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人馬小卡加演習歸來,一張小臉激動的通紅,有點像熟透了的漿果。
當然也有可能是熱的。
爲了陳默領主的這件什麼“高平兩用機槍”火力測試,小半人馬的犧牲很大,一頭柔順的頭髮連同脖頸後油亮的鬃毛,全部剃了個乾乾淨淨。
武器平臺嘛,越清爽越好!不管是毛髮攪住了組件,還是被點著了鬃毛,都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這兩日來,同伴們投來的那些新奇、困惑甚至略帶惋惜的目光,讓他如芒在背,習慣了平日裡鬃毛飛揚、瀟灑奔騰的身影,如今這個光禿禿的腦袋,在營地裡確實扎眼得緊。
好在,如今終於收穫圓滿,雖然九成的子彈都脫了靶,但就那寥寥幾發(fā)轟上作爲實驗對象鎧甲的功效,就已經(jīng)足以證明他背上這件武器的兇悍。
測試結束,好多半人馬都簇擁了過來,圍著剛剛卸下來的這件神奇的武器,眼中放出灼灼的光芒。
小卡加此刻正被一位滿眼欽慕的半人馬女孩細心照顧著,輕柔地爲他卸下背部的隔熱防滑軟墊,那墊子已被汗水浸透,散發(fā)著軟墊的膠味和雄性荷爾蒙混合的氣息。
半人馬女孩用柔軟的布巾擦拭著他佈滿汗珠的脊背,劇烈運動了這麼久,加上完成如此重大使命後的興奮勁兒,讓卡加忍不住左右顧盼,享受著這姍姍來遲的榮耀。
然後,小卡加就看見了“小髒辮”摸出了隨身的彎刀,正在一縷一縷的割著自己那密密麻麻的辮子。
“怎麼了?平時不是把這看的像性命一樣嗎?不要了?”
“不要了!”小髒辮咬牙切齒,一刀一刀的切割著,眼睛裡隱約有晶瑩的閃光在滾動。
手法有些粗糙,割的長長短短,坑坑窪窪。
在營地裡,小卡加一直不太看得起這傢伙,畢竟小髒辮的貪婪和手黑是部落裡有名的,上次找人教訓鋯石領的副隊長,小卡加第一時間就找的這傢伙,只要給錢,它啥都敢?guī)帧?
卡加還是第一次看見這傢伙哭。
卡加用肩膀撞了撞小髒辮:“別難過了,現(xiàn)在不是沒人用鞭子抽你了嗎!”
小髒辮被撞的手一抖,彎刀在脖子後面劃出了一道口子,眼淚終於含不住滾了下來。
“那幫傢伙把我阿爸殺了……嗚嗚,你知道的……嗚……我阿爸天天打我,我掙不到錢回家就打我……我阿媽都被他打跑了……他就記得打我!”
“我……嗚嗚嗚,每一鞭子我都數(shù)著呢……我都想好了……嗚嗚……等我長起來了,能打過他了,我要一鞭一鞭的還回去!”
“沒有機會了!阿爸死了……嗚……阿媽也死了……”
說到後面,已經(jīng)聽不清小半人馬在說什麼了,鼻涕和眼淚裹在一起,讓它的抽泣時不時嗆出一個響鼻,黏糊糊的液體糊滿了他的臉和前胸,顯得無比狼狽。
“誰不是呢?我阿爸也死了,伯伯舅舅姑姑姨姨都死了!”
小卡加輕輕伸出前臂,攬住這個以前小髒辮,現(xiàn)在“瘌痢頭”的小傢伙。
“跟我一起練槍!”
“嗯!!!”
看完了演習,陳默從靶場回來,遇到了守在臨時行營門口的赫蘭。
“領主大人,奴隸的事,有眉目了!”
“我請到了七曜花環(huán)商隊的人過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哨卡之外,正在等待您的接見!”
“那就叫過來吧!”
“大人,請稍等!”赫蘭見陳默悶頭就往裡走,急促的提醒道:“您能不能換件衣服,擺出儀仗來?”
陳默回頭看看自己的代理文書:“這很重要?”
“非常重要!”赫蘭往後退了半步,深施一禮。
說實話,這位大管家的心裡也是相當憋悶的。
赫蘭之所以能夠以閒置之身,喊出那麼高的價錢,爲他做介紹和擔保的雲(yún)霧領老文書等人還都覺得物有所值,主要就在於他們這羣人,對於整個貴族圈遊戲規(guī)則的熟悉和把握。
很多看起來跨了很多個貴族層級,不知如何下手的問題,在他們那裡,總能另闢蹊徑,找到突破口。
哪位貴族好財,何處領主嗜酒,怎樣品相的藍絲金尾鳥才能敲開某伯爵的大門,怎麼順著一條十彎九繞的偷情關係網(wǎng),給王國的首輔送上枕頭風……
這裡面可都是天大的學問!
