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雨墨腦袋靠在沈潤山的肩膀上，半開玩笑道：“原來只是想要我爲你生孩子，你們男人啊，就是想要女人受苦來爲你們傳宗接代。哼。若是我肚子不爭氣，那你就想找藉口跑啦！”

此時唐雨墨說出的話，在大信這個年代來說是對天經地義的事情的質疑，這個年代的人，都只覺得繁衍子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女人受孕懷胎也是天經地義。沒想到沈潤山卻是輕輕地拍著唐雨墨的肩膀認真地說道：“潤山我不是一個朝秦暮楚的男子，可能說起來有些自賣自誇的嫌疑，但是這些年來，我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遇到的女子難道還少麼？可是我現在唯獨喜歡上了你一個，我的心一旦認定了你，便改不了。孩子這些事情什麼時候有都沒有關係，我當然希望我們能有共同的孩子，但是如果你害怕，我們也可以過繼其他人的孩子過來，這也是常有的事情。雨墨，我沒想過要你受苦來爲沈家傳宗接代，如果來日你有了孩子，若是到時你想讓他姓唐，我們也是可以想法子的”

對於唐雨墨那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話語沈潤山並沒有情緒激動，而是語氣保持著一貫的溫柔，也有著一直以來的堅持。唐雨墨聽了很是感動，笑了笑，伸出手指摸摸他的鼻子，沈潤山也就笑了起來：“別鬧，等會噴嚏你一臉

“對不起，潤山，我說錯話了

“沒關係，你相公大方著呢沈潤山笑著颳了刮唐雨墨的鼻尖，過了一會，又笑了起來：“不過，你剛纔居然真的爲那蕭公子寫詩作詞了，你相公心裡不痛快了”

沈潤山眼睛嘴角都是笑意，唐雨墨當然知道他是在開玩笑，也就笑了起來：“呵呵，大家都說寫得很爛呢，不過是幾個句子罷了

“那些沒眼光的人，我倒是覺得和你平時哼的一些小調很像呢菊花臺，滿地傷，你的笑容已彷徨”沈潤山笑著哼了幾句唐雨墨平時哼的小調。

兩個人就這樣窸窸窣窣地說著些許話，如果說剛開始的聊天還有些內容，現在基本上就是些夫妻閨房間的情話了。在不遠處的矮樹樹叢裡，有兩道身影也準備離開——那是蕭自清和何道蘊的身影，他們無意中閒逛到附近，聽了一會，始終覺得這樣聽人私隱不大好，就準備走了。

其實還有兩個原因：一是唐雨墨和沈潤山的話題基本上已經沒有什麼營養，而第二則是因爲唐雨墨自己都說了自己那首詩寫得很爛，可想而知她是敷衍而爲。這讓蕭自清心裡多少有點不舒服——自己好歹也是京城第一公子，而且和她多多少少有了那“童年舊友”的名頭，可是她這樣做，分明是不給面子，隨便敷衍幾句。

不過他們剛轉過身沒走幾步，卻是聽到唐雨墨在那邊笑了笑，而後語氣裡似乎是帶著被丈夫的話感動的語氣：“既然如此，那我就也爲你寫吧而後過了一會，就有幾句話傳來，聲音仍舊是緩緩輕輕甜甜的，似乎帶著思索：“清潤風光雨後天嗯，薔薇花謝綠窗前……”

啊，這是在吟詩嗎？

本來要離開的兩個人停住了腳步。

這好像是之前沒有過的，唐雨墨的新詩？

此時林間傳來唐雨墨的聲音，並沒有像詩人學子一般抑揚頓挫，彷彿還是在想著，構思著。其實是唐雨墨在回憶著，有時聲音裡還是帶著笑。但是蕭自清和何道蘊都算是懂詩詞、明格律的人，他們一聽就知道這詩聽起來對仗工整，此時還不清楚是詩歌還是詞作，所以他們停下了腳步，繼續透過樹叢的樹葉看著那邊在晨曦微光中的那對小夫妻。此時沈潤山正輕輕地擁著唐雨墨的肩膀，安靜地聽著。

其實沈潤山做生意也已經有好些年，參加的應酬也多，就像以前提到過的，他對詩文也有興趣，金陵那些有些名氣的才子才女，他也算是認識，也曾經看到過有人憑詩寄情的，方家的方歌常常以才女自居，也曾經偶爾給他寫一些情詩，希望能和他表白。只是他一直在意兩家的競爭關係，所以從來沒被感動過。而他自從和唐雨墨相處以來，兩個人相處的氣?找恢倍擠淺h誶3?雨墨俏皮有趣，平時也沒有什麼大才女的孤芳自賞的高冷氣質。有時還會故意寫寫些不合章法的詩詞，或者寫些現代的歌詞，他心裡喜歡唐雨墨，就對她這些看起來匪夷所思的行爲也只覺得有趣。其實沈潤山也一直知道自己娘子金陵第一才女的名號不是浪得虛名，但是他親眼見到娘子如故事話本或者說那些文會裡的才子才女一樣認真地吟詩作賦，還算是頭一遭。

