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後, 太巫山頂。
白澤的法術已經略有小成,他本就是九尾靈狐,天生悟性極高。三百年的隱世苦修, 他不僅修習了本族的法術, 又跟師父學了許多魔族的招式。行動間如筆走龍蛇, 身法靈動, 出手時又氣勢萬鈞。
шшш¤Tтkǎ n¤℃o
但九嬰的身體卻每況愈下, 他不願白澤再繼續留在身邊。幾次趕他下山,但白澤卻拿出了小時候耍賴的性子,死活不肯離開。
他又不傻, 師父近年來夜夜噩夢,精神極其萎靡。雖然極力掩飾, 但精氣神兒卻一天一天的垮了下來, 再也不像之前那個神采飛揚的魔界戰神。他若在此時下山, 師父他無人照料,身體定會垮得更加厲害!
白澤很害怕……九嬰是他心中高高在上的戰神, 又是永遠也打不敗的嚴師。他是高山仰止,永遠在觸不到的雲端。但親眼見到師父一日日的頹靡,那感覺,就像自己做的英雄夢將要破碎……
這令白澤十分恐懼。
他能接受師父成爲戰場的英靈,在關外的蕭索北風中燃燒英魂。但他絕不能接受師父被疾病纏身, 在漏雨的茅屋中行將就木!曾在三界呼風喚雨的戰神, 不能這麼窩囊的死去!
人有了心事, 自然想借酒澆愁。
白澤在解憂酒館的角落坐著, 心不在焉的一杯又一杯的喝著梨花釀。他心神恍惚, 連舌頭都是木的,絲毫沒品嚐出酒液的香甜。
嵬城不乏隱居的名醫, 能妙手回春,生死人肉白骨。但白澤尋訪了一圈,卻沒能找到一個稱心的大夫。往往是他剛講明來意,就被人給轟了出來。
“去去!九嬰不是大名鼎鼎的戰神嗎?在人間威風得很,哪兒用得著我等庸醫?”
好不容易碰到了一個和善些的大夫,皺著眉頭聽完他彙報九嬰的身體狀況,卻連連搖頭,神色頗爲惋惜。
“你師父已有驚厥、咳血之癥,可見內臟受損嚴重,應是之前在戰場上留下的舊疾,多年來未能仔細調理,所以折損了根基。況且他神思不定、焦慮過甚,精神遊絲紊亂,平日裡全靠靈氣硬撐。這樣的景況,哪怕是華佗再世,恐也回天乏術啊……”,老者捋捋鬍鬚,沉吟半天,又斟酌著說道:“你……也不必如此介懷,人死如燈滅,衆人皆有此一劫。魔族又或許能轉世投胎,三魂七魄並不會化爲煙塵……”
白澤聽到醫者的解釋,臉上氣得青筋直跳。他一忍再忍,想著對方也是一片好意來安慰自己,才忍住了想打人的衝動。
此刻,白澤在酒館裡靜坐,內心卻是一片焦灼。
鄰座的幾隻妖怪在低聲閒談,他們白日無事,只能講講八卦權作消遣。
“你聽說了嗎?又有人去竹溪山找竹之子,結果失蹤了!太可怕了!”
“竹之子?那不就是竹筍嗎?挖個筍都能失蹤?”
“嘖嘖,那你就不知道了。”,講故事的妖怪一臉意味深長的表情,故意慢吞吞地說:“竹之子不是一般的竹筍,是得靈氣滋養,在土中埋藏超過百年的靈藥。據說此藥周身通透,像碧玉一般,其中蘊含著天地靈氣。甭管是人是妖,只消吃上一口,病痛就盡數可解!”
“哎呦,你就吹牛吧!世間哪有這種靈藥?更何況竹筍也不難挖,怎麼從沒見人找到過……”
“那麼好找的話,還能叫靈藥嗎!據說竹之子有靈性的!你在左邊的土裡挖,它就跑到右邊的土裡,難挖的很!我估摸著,上山找竹之子的人,肯定是越找越遠,最後在深山裡迷路了吧!”
