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淺綠色衣衫的年輕公子, 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停了下來。原本淡然的表情忽然變得凝重,他的右腳向後撤了一步, 手中的竹笛緩緩舉起, 周遭靈氣匯聚, 儼然是準備攻擊的姿態(tài)!
見此, 白澤愈發(fā)緊張了, 氣息躁鬱難安。他原本只想嚇唬下對方,但或許是九尾狐的皮囊太過可愛,沒什麼威懾力。面前清瘦的綠衣公子竟然不以爲杵, 反而繃著一根弦,時刻準備進攻。白澤不是主動挑釁的性子, 但更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敵人越強大, 他就越起勁, 勢要拼個魚死網(wǎng)破。
風動,竹影動。
綠衣公子將手中竹笛向上一拋, 停在半空中。竹笛飛速轉(zhuǎn)動,竹葉爭先恐後的涌來,繞著竹笛飛速旋轉(zhuǎn)。
白澤的後腿蓄力待發(fā),準備高高躍起。
忽然,竹葉動了!密密匝匝的細長竹葉劃過空氣, 就像一把把鋒利的小刀, 狠狠的擦過白澤的身側(cè), 切斷了他的幾根白毛。而後, 白澤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悶哼, 他本能地感覺到危險,生生止住了腳步, 疑惑地回頭看去。
這一看,直叫他羞得只想鑽到地下去!
而在白澤的身後,一隻巨大的吊睛白虎正憤怒的咆哮著,揮動著雙爪想驅(qū)趕身側(cè)的竹葉。只是這老虎一動,竹葉就嵌進他的皮肉裡,令他痛呼出聲,變得愈發(fā)狂躁。
白澤看得目瞪口呆,這什麼品種的老虎?怎麼生得這樣大?他看看對方十丈高的身軀,再低頭看看自己的迷你前爪,頓時後怕的抖了三抖。別瞧他是九尾靈狐,但真論起來,林中還是老虎稱霸王的,更何況是這樣明顯帶著魔氣的老虎。
“小狐貍,愣著做什麼,快跑吧。”,溫柔的聲音傳來。
白澤回頭看了綠衣公子一眼,見他正急切的衝自己招手。白澤轉(zhuǎn)念一想,自己和白虎還是有一戰(zhàn)之力的,但那個公子的小身板,看起來一咬就碎了,不妥不妥。
“喂!我跟他打,你快跑吧!”,白澤喊完這句,就準備朝老虎衝過去。
“逞什麼強!這是入魔的兇獸,打個屁啊!”
看起來溫文爾雅的公子,竟然口出髒字,一下子就把白澤驚得一個踉蹌。而這還不是最讓他震驚的,隨後,他的尾巴一痛,竟被那綠衣公子拖著尾巴,一溜煙兒的向竹林跑去。
白虎被密集的竹葉圍著,一時半會兒還突破不了包圍,但他見一人一狐逃跑了,瞬間變得異常狂躁,雙目赤紅充血。只見他向天咆哮一聲,竟然從竹葉陣中直直的衝了出去,皮肉被竹葉劃得鮮血淋漓的,反而更加刺激了他的魔性。
而白澤被拖得七葷八素的,吃了一嘴的土,氣急敗壞的喊道:“你奶奶個腿兒的!放開爺?shù)奈舶停∥易约号埽 ?
綠衣公子也不扭捏,聞言就撒開了手,帶頭一路狂奔。他帶著路,示意白澤緊跟自己,在竹林裡七拐八拐的,跑了整整一刻鐘的時間,才甩開了那隻巨大的吊睛白虎。
兩人都喘著氣,累極了。白澤渾身癱軟的爬到附近的溪水旁,將腦袋整個紮下去,咕咚咕咚的喝著水。
事已至此,他也懶得瞞下去了。在喝飽水之後,乾脆變回了人形,大大咧咧的走到綠衣公子身前,問道:
“那老虎是怎麼回事?怎麼成魔了?”
綠衣公子冷淡的回瞪了他一眼,說:“我怎麼知道。你這狐貍是怎麼回事,怎麼變成人了?”
白澤被他噎得啞口無言,轉(zhuǎn)念一想,嵬城的四周都被嚴密監(jiān)視,這隻老虎成魔的時間估計還短,所以未被發(fā)現(xiàn)。待他回了城,便向城主報告好了,請某位前輩出馬搞定這隻蠢虎。而師父最近氣力不濟,這事情還是別叫他知道好了。
白澤想趕緊回去,就匆匆地說:“方纔沒注意到那白虎靠近,險些讓他傷了,還未多謝公子。我叫白澤,居於太巫山上,還未請教公子大名?”
