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警察來了以後,於峰的下場是可以預料的。
現在是1993年秋。
法律對於違法者的懲罰要遠嚴格於後世。
此人的所作所爲。
被抓進去以後,不說直接被判槍斃,但是想要生離出監獄,成爲一個人身自由的人,怕是已經沒有什麼可能。
不然呢?
難道放他出來,繼續容忍他報復社會,傳播身上攜帶的疾病?
所以從此刻開始,就可以當他已經死了。
“警察同志,我想問一下,這人會被放出來嗎?”
殷明珠不放心。
在派出所錄完筆錄以後,拖著疲憊的身體於門口等了一小會兒,才找了一個機會,問詢於一位女民警。
這位女民警大姐也是正準備下班。
若非是出了這檔子故意傷人的案子,而且還事關傳播具有致命性傳染病的危害公共安全事件,他們也不會整個所裡的人都被強制要求留下來加班,直到忙活到現在。
如今已經是深夜。
或許是特別能理解同爲女同志的殷明珠此刻心底的憂慮以及恐慌。
女民警大姐披上自己的外套,和善的道:“不用太擔心,根據我國刑法第234條,如果行爲人通過性行爲、血液傳播,如共用針具,輸血等方式故意傳播HIV,導致他人感染,可能被認定爲“以其他方法故意傷害他人身體”。
此列與刑法中的故意傷害罪等同,最高可判處死刑。
況且此人手上還握著有刀,口供中也承認自己有殺人意圖,又同時還犯了故意殺人罪,雖然未遂,但是性質極其惡劣,我估計法院應該不會輕判,你也不用太擔心了,他應該沒有機會再來找你的麻煩。”
說著,見殷明珠的臉色稍有緩和,但還是很蒼白。
女民警大姐同情的道:“你要害怕,我送你回去吧,只是我上班騎的是自行車,後面的坐墊硌人的很,你這樣的身份,怕是未必能習慣。”
殷明珠趕忙搖頭道:“我有什麼身份?我也就是一個普通人,出生在農村,僥倖纔有了現在的工作,大姐你千萬別這麼說,我……我現在確實有些害怕,只要不麻煩的話……我……我可以給車費,若不順路,我想麻煩大姐幫我攔一輛出租車。”
她到現在都還腿軟。
而且當時亡命逃命的時候,又把腳給扭了,直到現在都還抽著疼,只是一直在強忍著,想等先把口供錄完以後回家再擦點活絡油。
女民警大姐瞪著一雙眼道:“給車費就不必了,順路而已,你把鞋子提上吧,我看你腳扭了,穿這種鞋只會增加你的腳的負擔,待會兒我把車推過來,你就站在這門口等我吧。”
“至於出租車,你還是別想了,現在已經快晚上10點了,白天的京城都很難打到出租車,更別說是晚上,尤其是還是這個點,咱們還是現實點,你要不嫌硌的慌,不擔心你這細皮嫩肉的翹臂受罪,那你就坐我的車,要是實在覺得自己受不了。”
“那也隨你的便。”
“我先回去了,明早還得早起給家裡的大老爺們做飯。”
“這裡是派出所門口,晚上有值班民警在,你就是等到天亮也沒事,出租車攔不到,但是壞人這一片也肯定是沒有的,呵呵。”
或許是殷明珠提出要給她搭車費。
惹起了她的不快。
也或許是漂亮女人本來就挺容易遭到同爲女性的排擠,這位女民警大姐本來還對殷明珠的遭遇很同情,不然也不會主動提出來送她回去。
但是因爲殷明珠沒有第一時間接受她的這份好意。
反而提出讓她幫忙給她打輛出租車。
頓時就讓她覺得這小姑娘挺嬌柔造作的,難怪會被不法分子給盯上,再一想到剛纔錄筆錄時,對方主動所提供的工作單位是市裡的電視臺,而且還是播全國的頻道,這不就是擺明嫌棄自己這普通女民警的上班交通工具,後坐墊硌她這位高高的國家電視臺女主持人的屁股嗎?
所以就有了後面結尾處的“呵呵”。
若非是還記得自己的職業責任,受害者報警後的安全與心理壓力的疏導也是責任的一環。
否則她肯定甩手走人啊!
