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三歲以前的事，因爲大腦沒有發育完整，都不會記得很清楚，依稀彷彿大概中模模糊糊的回憶零零碎碎，就像不屬於我們自身的東西，不屬於自己記憶組織的一部分，也不會輕易向長輩詢問自己小時候的那些細枝末節，只是在照片留影或數字錄像中獲得自己形象最好的信息。甚至有人會感覺自己的身體從一出生就被一個精靈附體，只能在人間生存三年的精靈，完成使命後會重新回到上帝那裡去做最幸福的小天使，留在人間的不過是一個有待歷練的血肉之軀，跟著最初的理想成爲一個自我意識勝過一切的人。

三歲以前的記憶，那不是你的，只屬於一個遙遠的天使。

老年人會記著兒女孫輩三歲以前的一些瑣碎的細節，但他們不會告訴你很多，即使你問了讓他們覺得動容的問題，也頂多笑瞇瞇告訴你小時候的你多麼多麼的可愛與調皮，他們又是怎麼餵你吃飯怎麼在你不聽話的情況下第一次罵你打你，在你不好好吃飯的時候又是怎麼給你換著花樣做吃的，在你生病時又是怎麼使勁灌你吃藥，直到你哭著吃下去爲止。

外婆或祖母會說她們第一次生氣是因爲你在牀上拉尿，那時候沒有尿不溼，家庭裡也沒有烘乾器，溼了的棉絮只能先擱著，等到太陽出來那天搭起竹竿甩上去暴曬，所以那時的牀都帶有一種陳年累月的陽光味和尿味，她們覺得很不好聞，就用痱子粉當香料，這樣廉價的香粉撒了一牀，你弱小的身體也不會受到傷害。

外公和祖父，他們是帶給你最多愉悅感的人，他們也是兩個最有深度的男人，他們又是兩個最溺愛你的男人，如果他們能夠活到你成年，那對你來說就是一筆價值可觀的精神財富，是很多女子最傾慕的異性。這兩位老人經歷了太多人世間的一切滄桑鉅變，他們的故事多得自己都不想提，因爲怕說出來的事情會擾亂你幼小而美好的腦袋，不願灌輸災難貧瘠現實的一切給三歲以前的你，只是跟你一起玩利智遊戲，跟你一起分享幼稚思想帶給人類的愉悅感，從來也不逼你做不喜歡的事，只是在他們自己心情好時陪著你一起做你喜歡的事，去遊樂園玩各式各樣的讓你快樂到尖叫的車水馬龍，他們閒下來看電視時，也會把你抱在懷裡，或讓你爬到他們身上隨便亂抓亂打，你的小爪子對他們而言就像兩個按摩器，不經意間受傷了也是舒服的，因爲他們懂得你的需要，你會想，既然他們有空看電視，那我也有辦法給他胡攪蠻纏……祖孫做到這份上，是一種幸福。

如此一來，三歲以前的事都跟老人有關，那是最平常的天倫之樂。然而有些人不可能會懂得，因爲他們從來不曾被這樣疼愛過，只是在世間的觀察中獲悉原來生命中還有這樣完整慈祥的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