“唔,你說得有道理……我覺著吧……”
……
白澤支愣著耳朵聽八卦,聽得心驚肉跳。這種小道消息向來是以訛傳訛,把五分的事情誇大到了十分。但既然是傳言,必定是有所根據的!那什麼‘竹之子’,肯定不是包治百病的靈藥,但說不定真的蘊含了靈氣,對身體大有裨益呢。
橫豎竹筍是能吃的蔬菜,就算不能治病,也不至於中毒吧。
白澤心中一喜,這酒是再也喝不下去了!他匆忙的飲盡杯中的殘酒,急急忙忙地就竄出門去了。師父的病等不得,他早一點找到竹之子,事情就或許有轉機。
而櫃檯後的掌櫃夢君,看到白澤急切的背影,被唬了一跳!他就是用腳趾頭去想,也猜到白澤是聽了鄰桌的閒談,急忙替師父找藥去了。只是這孩子也太心急了!他倒是知道一些竹之子的內情,但還來不及說,這孩子竟然已經跑得沒影兒了……
竹溪山是與太巫山南轅北轍的一座深山,高度和太巫山不一樣,氣候也千差萬別。
白澤一邊爬山,一邊驚歎於竹溪山的美景。
他在太巫山住了三百年,山上山下都是鬱鬱蔥蔥的樹林和荊棘,鮮有人跡,野物都上躥下跳的。但他在竹溪山爬了半天,觸目可及都是碧綠的竹林,碗口粗細的毛竹高聳入雲,竹葉在風中搖曳,景色甚美。只是林子裡十分寂靜,連個竹鼠都不曾見到,顯得很冷清。而地上有大量被翻出的新土,坑坑窪窪的。
他走過石子鋪成的小徑,行了半晌,竟然見到了一座巨大的石制的山門。山門上沒有雕花裝飾,卻有幾個氣勢萬鈞的刻字,題的是:大道半途且小休憩去、靈山有會不爲等閒來。
不僅如此,石門兩側竟然還有兩座石頭雕像。上頭是風雨侵蝕的痕跡,已經看不太出形貌,但雕像十分巨大威嚴,倒像是守門的神獸。
白澤跨過山門,心頭疑惑更甚。這座山有明顯的人爲修葺的痕跡,但是卻有新有舊,十分奇怪。山門和神獸都顯得陳舊,但腳下的石板路卻十分簇新,排列得整齊清爽。
莫非此山有人居住?不對啊,從未聽說過有人住在竹溪山啊……又或者,是來此挖竹之子的人修繕的?又莫非是,來這兒賞景喝茶的人修的?
白澤心中閃過數種可能性,逐漸變得警惕起來,狐疑的觀察著四周的動靜。他進山已有半日的時間,卻沒見到一個活物,詭異得很,必須小心應對……
雖說四周都是竹林,但他卻不敢太多逗留,只一個勁兒的往山上奔。他目之所及,這竹林足有萬畝!若是將每一寸土地都細細翻找過,不知道要翻上幾年!他的時間不多了,不能盲目的瞎翻,還不如直奔山上靈氣最濃郁的地方。如果真的有竹之子這種靈藥,必定就生長在那裡。
沒座山的風水都不盡相同,靈氣的排布也千差萬別。有的山靈氣稀薄,盡是黃土飛沙;而有的山靈氣氤氳,山林鳥獸無不欣欣向榮。但這兩種都不是最好的風水!那最好的,是有“山眼”的。藉著地勢,山上的靈氣能盡歸一處,吸收天地精華。
許多的妖物散仙,都是在這種“山眼”處修行的。
而這座竹溪山,顯然就是有“山眼”的。白澤憑藉自己過人的搜尋能力,一路循著氣息向上攀爬,終於在一個山坳裡找到了理想的地方。
