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得久了,葉疏煙便覺得腿麻,便站起身來,拿起佛龕上放著的香,拈起三根,在長明燈上點燃,接著跪在蒲團上,擡頭望著大佛,壓低了聲音,說道:
“信女葉疏煙,心有難解之結,不知來路該怎麼走。願佛祖有靈,爲信女指點一條明路。我若該堅持自己的心,求香菸直上;若該順應時勢,便讓這香菸飄散吧……”
說罷,她跪叩九下,起身來將香置於香爐中。
香菸未起,卻聽一人從殿外走了進來,說道:“人若非抉擇太難,便不會求佛祖指點,你在爲難什麼?”
聽著這聲音,葉疏煙一陣慌亂,回身望著來人,竟忘了見禮:“殿下……您怎麼在這裡……”
話音未落,唐烈雲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心憂地望著她:“你近日經歷這些,我竟不知道,你受苦了。”
葉疏煙驚訝地望著他:“殿下是怎麼知道的?”
唐烈雲看了一眼佛像,輕輕拉住她的手:“佛祖面前不可私語,你跟我來。”
葉疏煙看見了他,雖然驚訝,卻也感到很開心,她知道唐烈雲一定不會恰巧出現在慈航齋,他可能是看到她失魂落魄地走來,所以跟著來了。
這裡四下都是茂密的樹林,將慈航齋和其他地方隔開,若是進了樹林裡,倒也不用擔心會有人看見。
唐烈雲拉著葉疏煙走到林中,覺得附近的樹木足夠密集,這才放開了她的手:
“希望你不要怪我多事,你今早離開崇政殿,在路上昏了過去,我只好送你回尚功局。是那林御醫接住了你,無意中透露你昨晚發生過不尋常的事,我便派人去查了。”
葉疏煙知道唐烈雲對她的關心,又怎麼會怪他多事。
“殿下怎麼這樣說,奴婢豈是不識好歹的人,只是事情已經發生,殿下知道也是無可奈何。奴婢不願徒增殿下煩憂,此事,殿下就當沒發生過罷。”
唐烈雲心裡一疼,看了一眼她腰間的玉龍吐珠玉佩,說道:“你得皇上眷顧,本不必在六尚局苦苦支撐,但我卻覺得,你是不肯爲妃的,不然今早不會在昏迷時,說‘我該何去何從’這樣的話,是麼?”
這正是葉疏煙此刻矛盾的事,經唐烈雲提及,她更是煩亂、心酸,咬了咬脣,道:
“殿下想的沒錯。後宮冷寂,奴婢本是想,寧可辛苦一些,也要做出一番偉績、名留史冊,不想籍籍無名、空負了青春。所以,殿選前才故意打扮得妖冶俗豔……”
唐烈雲聽到葉疏煙親口承認不願爲妃的事實,心裡又是驚喜,又是悲苦。
他若早知道她不肯爲妃,拼死也要帶她走的。可如今,她心裡是否已有了唐厲風、會不會改變初衷了呢?
“那麼,如今呢?”他試探地問道。
葉疏煙擡頭看著唐烈雲,她在宮裡可以信任的人本來就不多。
凌暖可能因爲皇帝對她的恩遇而吃了醋、所以避而不見,楚慕妍和祝憐月也不理解她的固執,林崢又是從不問她的心事、只知道效忠的人。所以,能聽她訴說心事的,就只剩下唐烈雲。
她多想問問唐烈雲:太后把我當成眼中釘,皇后也只是利用我,是不是除了爭寵爲妃,就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但是她明白唐烈雲對她的情意,又怎麼能說這種殘酷的話,要他來給她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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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只好說道:“如今……人爲刀俎,我爲魚肉,無可奈何。”
聽到這個答案,唐烈雲似乎鬆了口氣,至少她沒有說,她選擇成爲唐厲風的妃嬪,爭寵上位,向太后報復。
可她就算沒有說,剛纔在佛祖面前,她卻糾結著是該遵從本心、還是順應時勢,那也就是說,她已經有了這樣的想法,只差決定。
他輕輕拉起了她的雙手:“疏煙,後宮和朝堂一樣,沒有一處、沒有一刻不在爭鬥。你若不喜歡這樣勾心鬥角的生活,我便帶你走。你若要報仇,我爲你出手……不要沉淪在這樣無休無止的漩渦中,那不值得。”
葉疏煙的指尖傳來一絲令人戰慄的電流,她愕然望著唐烈雲,從沒有想過他竟然會有帶她離開的心思。
唐烈雲的情感一向隱忍,但昨晚那件事令他太過害怕,怕葉疏煙受到楚慕妍那樣的傷害,怕葉疏煙屈服於命運、選擇自己本不願走的路,更怕她爲了復仇,違背自己的情感,成爲唐厲風的妃子。所以他一定要問清楚,知道葉疏煙的心,知道她的決定。
一件事,值得不值得,有時候無法衡量;但是快樂不快樂,只有自己清楚。
在楚慕妍和祝憐月都勸葉疏煙步入後宮爲妃的時候,只有唐烈雲理解她。
唐烈雲只希望她能維持本心,爲了她的自由和快樂,他寧可冒死帶她離宮,甚至只要她一句話,他就會爲她去殺太后……
葉疏煙心中本來像是憋著一口氣,鬱郁難解,此刻終於再也忍不住爆發出來,她一下蹲在了地上,顫抖著抱住自己的肩膀,深深將頭埋在膝頭:
“我只是不願像別的女子一樣,成爲男人的附屬品;不願和後宮中的妃嬪一樣,爲了一個男人爭來鬥去。我們都是大好年華,憑什麼荒廢在深宮中?就算在六尚局爲奴爲婢,我依然甘之如飴,充滿希望,我喜歡自己的設想變成現實,那纔是我的價值所在。可是……爲什麼她們這樣逼我!”
是楚慕妍的遭遇給了她太大的打擊,是楚慕妍的指責讓她心生悔意,是走投無路令她倍感絕望,所以在一腔真情的唐烈雲面前,她終於無需再忍得那麼辛苦,因爲他絕不會說出去。
唐烈雲的心,疼得要命。他單膝跪在她面前,扶住她纖弱的雙肩,將她緊緊抱在懷中:“疏煙,是我不好……我不該問你這些……你可知道,今早我抱著你送你回尚功局,你問我什麼?”
葉疏煙縱然有再強的意志,此時都撐不住自己的身子,只能靠在唐烈雲胸前,任淚水染溼了他的衣衫:“我……我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