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宿安一直認爲,人之所以是一個獨立的生物,是萬物之長,而非動物,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因爲其獨立性。
即每個人都必須對自己負責,自己纔是個人世界的中心,你所經歷的每一個瞬間,每一個事件都是以你爲前提,若你自己都捨棄自己,那就是不負責。
然而中心總是沉重的,充滿束縛的,因此人們總會去中心化,認爲某個人、某個信念、某種信仰是個人世界的中心。
由於每個人的獨立性,常宿安並沒有勸說別人改變的習慣,僅僅是以第三人的身份提示、警醒幾句。他覺得,每個人都應對自己負責,所以他不會強迫別人改變,除非對方影響了自己的軌跡。
桂月是個十分典型的例子。
桂月是誰?是洪水到來前夕,子靈楓幫忙挑選的侍女頭兒。
由於是子靈楓挑選的,常宿安也不擔心她是皇宮方面派來監視自己的奸細,大膽將她放在了管家的位置,與阿呆並列。
起初,常宿安還擔心桂月常在宮中,是否能管理鐵作坊的老鐵匠以及當時封地內的刁蠻百姓。
出乎他意料的是,桂月不僅將鐵作坊的老鐵匠管理的服服帖帖,就連暫住的百姓也對他畢恭畢敬。
常宿安覺得不太對勁,查了查她的過往。
桂月在進宮之前曾在擔任貴族的管家,後來這個貴族因事沒落清退,走投無路的她託關係進了公,在皇宮後勤成了一個小管家,下面管著五個侍從。
這似乎能夠解釋桂月的管理能力,但常宿安還不死心,繼續深究。
洪水期間,他除去與黎燼拌嘴,在牆邊嘲諷外,常常深入鐵匠、百姓之間閒聊,與閒聊中套話,算是明白了箇中原因。
子靈楓將侍女帶到封地後,還調整了封地內的任職關係與負責內容。
桂月不僅僅是一個管家這麼簡單,她還負責封地的飲食管理,封地上上下下的吃喝皆經她手。若有違揹她令者,可能晚飯就涼涼了。
常宿安無奈,果然吶,生存是第一要義。
與阿呆不同,桂月更主動、更熱情,也更愛管事兒,與之對應的,她有一個習慣:閒不住。
她這個習慣很有趣,對象不是自己,是他人。
她總看不慣別人手裡空空,無所事事,總是會安排些有的沒的給別人,讓別人忙碌起來。這個習慣一發作,連常宿安這個家主也不放過。
於是事情變得更有趣了,她總想給常宿安這個家主安排些事兒,但又因爲他是家主,不得這麼做。
糾結之中,她時不時出現在常宿安眼前,甚至還在常宿安身旁繞圈。
她這個習慣難以改變,常宿安也按照自己的想法,不想去改變她。
後果就是,從子靈楓宮殿回來的常宿安被她煩擾得不勝其煩,不得不躲在屋子裡,不再出來。
他的封地已經初具規模,規劃中供他居住的伴山樓房已經建造完畢,溪水的引流也已完成,正在進行周邊的修葺。至於規劃中的其餘部分,材料備好仍未開工。
他這座依山的主體樓房採用的是西式風格,將房屋完美的融入自然。
一些老樹沒有砍伐,憑其生長並讓它們穿過房屋的結構,在房屋內也能觸摸它們。
房屋的最頂樓,是常宿安專門設置的觀星臺,古代沒有光污染,璀璨的夜空清晰可見。
觀星臺上放了一太師椅,搖搖晃晃。
現在,常宿安正坐在上面,閉著眼睛,旁邊的小桌上放著好幾卷竹簡,是離開時子靈楓給予的,上面記載了有關煉氣士常見的基本規則、注意事項、基本修行方法。
他全部看了一遍,出去基礎知識,其餘的全都有些玄乎,充滿形式主義與廢話連篇的味道。
煉氣士有兩個衡量方面,一是神識,二是道降。
粗略且形象的描述,道降是硬件,神識是軟件。道降是直接干預影響現實,神識是人與人、人與物的接觸。
這是常宿安從基礎知識中提煉出來的理解。
整堆竹簡看下來,有點作用的便是其中有關道降的內容:如何找到自己的道降?如何使用道降?如何提升道降?