也絕不會再肯借自己的自行車後坐墊送對方一程。
殷明珠臉色一白,意識到這位女民警大姐已經誤會自己了。
可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她的腳現在真的很疼,若是走幾步還行,但是從這裡走回去宿舍肯定是不行的,她的腳非廢了不可,害不害怕再遇到壞人都一點沒有關係,偏偏這位女民警大姐又提醒她,現在這個時間點已經打不到出租車了,若是再嘴硬不接受人家民警大姐的好意,恐怕就只能在這裡一待待到天亮了。
嘶——
想到這裡,她的腳踝更疼了。
遂強忍著著不讓眼眶裡面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下,撇過頭去。
“謝謝,不麻煩的話,我坐您的車走。”
“呵呵,那你等著。”
民警大姐以爲她這又是裝腔作勢,連看都不敢看著自己說話,這算什麼回事?
頓時就心道:嘖嘖嘖,果然是資本家的大小姐。
她剛纔錄筆錄時還同時得知道這小姑娘的親戚家賊有錢。
從那嫌疑人口中獲知了一個叫“陸陽”的名字。
聽說這個人是億萬富翁。
而嫌疑人口中自述的殺人動機,也與這個叫陸陽的億萬富豪有關,嫌疑人口述是因爲自己向媒體公佈了這個叫陸陽的億萬富豪與受害者的包養事實關係,從而遭到對方的打擊報復,令自己丟了在央視電視臺的工作,所以懷恨在心,加上最近意外染上HIV病毒,遂起殺念,至此有了殺人報復的念頭。
可通過受害者的口供,卻又與嫌疑人所提供的口供有很大的出入。
那叫陸陽的億萬富豪確實跟這位今晚差點遭到傷害的女受害者關係匪淺,但卻並非是由嫌疑人所提供的那種包養關係,反而關係很簡單,簡單到只是大姨子與妹夫,通過戶籍可查。
當辦案民警將這個事實告訴嫌疑人之時,嫌疑人當時的表情是無比震驚的,後悔的眼淚鼻涕通通都流了出來,並懊惱的用頭想要去撞牆,若非民警同志阻攔,恐怕這位嫌疑人想一頭當場撞死的心都有了。
所以這就是一起烏龍事件?
若非嫌疑人誤會了這位叫陸陽的億萬富豪與受害者的真實關係,並通過報紙媒體擅自傳播兩人的黃謠,後面這些事情是不是就不會再發生了呢?
女民警大姐嘴角抽了抽。
她既有些感覺到好笑且可悲,爲嫌疑人點根蠟,又對這些有錢人挺反感的。。。。。
罷了。
就送她回去吧。
不然待會兒她要是路上出問題,恐怕連我都要受到領導的處罰!
如果說之前這位女民警大姐是出於同情同爲女人的殷明珠,那麼現在這會兒她就是純粹在爲自己的飯碗著想,以免在回家路上節外生枝。出了事情,有人會把火撒在他們這些基層辦案民警的身上。
人家可是資本家,能量大的很呢,可不好說。
知人知面不知心,因爲國人的仇富心理,也因爲在錄筆錄過程中瞭解到殷明珠有個億萬富豪的親戚,那她現在說什麼,有任何的不妥都會讓人覺得是屬於資本家大小姐的行爲,都會被這位女民警大姐下意識的對其進行放大。
於是有了以上……兩人越說越不投機的對話。
好在這位女民警大姐在心裡面已經很反感殷明珠這個人,覺得這小姑娘有些太過於嬌柔造作,資本家大小姐的氣性很強烈,但也沒說就此不管她,還是很負責任的一路用自己的自行車把她給載著護送回了家。
這一夜。
殷明珠翻來覆去,一直做噩夢。
她夢到沒有那兩名陌生青年的出現,於峰手上的帶血針管順利的扎進了自己的身體,然後自己也成了跟這個人渣一樣的HIV病毒攜帶者,從此被人給瞧不起,走到哪裡就給哪裡帶去恐慌。
從此親朋好友也巴不得自己去死。
母親給自己打電話來,哭著求自己以後再也別回去,她丟不起這個人,以後也就當沒有自己這個女兒。
妹妹也給自己打電話來,小聲的提醒自己是一個HIV陽性病毒攜帶者,如果缺錢了,她可以給自己錢,但是也只求自己別回去,千萬別回去,她不想她的陸陽哥哥被傳染,也不想她的子女被傳染,所以她寧願沒有她這個姐姐。
做了這些噩夢的殷明珠哭的稀里嘩啦。
但一直沒有醒來。
直到她夢到那個人帶著嘲諷的眼神看著她,“害怕了嗎?後悔了嗎?殷明珠我告訴你,你現在才知道害怕知道後悔已經晚了,已經太晚了,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若沒有我,你連在京城站穩腳跟都做不到,你到現在還覺得你很了不起嗎?你什麼也不是,你只是一個可憐蟲,什麼理想,什麼抱負,通通都是狗屁玩意,這就是你當初毀婚的下場,沒有我,你只是一個屁……”
“我不是……我沒有,你胡說……我不是屁……我不要你幫我……我沒有求你幫過我……嗚嗚嗚……你爲什麼要幫我……”
哭的稀里嘩啦的殷明珠從噩夢中醒來,抱緊雙腿,把身體蜷縮成一團,縮在牀角發呆直到天亮。
她不是傻子。
於峰爲何會突然被查?爲何會突然被人從央視趕出來?是誰在背後動的手腳?
