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玉子在心穴裡熬過了八個小時，伏見鹿同樣也熬了八個小時——如果忽略四肢的疼痛，他其實覺得這夢境還好，只需要按時寫作業(yè)、聽話不挑食、不在吵架時插嘴，九條唯就不會暴走。

活下去太簡單了。

但問題是該怎麼醒過來呢？

伏見鹿琢磨不透，他覺得問題的關(guān)鍵可能在小玉子身上。後者頭頂?shù)臈l狀物應(yīng)該不是血量，因爲(wèi)小玉子開心的時候會上升，可能是情緒值之類的東西。

情緒值空了會怎樣？

是不是隻需要讓小玉子的情緒值見底，導(dǎo)致這個噩夢破碎，他就能醒過來？

伏見鹿認(rèn)爲(wèi)值得一試，再說他也沒有其它選擇了，只能死馬當(dāng)做活馬醫(yī)。

至於哄小玉子開心提高心情值的選項，他想都沒想，直接pass掉了……如果做的是美夢，那源玉子豈不是更不樂意醒過來了麼？

最開始，伏見鹿嘗試嘲諷小玉子，用極致的嘴臭壓低小玉子的心情值。可他剛說了兩句，小玉子就受不了了，直接把他關(guān)在櫥壁裡，根本不搭理他，也不管他死活。

放在現(xiàn)實中，他說不定要在櫥壁裡活活餓死；但這是夢，夢裡不講邏輯，九條唯對於家庭教師四肢癱瘓沒有任何意見，甚至任由伏見老師常駐在自家櫥壁內(nèi)，有種日常中的鬼畜感。

伏見鹿嘴臭攻擊失效，他沒手沒腳，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磨蹭了八個小時，看看手腳會不會自行癒合——結(jié)果顯然是不行，那他的選擇就只有一個了。

自殺重開。

第二次自殺會損失兩個月的記憶，伏見鹿覺得可以接受，他跟源玉子認(rèn)識了兩個月以上，跟平櫻子也認(rèn)識了超過兩個月，還有容錯。

可怎麼弄死自己又是個難題，伏見鹿思來想去，沒什麼好辦法，只能選擇咬舌自盡。

值得一提的是，所謂的咬舌自盡，並不是因爲(wèi)舌頭斷了痛死的，而是用斷舌和血液堵住氣管，使自己窒息而死，非常痛苦。

伏見鹿死後怨氣很大，他雖然不在乎，但不代表他不會痛。頭一回鉛筆插耳朵，還可以說是咎由自取；第二回咬舌自盡，就屬於是被逼無奈了。

正所謂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伏見鹿奈何不了九條唯，那就母債女還，狠狠地刁難小玉子，爭取讓她的心情值歸零！

“醒醒……醒醒呀……”

伏見鹿從存檔點睜開雙眼，他坐起身，自己果然還在小玉子房間裡。後者一臉焦急，詢問他作業(yè)寫完了沒有，伏見鹿微笑著豎起大拇指，說道：“放心吧！全都已經(jīng)寫完了！”

“太好了！伏見老師你真好！”小玉子很開心，全然不知伏見鹿的險惡用心。

“好了，趁九條小姐還沒回家，去看會電視吧。”伏見鹿揮手驅(qū)趕，他打算提前躲進(jìn)櫥壁裡，以免被殃及池魚。

上回他寫完了作業(yè)，還是被九條唯給打斷了手腳；這回他提前開溜，九條唯總不能追著殺吧？

“不了不了，媽媽很快就回來了，我還是溫習(xí)一下功課吧。”小玉子有些心虛，她生怕謊話被拆穿，所以打算在九條唯面前裝裝樣子，讓媽媽知道她的乖女兒一直在學(xué)習(xí)。

伏見鹿環(huán)顧房間，沒找到能躲的地方，他起身說道：“好吧，你自便，我去上個廁所。”

說完，他也不管小玉子作何反應(yīng)，急匆匆離開房間，左右四顧一番，順著門側(cè)走廊，徑直走進(jìn)衛(wèi)生間，順手拉上了門閂。

嗯，不錯，看起來很安全。

十來分鐘後，九條唯按時回家，開門第一件事，就是質(zhì)問小玉子作業(yè)做完了沒有。小玉子不疑有他，結(jié)結(jié)巴巴說自己寫完了。

伏見鹿?fàn)?wèi)她默哀了五秒鐘。

五秒之後，房間內(nèi)傳出九條厲鬼的咆哮聲，她嘶吼著質(zhì)問道：“怎麼全是空白的？！竟敢不寫作業(yè)！誰教你撒謊的！！”