“我沒有名字。”,公子答道。
白澤皺眉,妖類沒名字的還真不在少數(shù),大多是無父無母的,可憐得緊。於是,他的態(tài)度也不自覺地軟了三分,正準備說些什麼,卻聽到綠衣公子語氣清冷的說:
“我倒是有個代號……山下的那些人,都喚我‘竹之子’。”
什、什麼?白澤心中大驚,他上下打量了一圈,見竹之子身形清瘦、氣質(zhì)眷雅,倒真有幾分青竹的氣韻。世人常用’竹’來形容君子,而面前這人,倒真是飄逸出塵……
等等!這都不是重點啊!白澤心中哀嘆一聲,都怪自己沒有打聽清楚,竹之子怎麼會是修成人形的妖怪呢?他既然已經(jīng)脫離混沌,進入了妖道,那就是自己的同類了。而自己居然想把竹之子挖出來燉了,真是想起來就遍體生寒……
“白澤公子,你面色怎麼這麼難看?”,竹之子狀若關(guān)切的問道,但眼底卻閃過一絲笑意。
白澤有些尷尬,故作平靜的答道:“哦沒什麼,我家中還有事,就先下山了。”
“這樣著急?我看你方纔一直在挖土,可是落了什麼東西?要我?guī)湍阏艺尹N?”
“沒有,就是挖挖竹筍。”,白澤剛說完,就痛恨自己口無遮攔,恨不得打自己的嘴一下。
竹之子用衣袖掩嘴,輕咳了一聲,說:“我家中倒備了一些鮮筍……我獨居山上,一個人也吃不完,公子不如帶些回去?”
白澤整隻狐貍都是懵的,他尷尬的隨竹之子去了他的居所,在青竹搭建的竹舍裡喝了半壺茶,又打包了一大袋新鮮竹筍,這才尷尬的揹著包裹下山去了……
待到他回到太巫山,九嬰一臉詫異的看著他打開包裹,從裡面骨碌碌的滾落出一堆竹筍。
“你出去一整日,竟是挖筍去了?!”
白澤面色微紅,低頭答道:“聽人說竹溪山上的鮮筍好吃,就挖些給師父嚐嚐鮮。師父你最近都沒什麼胃口,弟子燉一道火腿竹筍湯可好?”
而九嬰詫異地挑了挑眉,白澤做飯一向難吃,燉湯尤其難吃……不過弟子一片孝心,手都挖破了,可見是費了不少心思……他靜默片刻,終於艱難地說:“那便勞煩你下廚了。”
白澤面露喜色,很是自豪的拍了拍胸口,豪氣十足的說:“師父你先進去休息!我待會就把湯端過來!”
九嬰欲言又止,眼瞅著他抱著筍出門,終於又補了一句:“鹽罐子在架子上第二格!第三格是鹼面,別認錯了!”
……
白澤又去解憂酒館喝酒時,跟夢君講了自己在山上的奇遇。
此時,城主派出的人早將成魔的白虎給抓了回來,關(guān)在大鐵籠裡馴養(yǎng)著。但去抓虎的人卻發(fā)現(xiàn),在那荒涼的竹溪山上,除了這隻鬧騰的白虎,竟然一個活物都沒有,奇怪得很。
白澤聽夢君這樣說,十分不敢置信。他那天明明和竹之子說了好久的話,還去他的竹舍裡喝了茶呢。那竹舍建的十分精巧,又與周圍的竹林渾然一體,怕是去的人沒看見吧?
夢君卻搖搖頭,說:“我那天想叫住你的,偏生你是屬兔子的,跑得那樣快!竹之子邪乎的很,他長在山的靈眼處,周身靈氣氤氳……雖聽說沒什麼攻擊力,但還是少接觸爲妙。你也別信那些‘吃了竹之子就能長命百歲’的謊話,你師父是心病,就是飲瓊漿玉液也無甚用處。”
白澤訕訕的,他自是知道師父的身體情況,所以才病急亂投醫(yī)。甭管那竹之子能不能入藥,單就他已經(jīng)修成人形這一點,就已經(jīng)可以登記在妖冊上了,決不是一顆任人宰割的鮮筍……
“我?guī)煾杆涡缘暮埽植豢险{(diào)理自己的身體、又不注意自己的傷勢……我實在是擔心!你不知道,我?guī)煾杆蛉铡保诐烧f到這裡,謹慎的看了看四周,又湊到夢君的耳邊,小聲說道:“我?guī)煾缸蛉諊I血了!我真是害怕,要給他找什麼靈藥纔有用!”
“嘔血?”,這回輪到夢君驚訝了,他與九嬰的關(guān)係一般,但也沒什麼仇怨,自是不希望看到他死去。原以爲九嬰身上是戰(zhàn)場帶來的舊疾,陰天下雨會痛上一痛,但對身體不損根本。但三百年都過去了,什麼舊疾這般頑固……
夢君沉思,如果九嬰真的到了強弩之末,那恐怕也只有竹之子能救他了……但竹之子已經(jīng)修成了人形,也有了自己的意識,該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