她會猜不到嗎?
如果說這些還有考慮到這個人的造謠,影響到了自己妹妹殷明月的心情的原因。
那麼今天晚上的那兩名突然衝出來出手制止這個於峰加害自己的陌生青年呢?
這莫非也僅僅只是巧合?
就這麼多巧合?
根本就不可能,那人明明派了人來保護自己,卻隱瞞不說。
嗚嗚嗚……
這一個晚上,她都沒有想明白,自己到底在哭什麼?
陸陽也沒想明白。
“老子是在大發慈悲。”
“不對,這於峰是我逼瘋的,他能落到這個下場與我有關,不然借他10個膽子也不會走上這條路,無非也就是想要在臨死前最後再拉個墊背的罷了,我派兩個人去盯著,難道不應該?”
“這殷明珠可千萬別以爲我已經原諒了她,還在關心她。”
“呵呵,想得美。”
你也就走了狗屎運,巧合遇上了,要不我才懶得管你。”
“呸呸呸,下次我要再答理你,出人出力,我就是小狗。”
於峰現身,想要加害殷明珠,這事直接當晚陸陽就知道了。
於是也是糾結了一個晚上。
糾結自己就不該救這臭女人?
糾結自己爲何還要派人去跟蹤於峰,就爲了在出事時,保護這臭女人?
難道自己還忘不了她?
不可能,明明她先背叛自己,明明她把自己前世害的很慘,還有老丈人一家,大家都被這女人給害慘了,所以呢?
所以他一定要找個理由來說服自己。
說服自己找兩個人去跟蹤於峰這人渣,並救下這個女人是有緣由的。
與兩人間的恩怨情仇皆無關。
翌日。
陸陽頂著兩隻像大熊貓一樣的黑眼圈,繼續接受丈母孃與妻子的盤問。
很明顯。
殷明珠這女人遇襲的事情,連她們也都知道了。
一個親閨女,一個是親姐姐,又豈能無動於衷?
“殺千刀的。”
“這個叫於峰的,爲何要害我女兒?”
“老孃真恨不得把他給撕了,可惜老孃當時沒在場,不然非得讓他斷子絕孫。”
“媽,你不用這麼激動,姐姐沒事,況且這人身懷惡性傳染病,你可別去找他的麻煩,他這次被抓進去以後,估計很難再出來了,咱們還是想想辦法,多關心關心姐姐。”
“我得去一趟京城,你姐姐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在那邊打拼,本身就已經很可憐了,現在還遇到了這一檔子倒黴事情,以她的性格,哪怕再堅強,估計也把眼睛都哭腫了,我這當孃的,不能什麼也不做,唉,我可憐的女兒啊。”
“對了,那兩個救下明珠丫頭的年輕人,應該是女婿你派去的吧?我謝謝你了……”
“我沒有,我不是,丈母孃你誤會了……”
“老公你就別狡辯了,我又不生氣。”
“好吧,我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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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果然是你……”
頂著黑眼圈的陸陽,被兩母女審問完後,丈母孃馬秀蘭嚷嚷著要去京城看大女兒。
而殷明月也在揪了陸陽大腿一把以後,小聲的道:“老公,我想跟娘一起去看看姐姐,你,你一個人在家……”
陸陽能怎麼辦?
當然是舉雙手贊同,默默含著淚接受接下來自己獨守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