伏見鹿聽著都有點頭皮發(fā)麻，他覺得躲進(jìn)廁所不太保險，乾脆脫了褲子，坐在馬桶上，形成絕對領(lǐng)域。

一般在恐怖片裡，拉屎是不會受到攻擊的，危險往往來自於排泄之後……按照這個邏輯，他只要一直在拉屎，就會一直處於安全狀態(tài)。

就算九條厲鬼再怎麼狂怒，也不至於闖進(jìn)有屎的廁所吧？

伏見鹿十指交叉，胳膊肘撐在膝蓋上，臉上表情活像碇源堂死了老婆，他肛門括約肌用力，準(zhǔn)備製造對魔道具——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菊花猛地一緊，及時剎車。

要是他在夢裡拉屎，現(xiàn)實中也會跟著拉屎麼？

伏見鹿額頭冒起了冷汗，心說好險好險，差點就拉褲兜了……這要是讓源玉子知道了，他還怎麼做人？源玉子也只是小時候尿牀而已，而他身爲(wèi)二十五歲的成年人，要是屙在了內(nèi)褲裡，等同於人生完蛋！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敢賭，況且可能性是九成九，他更不敢冒險了。

還好，還沒冒頭。

伏見鹿長吁一口氣，提起褲子，覺得這一計策有失顏面，他好歹是智力S的男人，不能總想著用下三濫的方式保命。

廁所門響起一陣敲門聲，九條唯站在磨砂玻璃門外，隱約能看到狹長的鬼影，她陰惻惻地質(zhì)問道：“伏見老師……爲(wèi)什麼玉子沒有寫作業(yè)？！”

“抱歉，我現(xiàn)在在上廁所，等我上完了再說——”

“我問你爲(wèi)什麼她沒有寫作業(yè)！！！”九條唯淒厲嘶吼，尖銳地指甲劃過玻璃門，一陣刺耳的摩擦聲響起，門背面多了五道深深的抓痕。

看樣子小玉子沒出賣他，但他卻選擇落井下石：“唉，我勸說過了，可她耍大小姐性子，說什麼‘我家是給你開工錢的，你沒資格管教我’，還揚言要把作業(yè)本撕掉……可能是到了叛逆期吧！身爲(wèi)家庭教師，我已經(jīng)盡力了。”

“什麼？！竟然還有這種事！！”

磨砂毛玻璃門外的人影逐漸淡化，估計九條唯又飄走了，打算去找小玉子算賬。

伏見鹿趁機拉開廁所門，往外探頭一瞧，剛好看見九條唯飄進(jìn)了小玉子房間，連忙腳底抹油，準(zhǔn)備從玄關(guān)溜出去。

路過小玉子房間時，九條唯又在戳小玉子的腦袋，後者一聲不吭，竟然沒有拆穿伏見老師的謊言，一聲不吭扛下了所有罪名，最後被九條唯發(fā)配進(jìn)櫥壁反省。

“你要去哪？！”九條唯腦袋一百八十度旋轉(zhuǎn)，脖子扭成了麻花，盯著伏見鹿，像是生怕他跑了。

“呃，我也該下班了……”伏見鹿胡謅道。

“下班？休想！今晚小玉子不寫完作業(yè)，你就別想走！！”

九條唯伸出利爪，撲了過來；伏見鹿想躲，卻被虛空鎖敵，身子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雙細(xì)長的手插進(jìn)他的鎖骨，把他硬生生地拽回了房間裡。伏見鹿沒法反抗，他只能試圖安撫：“好好好！我這就輔導(dǎo)玉子大小姐寫作業(yè)！千萬別傷了我的手腳，手?jǐn)嗔宋揖蜎]辦法寫題講解了！”

九條唯動作一頓，還真沒折斷他的手，只是打斷了他的腿，讓他老老實實待在房間裡，別想著逃跑。

伏見鹿雙腿疼得要死，有種通風(fēng)發(fā)作的感覺，心中一陣無奈。

就算他在現(xiàn)實中能夠徒手拆高達(dá)，到了源玉子的夢裡，也依舊不敵她老媽……看得出來，相比於伏見鹿，源玉子更怕九條唯。

砰的一聲，房門被關(guān)上，一陣反鎖聲響起，九條唯把他們關(guān)在了房間內(nèi)。

伏見鹿癱坐在椅子上，cos霍金長嘆一口氣，他扭頭看向櫥壁，裡面隱約傳來小玉子的抽泣聲。

他猶豫片刻，用力一推滑輪椅，平移到櫥壁旁邊，拉開了滑軌門。

只見小玉子雙手抱著膝蓋，蜷縮在角落，哭成了淚人，小臉上全是眼淚鼻涕，頭頂?shù)男那橹狄讶灰姷祝兂闪艘恍〗丶t色。

伏見鹿很失望，都做到這個份上了，源玉子還是沒醒……看樣子他猜錯了，拉低小玉子的心情值並沒有什麼卵用。

難道是要讓小玉子開心嗎？

伏見鹿摸了摸下巴，覺得這爛攤子很難再挽回，小玉子不哭估計沒法原諒他了……他自己都不太好意思搭話，畢竟他剛纔當(dāng)了一回背叛小人。

這時，他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好主意，主動詢問道：“玉子啊，你想上廁所嗎？”

