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許如流準備以命相搏時,慧明卻淡然一笑,伸出手對著那近在咫尺的玉虛揮了揮,只見玉虛整個人由實化虛,以極快的速度漸漸變得淡薄,像一副被暈染了的水墨畫,很快就變成了模糊的一團,最後消散在空氣之中。
“施主,不必驚慌,剛纔咱們經過的那片湖泊,叫做明鏡湖,能夠映射出湖邊之人心中最畏懼的東西?!?
趙漁驚魂未定道:“那……那虛影……會不會……”
慧明領著二人走到一間樸素的木屋邊,將許如流和趙漁引到木屋裡,笑著安撫道:“二位把心放到肚子裡就好,那只是意識的映照,是幫助寺裡僧衆修心的手段,不會對人造成什麼傷害的?!?
許如流面色沉沉地點點頭,他也沒想到,玉虛都死去那麼久了,但餘威仍在,即使是與那虛影打了個照面,就喚醒了他內心中暌違已久的恐懼。
對於這件事,慧明倒也沒多問,彷彿並不關心許如流身上的事情,簡單又寒暄幾句之後便先行離開了,送別了他之後,許如流又出門轉了兩圈,反覆確認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徹底消失之後,才惴惴不安地返回屋裡。
木屋內陳設簡單,桌上放了幾本薄薄的經文,許如流拿起來隨手翻閱了幾眼,發現都是些勸人向善的佛教典籍,與後世看到的那些晦澀難懂的拗口經書不太一樣,這裡的經書基本都是大白話寫就的,讀起來有一種別開生面的清新氣息。
屋子裡面積不大,除了兩張窄牀之外,就只有一方圓形木桌,生活用品更是看不到一件,這些天頻生波折變故,弄的許如流腦子裡亂糟糟的,一閒下來就睏乏無比,匆匆和趙漁一人一張牀和衣睡下,直到天色擦黑才被一陣有規律的敲門聲驚醒。
來人是一個八九歲大小的小沙彌,他捧著兩隻食盒,嫩聲說道:“二位施主,這是你們今日的齋飯,慧明師兄現在在寺裡處理一些師門內的事情,一時半會抽不開身,還望你們莫要責怪。”
謝過小沙彌之後,許如流點亮了桌子上的黃銅燈臺,狼吞虎嚥地將食盒內的蔬菜雜糧一掃而光,齋飯雖然沒什麼油水,但吃著也能填飽肚子,對於許如流趙漁二人來說,這就已經足夠。
不知怎的,吃完了齋飯,許如流的腦子裡卻愈發昏沉,沒來由地涌起了一股睡意,他搖搖頭,只當是剛剛沒睡足,吹熄了燈,又返回牀上接著睡了。
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恍惚間,許如流感覺自己好像來到了一處陰暗潮溼的密閉空間裡,身邊還夾雜著七嘴八舌的談話聲,他努力想睜開眼睛,擺脫著令人不愉快的夢境,卻發現身體好像被夢魘纏繞住了,雖然意識已經醒來,但全身上下還處於昏睡的狀態,動彈不得。
“咚……咚……咚……”悠長的敲擊聲在耳邊縈繞著,許如流越聽越覺得熟悉,總覺得這聲音似曾相識,他強忍著難受不停在腦海裡回憶著。
‘這不是……這不是慧明那顱骨法器發出的聲音嗎!……’
‘不對,這聲音太真實了,這絕不是夢!’
除了持續不斷的敲擊聲,他還在恍惚間聽到了慧明大聲爭辯的聲音,空氣中的水汽黏黏膩膩,讓許如流渾身打了個激靈,身上涌出了一層冷汗,從魘住的狀態下掙脫出來。
睜開眼之後,許如流才發現周圍的環境變了,自己被五花大綁,躺在一間陌生的佛堂之中,周圍環繞著幾個不認識的僧人,他們都手持著和慧明一模一樣的顱骨法器,
盤坐成一圈,閉目敲打著。
剛纔聽到的咚咚聲,就是他們發出的。
許如流扭動了幾下身子,捆在身上的繩子卻紋絲不動,這繩索捆的極緊,他對著四周的和尚大聲叫喊,那和尚們皆不迴應,只是像被操縱的木偶一般,置若罔聞地專注敲著顱骨木魚。
他用力挺直身子,四下環顧了一週,沒能發現趙漁的身影,不遠處,慧明正跪坐在一隻蒲團上,和對面的一個白眉老僧大聲爭辯著什麼。
“慧明!慧明!”許如流扯著嗓子叫道:“這是哪兒?爲什麼把我捆起來!”
許如流聲嘶力竭地喊著,但呼聲卻被四面八方的敲擊聲所淹沒,不多時,那白眉老僧和慧明之間似乎是爆發了衝突,只見他伸手一揮,便拋下慧明,徑直朝著許如流的方向走來。
見那老僧走到跟前,敲打著顱骨木魚的僧衆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著那老僧臉上意味深長的表情,許如流心中隱隱有一種不好的猜測。
“小道士,本寺的齋飯,吃得還算習慣嗎?”
許如流當下就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了, 看來自己之所以吃過飯之後就陷入昏睡,是因爲這齋飯有問題,想到這兒,他不由得一陣懊悔,但還是強裝淡定道:“老先生,在我的飯菜裡下藥,這就是定海寺的待客之道麼?”
那老僧卻避而不答,只是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然後一臉慈和地開口道:“出家人口味淡,不重飲食,你初來寺內,吃不習慣倒也正常?!?
“貧僧是寺裡的方丈,法號智空?!蹦抢仙榻B完自己,又轉身指著另一邊的慧明道:“慧明是我的二弟子,我還有位大弟子,法號慧遠,想必你在傷逝林中也已經見過了。”
‘慧遠?就是那個李長成麼?’,許如流心思百轉,聽著智空老和尚自顧自地說話,卻不接茬。
“深更半夜將你請來,其實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情,只是想請你爲我們解解惑?!?
許如流猜不透智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小心翼翼地答道:“方丈,若是論道談經,何必要弄出這麼大的排場?有什麼話您還是直說吧,不必拐彎抹角?!?
智空撫掌大笑,“果然是清淨觀裡出來的道士,有心機,有膽色,貧僧就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聽到‘清淨觀’這三個字,許如流心道不好,終究還是暴露了身份。
再聯想到初入寺時的那道玉虛幻影,許如流終於反應過來,這一切都是早就計算好的,自己恐怕是掉進了一張精心編織的圈套之內。
“慧明!”許如流扭頭怒視著仍呆呆跪坐的慧明,憤然吼道:“你爲何算計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