然也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錯,抖如篩糠,涕淚橫流地磕頭求饒:“領主大人饒命!我沒有逼她啊!是她……是她們同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作爲城衛軍,巡防隊的直接負責人,老銀鎧林恩此刻也是滿臉的惶恐,在領主冷冰冰的眼神下,他努力擡起頭,嘗試爲自己開脫。
“領主大人,您的命令,我都一遍遍傳達過了,禁止強迫婦女這事,我是拎著每個人的耳朵,一個個教訓過的!屬下絕不敢有半分懈怠,更不敢違抗您的命令!”
而又審問了一遍相關人員的執政官赫蘭,向前湊近幾步,小聲的向領主解釋道:“領主大人,此事……或許不能算欺凌,是這家裡同意的……”
他頓了頓,聲音壓的更低,“營地內多數男子沒有家眷,這裡又沒有妓寨或者女營,戰士們有些衝動……但這次,是依了‘規矩’的?!?
“我已將那家的男人叫來,您……可以親自問話?!?
被推搡到近前的奴隸男人,面容枯槁,身材佝僂,跪在地上縮成一團。
赫蘭清了清嗓子,語氣盡量平穩:“擡起頭,回答領主大人,方纔那位城防軍的士兵,可有強迫或威逼你們?”
中年男人連連搖頭:“沒有!絕對沒有!那位老爺……是說好了的!還……還給了錢的!整整十個銅板呢!”
他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理所當然”。
“我們奴隸命賤,在市場上,那些看守、販子,想睡就睡,從來沒人給錢的!這不怪兵老爺,真不怪兵老爺!”
奴隸中臨時推選的管理者,一箇中年大漢也跪著來到近前。
“城主老爺,咱們奴隸在市場裡,連衣服都沒得穿,各家的女人都關在籠子裡,那些守衛和商販興趣來了,都是隨便拖出去耍玩?!?
“哪像咱們瀚海領的兵老爺這般……這般‘講究’,給了足足的錢!這簡直是天大的恩典了!要謝過兵老爺!謝過城主老爺!”
莫名的荒誕感包裹著陳默。
這裡的所有中高層,大部分都稱得上忠心耿耿,但在他們的意識裡,都認爲這事天經地義,習以爲常。
甚至一個個的發言,儼然覺得瀚海領堪比人間聖地,城衛隊的士兵已然是道德楷模。
縱然本質只是爲了給自己開脫可能的責任,但看的出來,他們是真的這麼想,這麼理解!
就連事不關己的唐斯老爺子,也是一臉的困惑,顯然不知道自家領主爲啥發這麼大的怒火。
我媳婦跟人跑了呢,我也沒怎麼樣啊,這又不是你媳婦,至於這麼大動干戈嗎?
陳默只覺得胸中憋了一團火,無處發泄。
他轉向左側的劉載嶽,牛頭人守衛靜靜的站在旁邊,偶爾用手習慣性的摩挲一下自己的斷角。
“老牛,你覺得呢?”
“俺不知道!”劉載嶽搖搖頭,顯然這種是非評判對他來說是個大麻煩,不過他立刻補上了一句:“領主您怎麼說,俺就怎麼幹!”
半人馬們異口同聲:“俺也一樣!”
最終,陳默同學還是沒能得到一個志同道合的意見,他深深嘆了一口氣,起身就準備往外走。
忽然,陳默似乎想起了什麼,回頭看了一眼赫蘭:“那女人,也是心甘情願的嗎?”
赫蘭一時語塞,跪在旁邊的中年男人倒是做出了回答:“她怎麼能不願意,十個銅板呢!”
“帶她過來!”
很快,衣衫襤褸的女人被帶了過來,女人有些瘦弱,死死的低著頭,用手緊緊攥著身上千瘡百孔的破布,亂蓬蓬的頭髮把臉擋的嚴嚴實實。
陳默把問話重複了一遍,女人還沒開口,她身邊的男人就再一次喊道:“老爺,她怎麼能不願意呢,在奴隸場……”
“閉嘴!”
所有人都在領主的雷霆震怒下屏住了呼吸。
陳默又問了一遍,女人依然一言不發,只是身體一直在微微顫抖。
看著夜色中女人襤褸的衣衫,陳默又一次長長的嘆息,隨手解下自己的外袍,用一個不太熟練的“法師之手”,披到了女人的身上。
女人如觸電一般渾身一抖,本能的把自己蜷縮成一小團,過了好幾秒鐘,纔不敢置信的看看身上華麗而厚重的錦袍,想用手去摸,又不敢觸碰。
“你別怕,我是此地的領主,我只是希望你們能在我的領地上,得到最起碼的公道?!?
在全場數千雙眼睛的注視下,女人身體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直到某一個瞬間——
一聲撕心裂肺,飽含著無盡屈辱、恐懼與絕望的悲鳴,如同受傷野獸的哀嚎,猛地從她胸腔裡爆發出來!
“嗚——!”
她什麼也沒說,不過,其實什麼也不用說。
在她的“家庭”裡,在奴隸營地裡,包括在此刻的瀚海領,這片廣袤的繁星大陸,似乎大家都把她,她們當做一個物件。
她不可能有意見,也不需要有意見!
陳漠重重的把手上的杯子砸了下去:“同意?這就叫同意?你們有把她們當人看嗎?”
撕心裂肺的哭聲,在廣場上回蕩。
哭聲似乎是會傳染。
大約是被這哭聲點燃了深埋心底的苦楚,漸漸地,遠遠近近的,一陣陣女人們壓抑的、低低的啜泣聲,如同涓涓細流匯入長河,最終化作一片低沉而綿長的嗚咽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