只要源玉子再尿一次牀，她不就醒了嗎？

小玉子不知道伏見老師爲(wèi)什麼要問這個，她不想深究，也不想搭理伏見鹿，徑直別過臉，繼續(xù)掉眼淚。

“別哭了嘛，剛纔是我不好，對不起啊……”

伏見鹿試圖彌補小玉子，他放軟語氣，哄著小玉子說道：“要不我?guī)湍銓懲曜鳂I(yè)？”

這還是他第一次向源玉子誠懇地認(rèn)錯，既沒有使用贖罪券，也沒有用兔子幣，更沒有想辦法推脫或者撒謊，而是老老實實承認(rèn)自己不對，並且向源玉子道歉。

果然，夢裡一切皆有可能。

然而，小玉子並不領(lǐng)情，她現(xiàn)在沒有男女之情，頭腦清晰，遭遇如此背刺，豈有不怒之理，她抽泣道：“不要！我自己寫！你是個壞老師！”

“我不是故意的，剛纔你也看到了，要是讓九條小姐知道我讓你去玩，她非得殺了我不可。”伏見鹿一秒破功，開始找藉口。

“那、那你幹嘛讓我出去玩……我自己在家能寫完作業(yè)的……”小玉子更生氣了，因爲(wèi)伏見老師說話不算話。

“我這是在考驗?zāi)悖简災(zāi)銓W(xué)習(xí)的意志是否堅定，”伏見鹿雙手抱胸，搖頭嘆息，說道：“很可惜，你沒有通過我的考驗。”

“莫名其妙！”小玉子不吃這套。

伏見鹿有點頭痛，他感覺小時候的源玉子比長大後的源玉子更機靈了，並沒有那麼好騙，他只能動之以情，又迂迴說道：“我保證下次不會了，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啦。”

小玉子還是心軟，見他認(rèn)錯態(tài)度誠懇，心裡的怨氣略微消了些，她撅著小嘴說道：“我、我纔不是貪圖玩樂……我只是想去交個朋友！”

上回她也是這麼說的，出門是爲(wèi)了去交朋友。伏見鹿心中微動，隱約抓到了小玉子的命門，他話鋒一轉(zhuǎn)，說道：“其實我很受歡迎的，在學(xué)校是人氣教師，如果你想學(xué)怎麼交朋友的話，我可以教你。”

小玉子果然上鉤：“真、真的嗎？”

伏見鹿連連點頭，露出黃鼠狼哄騙小雞的笑容，招手說道：“當(dāng)然啦，你是不知道，大家都叫我‘人氣王’，我不管走到哪裡，都是小團體的中心噢！”

小玉子聽得一臉神往，她臉上的鼻涕眼淚都沒擦，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忍不住嚥了口唾沫：“我、我也能學(xué)會嗎？”

“笨蛋都能學(xué)會，你一定可以的！”伏見鹿豎起大拇指。

小玉子不生氣了，她用袖子胡亂擦了下臉，慢慢地爬出櫥櫃。

小孩子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換做是成年人，面對如此嚴(yán)重的背刺，非得跟伏見鹿絕交不可。

伏見鹿不打算食言，主動教她社交小技巧，他好歹有l(wèi)v7的社交魅力，教個小學(xué)生綽綽有餘。

小玉子一邊聽課，一邊補作業(yè)，這次她不敢再交給伏見老師寫了，生怕伏見老師又‘考驗’她一次。

“……綜上所述，交朋友的本質(zhì)是建立「雙向滿足的情感聯(lián)結(jié)」，深層的是「相似性吸引」。如果你只是想交表面朋友，那就用我剛纔說的「三分鐘破冰小技巧」；如果你想深交知己，那就只能等了。”

說完，伏見鹿撓了撓膝蓋，現(xiàn)在他下半身沒知覺了，隱約有點發(fā)癢。

小玉子咬著鉛筆頭，皺眉糾結(jié)道：“我不想交表面朋友，我想交特別特別好的朋友，就跟推理小說裡的好搭檔一樣……”

“那種朋友可遇不可求，等你遇到了，不需要什麼社交技巧，自然而然的會跟對方成爲(wèi)朋友。”伏見鹿心想這傢伙原來這麼小就開始惦記搭檔的事情了。

“真的能遇到嗎？”小玉子有些不安。

伏見鹿想起了川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玉子的頭，認(rèn)真說道：“相信我，一定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