很有些類似於藍星上某些法律圈的大拿幫人脫罪,或金融圈的大拿助人上市,明明不符合規(guī)範的事,在他們手中,就能給你找到核心關竅,蹚出一條路來。
在古早年間的天穹帝國,有“一個好的管家,就是半幅進爵圖”的說法。
但是在瀚海領,赫蘭感覺自己毫無用武之地。
這破地方,除了沙子就是石頭,貴族的影子都看不見。
滿腹的貴族圖譜,拿來擦地板都找不著地板。
政務運作?對不起,領主大人胸有乾坤,安排的井井有條,自己的頭腦和經(jīng)驗一點都派不上用場。
在細緻到每一個執(zhí)行步驟的計劃面前,自己跟那頭憨牛幾乎沒有區(qū)別。
領主個人服務,也不需要,陳默生活樸素,自己爲領地配的男僕和女僕都被領主丟了出去,成爲領地的公共服務人員,貴族諸般生活侍奉場景,一點都派不上用場。
就連自己小有所成的軍事謀略,也完全沒被看在眼裡
關於這一點赫蘭倒是沒多少怨言。
他隱約有一種猜測,這位年輕的領主,背後有一個至少是一方大勢力首領的支持,就是領主祭壇對面的那位。
那位不僅在金錢上敞開供應,在物資上予取予求,甚至在政務上,在軍事上,都在手把手的扶持著自家這位年輕的小領主,甚至到了事無鉅細的地步。
簡直就離譜!離大譜!
反正赫蘭想不出什麼關係,才能讓對面那個偉大的存在做到這種程度。
現(xiàn)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自己用得著能力的機會,赫蘭算是使出了渾身的氣力。
動用了自己昔日的資源,耗盡了自己的聰明才智,才總算聯(lián)繫上了這麼一位七曜花環(huán)商會的貿易代表。
果然,領主大人聽都沒聽過。
“領主大人,七曜花環(huán)商行,表面上只是個民間機構,但實際在霧月神庭的影響力非常大,和主教團,侏儒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繫,私下有‘侏儒神祇’的說法!”
“商行的分支遍佈大陸,在各國都打下了深厚的關係,商行的執(zhí)事去哪個國家,都是要起碼以男爵的禮儀對待的。”
“您現(xiàn)在只是領主,還沒有爵位,所以……不好在場面上讓人覺得輕蔑了對方……”
“行了行了!”陳默聽出來自家管家也是有點急了:“那,聽你安排!”
“抓緊點時間,我一會還修煉呢!”
赫蘭如釋重負的嘆了口氣,趕緊開始了緊鑼密鼓的佈置。
幾十分鐘後,七曜花環(huán)商行北地行商副執(zhí)事歐倫,在赫蘭的引導下進入了瀚海領的臨時領主行營。
一路走來,歐倫的體感經(jīng)歷了一次巨大的變化。
身在北地這麼多年,對於這個破破爛爛的地方來了個新領主,他第一時間就聽到了消息。畢竟這片區(qū)域也算是他的管轄範圍。
稍稍打聽了一下,歐倫就失去了興趣。
根基太淺,來歷成謎,除了有錢,一無是處。
不過赫蘭發(fā)動了多重關係,直接從霧月神庭那邊遞來了貿易申請,大執(zhí)事發(fā)話:給個面子,你們安排人走一趟吧。
在城爲坐商,在野爲行商,活就這麼落到了北地行商所的頭上。
在一主三副四位執(zhí)事當中,歐倫年紀最輕,資歷最淺,這種吃沙子吹海風的活,除了他還能是誰?