三面懸崖、一面臨水,地勢低平,正是能吸收日月精華的最佳場所。而且這裡的竹子生得更加高大,密密匝匝的,都爭相恐後的向天上伸展。
就是此處了!白澤擼起袖子就開始刨地,弄得一身白袍髒兮兮的。他出來的匆忙,忘了帶工具,四周又沒有趁手的物件,只好用手去挖坑。他緊貼著竹子的根部,一路猛挖,弄得雙手血肉模糊的,卻只挖出了幾根脆生生的竹筍。
他晃晃竹筍,又咬了一口,再三確定這只是普通的筍,才懨懨的扔到一旁。人類的雙手最是嬌嫩,禁不住他這樣折騰。白澤嘆了口氣,看看四周無人,乾脆變回了九尾狐原身,兩隻前爪靈活的刨土。
還是狐貍的原身方便多了,白澤大汗淋漓的,神經時刻緊繃著,生怕地裡的竹之子逃跑了。
“嗯?這裡怎會有狐貍?呀,怎麼挖了這麼多坑,地裡有什麼寶貝不成?”,
一個清脆的聲音在白澤的身後響起,白澤瞬間就呆住了。他早已成年,再不是那個隨意變幻原身的不懂事的少年了。在陌生人面前變成原身,就像是扒光了衣服赤條條的任人觀賞,太丟臉了!
白澤兩隻爪子都頓住了,僵硬的一點點回頭,看到一個身著綠色衣衫的男子,正笑吟吟的望著自己。他身形修長瘦削,氣質溫潤,嘴角還掛著一絲淺笑,端的是翩翩佳公子的好形貌。
這可就尷尬了!是繼續假裝狐貍呢,還是變回人身好呢,白澤糾結的咬著爪子……
但那綠衣公子,竟然恬不知恥的走過來了!白澤心中大驚!他飛快地從土坑裡跳出來,撒開蹄子就準備逃跑。
“呀,別跑呀小狐貍,陪我玩一會子吧!”
白澤在心中冷哼一聲,老子纔沒時間陪你作耍,老子忙得很!
他撒足狂奔,在竹林底部穿行。但跑了半柱香的功夫後,卻突然覺得不對勁兒,急忙剎住了車。他嗅嗅空氣中的味道,再看看四周一模一樣的密集竹林,忽然覺得自己深陷迷宮,迷失了方向。
他閉上眼睛,順著山風的味道往西走。左三步、前四步、右一步……糟糕!白澤猛地睜開雙眼,炯炯有神的打量著四周,目光如炬。
果然如他所料!兜兜轉轉了半晌,竟然又回到了方纔挖坑的地方!光天白日的,哪兒有什麼鬼打牆,肯定是那個綠色衣服、瘦成竹竿的壞人乾的!
果不其然,綠衫公子正懶洋洋的靠在一顆巨大的竹子上,吹奏著一直竹笛。樂聲清越動聽,如山泉洗滌心靈,蕩盡一切塵埃。
但白澤卻炸了毛,前爪不安地俯在地上,亮出嘴裡的獠牙,發出威脅的吼叫聲。方纔是他大意了,這竹溪山荒無人煙,而這個人形跡可疑,八成是成型的精怪,保不齊打了什麼主意呢!之前在山中失蹤的那些人,莫不是被這野妖拖去吃了?
Www?t t k a n?¢Ο
也難怪白澤這樣想,妖界的人口遠沒有人間興盛,由幾個興旺的大族管理著一衆小妖。而那些個遠古大族,都是聚族而居,人口都登記的仔仔細細,對後代的教養也十分嚴苛,絕不容許他們作亂。但自己修煉的妖怪就不一樣了!有的走的是旁門邪道,在人間作亂不說,還傷人性命!
白澤出身自世家望族,在妖界的地位極高,向來看不上那些成精的散妖。而今日,他只嗅到了竹林的清香,卻沒嗅到對方身上的妖氣,這才大意了!