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銳穿著一身大紅繡蟒官服大搖大擺地進了宮門,沿途侍衛,宮女皆恭敬地向他行禮:“王大人。”他沒有反應只是繼續向著御書房走去,一臉威嚴。
御書房裡,趙徹端坐在書案後,一隻手臂撐在書案上,手掌微微握拳,大拇捻著著食指,神情緊繃地正在沉思。中書令方顯恭恭敬敬地站在下首,表情也頗爲嚴肅。
外面傳來通報聲:“尚書令王大人到!”
被打斷思緒的趙徹突然捏緊了拳頭擡起頭,如鷹般銳利的目光射向大門。王銳進門後就被這道目光驚了個哆嗦,不禁往後退了一步,可身後的門卻“吱呀”一聲從外面關上了。他只能硬著頭皮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跪地伏拜:“臣參見聖上,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完全沒有了方纔的神氣。
趙徹卻跟沒聽見似的,不出聲。王銳偷偷擡眼打量,只見他仍是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眼中的光越來越鋒利。心裡不禁忐忑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聖上爲何如此看著我?”他將目光轉向身邊的方顯,希冀能得到一點暗示,可那方顯偷偷地搖頭,表示自己愛莫能助。王銳又將目光轉向趙徹身邊的侍從,可那侍從低垂著頭猶如一具紋絲不動的塑像。一時間整個御書房靜悄悄的,王銳只聽的到自己的心跳聲。
時間一點點過去,他額頭上沁出一層汗珠,他很想開口詢問,可是一對上趙徹的目光就發怵,聲音卡在喉嚨裡就是發不出來。
要說他也不是沒經歷過趙徹發怒的時候,甚至還被趙徹指著鼻子痛罵過,可他哪次如此害怕過?自己身爲朝廷重臣協助趙徹理政,難免會進諫些逆耳忠言,趙徹發怒也不稀奇。可現在,趙徹一言不發,只是這樣凌厲地盯著自己,就如盯著一個獵物,這種感覺很讓他不安。最後他決定打破這種詭異的氣氛,再次伏身道:“不知聖上急於召見微臣,是爲何事?聖上若有吩咐,微臣定當全力效忠。”
“效忠?”趙徹冷笑到。
王銳一驚,聖上何時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說過話?看來這其中一定有事。於是又伏下身,幾乎是五體投地的貼在地面上,回道:“微臣惶恐,不知微臣何處出了差池,惹得聖上如此不悅?”
趙徹睥睨著地上的人,緊緊攥著拳頭的手背上青筋畢露,臉上的怒意奔騰而出,一隻手拿起案上的一疊奏摺用力的甩向他。紙張像天女散花般橫七豎八的落在王銳身旁,“王愛卿的差池還真不少哇!看看你自己這些年都幹了什麼好事,枉孤如此信任你。”
王銳大驚,擡起身子,伸手抓起地上的奏摺翻看了起來,表情越來越緊張,手也不由得抖起來。而後他急切地拖著腿向前爬了幾步,高聲大呼到,“冤枉啊!微臣冤枉啊!這些都是誣衊,誣衊啊,請聖上明察!”說著就重重的將頭磕在地上。
“誣衊?你拉黨結派,爲己營私,賣官鬻爵,爲官不道,縱子犯法,甚至陰奉陽違篡改聖意,欺上壓下,禍亂朝綱。”趙徹越說越恨,厚實的大掌重重的拍在案上,茶盞上的蓋子被震的掉下來,嗙啷一聲砸在案上,身邊侍從不自覺地抖了一下,王銳亦嚇得低下頭,兩條手臂都在打顫。
趙徹站起來,走到案前,背手而立,擡頭嘆氣。又繼續說到:“這一樁樁一件件,如果不是有十足的證據,孤也不敢相信吶!”
王銳又急急上前跪在趙徹腳下,拱手道:
“聖上,微臣追隨聖上二十多年,忠心不二,聖上切不可聽小人之言誤了微臣一片忠心吶!”老淚縱橫好不悲傷。“臣願與那些小人對質,以證清白。”他把頭轉向方顯,眼中滿是恨意,他認定這些都是方顯做的。方顯看了他一眼,就別過頭,心想:“自作孽不可活。”。
“好,是有個人你該見見了,不然,孤怎能相信,你的膽子竟然大到敢謀害皇后和皇嗣。”
趙徹瞪視著他,眼中露出噬人的光。王銳聞言癱跪在地上。
“來啊,將人帶上來。”趙徹一聲令下。大門打開,兩個侍衛帶著一個身形枯瘦的婦人進來,那人穿著一襲白衣,腦後簡單的挽了個髻,只用一支木簪固定,發間有幾縷灰白,削瘦的臉龐,蠟黃的臉色,眼窩深陷,讓人摸不透年齡。只看的見她左臉頰下方和露出的頸部上有大片的猙獰的紅色疤痕,估摸著是因燙傷所致。她步履蹣跚的走上前,吃力的慢慢跪下,伏身在地,聲音嘶啞地說到:“民女參見聖上,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王銳在一旁仔細打量著來人,腦子裡好一番思索,突然一個身影浮現出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趙徹沒錯過王銳的表情,沉聲到“王銳,你可認識她?”