唐雨墨想了一會，繼續道：“碧琉璃瓦欲生煙這時沈潤山點點頭，他到底還是懂一些詞牌名的，聽出來這是一首《清平樂》。

而在不遠處，蕭自清和何道蘊相望一眼，也是不約而同輕聲道：“清平樂這詞作以前確實沒聽過，突然聽到，就感覺很好，畫面感很強，讓人彷彿都能呼吸到雨後清新的空氣。而唐雨墨的聲音裡帶著笑意，彷彿這首詩也是在講述她輕鬆愉快的心情。

“千里閒情憑蝶夢，一春幽怨付鯤弦小樓他夜月重圓

蕭自清和何道蘊還在細細記憶和品味這首詞的上闕，唐雨墨已經說出了這詞的下闕。其實她的語氣還算是平靜，但是說完一春幽怨付鯤弦之後，她停了一下，才念出了後面那句。沈潤山想了一會，鼻子微微有些發酸，下巴摩挲著唐雨墨的秀髮，一直手握住了唐雨墨放在他膝蓋上的手，過了一會，才輕輕地?擔呵Ю鏘星櫧鏡危÷ニ乖輪卦病s昴閼獯剩親盼胰ト?州寫的麼？”

“嗯，你喜歡嗎？”

“喜歡

“其實我倒覺得一般般

“切，給你三分顏色你又開染坊了

倆人還在說笑，而蕭自清和何道蘊站在那邊的樹林裡，也對這首詞的意境和想表達的意思有了一定的整理。《應天子》上下闕不過四十二個字，但是在這裡，卻完完整整地把他們夫妻倆剛纔提到的暫時分隔一方的思念的意境唯美地渲染出來，還暗含了沈潤山的名字，意義深刻，功力不淺。每一字每一句，似乎都是蘊含著小夫妻共同生活的回憶，包含了豐富的內容，在這樣短短的四十四個字中，表達得酣暢淋漓。

而那唐雨墨剛纔幾乎是隨口就作出了這樣的一首詞來，不管是格律還是意境，都證明著這個人作詞的造詣極其驚人。這首詞本來不免有些傷感於二人離別只能“憑蝶夢”，有些“幽怨”的閨閣氣，但都在最後一句月重圓中得到昇華，甚至可以用來引用到鼓勵暫時低潮的人，希望在明天的含義。其實何道蘊剛纔本來覺得自己今天寫的那首詞應該是別人很難比得上的作品。自己寓情於景，有感而發，剛纔心中自然是洋洋得意的，剛纔遇到蕭自清時，心中還想著有機會要和唐雨墨一較高下。但是現在，她在細細地品味著這首《清平樂》，心裡卻?歉叢油蚍鄭緩媒抗饌?向一旁的蕭自清，但是現在的蕭自清也還沉浸在品味詩詞當中，倒也無暇顧及其他。

一詞終了，唐雨墨和沈潤山又開始嘻嘻哈哈地小聲說著幾句話，這時倆人也不知道該不該走。此時又聽到男子深情的輕語聲：“既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蕭自清聽著，自然知道是這是出自漢代卓文君的“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這沈潤山雖然是個商賈，卻也知道現在這樣應景地用詩文來應和自己的娘子，這讓蕭自清有些吃驚。因爲一般說來，如果商人要附庸風雅，總是有些生硬，但是看來這沈潤山在唐雨墨的薰陶之下，已經是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儒商的姿態了。而這個男子，本來就皮相不錯，現在擁有了商人的精明和文人的氣質，更顯得氣質超羣，如果不苛刻地來說，蕭自清甚至覺得他可能在某種程度上並不輸於自己。蕭自清的風度和氣質是天賦和精心培養訓練出來的，他相信沈潤山以前就算有氣質和風度，但是也絕對沒有自己這種脫俗又入世融合得非常好的氣質，而唐雨墨在短短的嫁入沈家的三年間，就可以給一個人帶來這麼大的影響，她真的是一個很特別的人。

而現在這個與衆不同的唐雨墨，卻是甜美地依偎在丈夫的懷裡，看上去和普通的小女人沒有什麼不同，可是又好像有很大的不同。具體是什麼不同，蕭自清一時間也很難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