一路顛簸過來,心情自然好不到哪裡去,但是,走著走著,歐倫開始感覺不對勁了。
首先,就是瀚海領向北的崗哨,放到了足足八十公里之外。
雖然那些傭兵看起來實力有限,但面對自己的裝備精良的陌生團隊,兩個人就敢上來攔截問話,這已經(jīng)超出了歐倫對這支團隊的基本評估。
在自己亮明來意後,對方通過連續(xù)的魔法信標接力傳遞,很快就完成了和後方的聯(lián)繫,把自己迎了進去。
一路上,除了沿途的三處明哨,隨行的傭兵團長還發(fā)現(xiàn)了至少兩組暗哨。
這種對北地如臨大敵,戒備森嚴的狀態(tài),讓歐倫開始產生了一絲好奇。
然後,抵達行營外圍,一個標準到近乎苛刻的貴族迎賓禮徹底扭轉了他的印象。
管家赫蘭每一個動作都無可挑剔,禮儀規(guī)範到手指的每個細節(jié),收下名帖的動作,就算用尺子度量都分毫不差;
衛(wèi)兵們身著雖不華麗但筆挺乾淨的制服,腰桿挺直,眼神銳利,面色紅潤,精神飽滿,全然沒有邊陲之地常見的飽經(jīng)風霜的頹廢;
侍立兩側的男僕女僕,舉止恭謹,訓練有素;還有一位身著五階法師袍、鬚髮皆白的老法師,靜靜地站在領主行營門口。
就好像藍星不知道部隊能不能打,先從隊列上判斷一樣,繁星大陸不知道對方到底什麼根底,從擺出的貴族儀仗上多少能看出些端倪。
這一幕都讓歐倫一種肅然起敬的感覺。
這是到目前爲止,赫蘭存在感最高的一次。
管家壓抑著心頭的激動,帶著無可挑剔的微笑,把歐倫和兩名隨行人員帶進了領主的行營。
一進門,赫蘭只覺得眼前一黑,胸中一口老血涌上咽喉。
他千算萬算,把外面打理得天衣無縫,但是忘了提前進來通報一聲這位大爺。
可我以前也沒侍候過這麼隨性的主子啊。
只見尊貴的領主陳默大人,正以一種極其豪放的姿態(tài),斜躺在那張從豪華馬車裡拆下來的、鋪著厚厚獸皮的領主座椅上。
領主兩條長腿大大咧咧地架在椅子寬大的扶手上,雙手悠閒地枕在腦後,嘴裡正哼著一支調子古怪、韻律奇特的異域小曲。
若是有懂東夏文的在這裡,才能大約聽出,那是一首古早的戲腔。
“想當初……老子的隊伍……纔開張!攏共纔有十幾個骨頭,七八條槍……”
半分鐘後,強行穩(wěn)住心神的赫蘭,憑藉著超強的職業(yè)素養(yǎng),維持住了臉上得體的微笑,完成了賓主介紹。
雙方似乎都無意進行冗長的寒暄,氣氛在一種微妙的尷尬中,迅速切入正題。
“奴隸業(yè)務,本來就是七曜花環(huán)商行的主要業(yè)務,貴領地想買奴隸,當然毫無問題。”
“不過,如今距離公國的審查時間還早吧?”
赫蘭此刻兼任領主的翻譯,代理文書上身挺的筆直,雙手指尖相對壓在桌案上,用一口無可挑剔的霧月北方腔回覆道:
“若是歲末再買,哪裡會這麼早就辛苦歐倫執(zhí)事千里迢迢趕來。”
“我家領主的意思,奴隸,現(xiàn)在就要,越快越好!”
“哦,那可太好了!”
歐倫一下子被提起了興趣,雖然跑這種破地方是苦差事,但是能夠談成一筆買賣,回去怎麼說也是個業(yè)績。
“不知道貴領地要的是什麼奴隸?人族?獸人?半獸人?或者上三下三的特殊奴隸?”
“數(shù)量要多少?年紀和體格有沒有要求?女奴要多一些還是少一些?童奴,嬰奴要不要?”
談起業(yè)務來,這位執(zhí)事明顯活躍了許多。
赫蘭認認真真的記下,給陳默逐項翻譯,同時就其中的部分概念做了詳細的註釋。
在這個當前由人族來定義的繁星世界中,獸人,可以大致的理解爲人形基底,加上獸類特徵。
比如憨牛,能直立行走,頭身四肢與人族近似,有明顯的上肢抓握和下肢支撐的功能區(qū)分,這就是人形基底。
在這個基礎上,不管是牛角還是獅子頭,貓耳還是狐貍尾,那都屬於獸族的個體特徵,並不改變人形這個本質
因此這一體系類別,統(tǒng)統(tǒng)被歸爲獸人。
而半獸人,則是屬於人獸混合體。
比如半人半馬的半人馬,比如沒有下肢只有鰭和尾的魚人,再比如蛇身的娜迦一族……
不管怎麼看,他們都不具備人形基底這個東西,就會歸入半獸人!
在人族這個自封爲衆(zhòng)生之長,萬族之靈的生物眼中,獸人明顯是要比半獸人高一級的。
至於歐倫提到的上三下三,上三族是酷似人族的三大族羣:精靈、矮人、侏儒,這三族被認爲相對高貴一些,自然價格也會高不少。
至於下三族,則是地精哥布林、地底洞穴人,以及各種各樣被統(tǒng)稱爲海族的生物。這些被認爲相對低劣而卑賤,價格偏低,當然,用起來也有諸多麻煩。
一句話總結,越像人,越值錢!
此外大陸上還有些已經(jīng)被人族滅絕的差不多的種族,比如大妖精,比如巨人族,這就不在傳統(tǒng)的奴隸交易清單上了,即便偶爾抓到一兩個,都是要進拍賣會的。
除去上面這些人族認可的“智慧生物種族”,其他的,都算野獸。
七曜花環(huán)商行家大業(yè)大,奴隸種類豐富,所以,歐倫纔會大咧咧的詢問,從種類到年齡到性別,都敢讓客戶提需求。
赫蘭翻譯的時候,商行這邊精通棲月語言的翻譯,也在不斷就赫蘭囉裡囉嗦解釋的部分,向歐倫低聲報告。
然後,他們就聽到了陳默乾脆的回答。
“能幹活的!”
“現(xiàn)在能幹活的,或者以後能幹活的,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