王銳回過神,心虛地回道:“回聖上,微臣不認識此人。”
趙徹又轉頭,對那婦人說,“你叫什麼名字?你可認識尚書令王大人?”
那婦人麻木的臉上毫無表情,“民女名叫杜紅珠,曾是虞山行宮的一個粗使宮女。民女曾見過王大人。”
“一派胡言,本官何時見過你?”王銳厲聲喝到。其實當這人說出自己的名字時,王銳就已經確定,這個人他見過。可多年的官場歷練,讓王銳反應極快地否認。並企圖用聲音嚇住她。
“民女見過王大人兩次,一次是四年前在虞山行宮,大人半夜去御醫所見謝敏盛。另一次就是王大人去搜查御醫所。”杜紅珠竟無視王銳的咆哮,堅定的說到。這一刻她已經等的太久太久了,好不容易蒼天憐憫她,給她機會申冤昭雪,她怎能就此被嚇住。況且自己都將不久活於人世,還有什麼可怕的?
“謝敏盛?”王銳再次被驚到,腦海中又浮出另外一個身影。
趙徹始終盯著王銳,他眼眸瞇了瞇,再次沉聲問道:“王銳,你可認識謝敏盛?”
“微臣,微臣不認識。”王銳極力鎮定下來。
“哦?孤倒還記得,那謝敏盛曾是御醫院的太醫,曾經侍奉皇后。後來更是隨皇后去虞山行宮照顧皇后待產。不過,那次皇后難產,連同四皇子險些喪命,孤大怒,將謝家滿門抄斬。孤記得沒錯的話,還是王大人去執行的吧。”趙徹生生忍著噴薄欲出的怒意,提醒他。
王銳似乎思考了一番,然後恍然大悟,急忙說:“微臣想起來了,四,四年前,皇后身懷六甲,時值西邊大食犯境,南邊大燕又虎視眈眈,聖上御駕西征,將皇后和三位皇子送到行宮休養。因爲太醫侍奉不力,導致皇后早產,四皇子險些夭折,聖上大怒要將謝家滿門抄斬。微臣去執行的,沒錯。微臣也是在皇后生產那日才知道那太醫名叫謝敏盛。這麼多年了,微臣一時想不起來。”
“哦,是嗎?那她爲何半夜在行宮見過你?”趙徹指著杜紅珠問道。
“她,她一派胡言,她誣衊微臣,微臣當時只在皇后生產當日和衆大臣一起去的行宮。其餘時間都在朝中理政。從未在什麼半夜去過行宮,也從未見過那謝敏盛。”王銳匆匆否認。
趙徹盯著他看,似在思考,王銳低下頭,一滴汗落在衣襟上。
一會兒後,趙徹坐回位置上,手指捏緊了案上的一疊紙,眼睛看著上面泛黃的字跡,問杜紅珠:“你和謝敏盛是什麼關係?”
“謝敏盛曾對民女有恩,他是民女的恩公。”杜紅珠麻木的臉上竟然露出淺笑,那笑意從嘴邊直達眼眸,原本晦暗的眼睛瞬間照出兩抹光亮。而緊接著,她臉色一黯,回頭盯著王銳,眼中充滿恨意。“民女拼死爲謝敏盛申冤,他就是尚書令王大人害死的,因爲王大人曾讓謝敏盛幫他謀害皇后和皇嗣,事後被王大人滅口了。求聖上明察!”淚水順著削瘦的臉龐滾滾而下。
王銳瞪圓了雙眼,怒道:“你竟敢信口雌黃誣陷本官。那謝敏盛自己醫術不精,還隱瞞實情,導致皇后無法及時得到醫治,最終難產。而後他更是畏罪自殺,與本官何干?”
趙徹睨了他一眼,說:“王愛卿稍安勿躁。”
“聖上,她……”王銳急到。
趙徹卻把頭轉向杜紅珠,說:“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但如果,你有半點不實,孤讓你死無全屍。”
杜紅珠決絕地說道:“只要能爲恩公洗刷冤屈,民女死不足惜。”
隨後在她的講述中,所有人的思緒也被拉回多年前,一樁舊案被完整地拼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