他依據竹簡中提到的姿勢觀想自身,企圖達到竹簡中所說無怨無求、無慾無厭的狀態,然後…………失敗了。
他無法達到這種精神狀態。
“無慾無求?怎麼可能,人生在世肯定是有所追求,難道肚子餓了不吃飯?什麼狗屁東西?!背K薨财瓶诖罅R。
他情緒激動之時,觸動發生了。
身後突兀的出現一對眼睛,周圍的一切立即出現在常宿安的腦海裡。
傍山而建的房屋,勞作的下人,山林間奔跑的野豬,空中飛過的鳥雀。
這些全都以完全脫離第一人稱的另一種視角呈現在他腦海中。
他有一種直覺,他能影響視野中的東西。
他心念一動給,空中展翅的鳥雀頓時一滯,下一秒跌落在地,落在阿呆的腳邊。
阿呆低頭一看,鳥雀雙眼翻白,全身僵硬,身上卻毫無傷痕,他下意識擡頭望天。
藍天白雲,陽光燦爛。
不遠處,常宿安小小的身子沐浴在陽光中,全身閃耀著金色的光,如同天神下凡。
阿呆望著常宿安的方向,真的呆了。
頂樓上的常宿安狂喜。
出現了,這是他的道降,他的兩個道降。
同時,他也明白了所謂無怨無求、無慾無厭的狀態是什麼,其實就是兩個字,專注,在專注中感受自己的精氣,從而施展自己的道降。
兩個道降對應的名字自然而然的浮上心頭:巡遊、衝刺。
巡遊的功能與3D探測類似,探測周圍的情況,可以預測運動物體的下一個動作。
衝刺,在神識領域對某個物體展開攻擊,在一定程度上擾亂其體內的精氣。
常宿安笑著點頭,他對自己的這兩個道降十分滿意。
同時他也知道自己的弱點,瘦弱的身軀,這讓他無法抵擋外界致命或非致命的攻擊。
道降衝刺的啓動依賴巡遊,即必須在施展巡遊的基礎上使用衝刺。
如今,他要對道降巡遊的施展設置一個啓動開關。
這個開關必須隱秘且方便,能夠在旁人沒有察覺時開啓,從而在下一步達到出人意料的效果。
常宿安思考片刻,開始設置開關。
這次,他十分迅速的進入了專注狀態,並以此爲橋樑撬動體內的精氣,能感覺體內的器官在涌動。
按照竹簡記載,心中默想自己捲舌頭,在牙牀兩邊滑過的場景。設置完成。
常宿安嘗試一邊,舌頭捲起,從中間沿著牙牀往右邊劃,在經過中間門牙劃到左邊。
做完這個動作,巡遊立即施展,畫面清晰的展現在腦海。
桂月從樓下往頂樓來,在頂樓門口望了望常宿安,看著自家的主子盤坐在陽光中,沐浴著聖潔的光輝,兩邊是山林,旁邊則是搖曳的九里香。
他喜歡常宿安的這個模樣,給他一種與有榮焉的感覺。
偷瞧幾眼過後,桂月又悄悄下去,喊了一個侍女上來。
侍女端著茶水靜步來到常宿安身邊。
顯然,她受過訓練,無聲的將茶壺水杯放在桌子上,整個過程流暢且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見到常宿安突然睜眼,她下意識望旁邊一縮,她知道自己犯錯了,擾了主子的安寧。
常宿安見她因害怕而顫抖的睫毛,半張臉在陽光中,勾勒出她的五官。
真像宋顏啊。
這是他選的侍女,當初她在門口一把撞進自己懷裡,東西灑了一地。
常宿安想說些什麼,發現自己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輕聲問:“你叫甚麼名字?”
“奴婢無姓,單字一個覃?!?
“那我可否爲你起名?”
“奴婢不勝惶恐,萬分感激?!?
真的好像宋顏,笑起來更像。常宿安再次在心中感慨。
“那……以覃爲姓,笑晚爲名,如何?”
“奴婢謝過公子。”覃笑晚大喜。
“桂月喊你過來,所爲何事?”常宿安盯著覃笑晚的臉,道。
覃笑晚老實回答:“田大人帶人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